赵炳安回忆战抚顺

Admin 发表于2016-01-17 13:09:43
  时间已过去整整40年了,打抚顺的详情已鲜为人知,有几个“出乎意料”的战斗场面使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一、出乎意料的战斗
  我独立十师遵照一兵团司令员肖劲光、政委肖华的命令,以前卫师的雄姿,迅速插向沈阳东南,尽快夺取本溪、海城,切断沈阳敌人从海上逃跑的退路,加速沈阳的解放。
  当时我所在的独立十师二十九团,担负着师的本队,我任团长,政委汪砺锋、参谋长李纪文。我们都倍觉重任在肩。部队自10月23日从长春出发,经大屯、公主岭、四平、开原南下,由铁昤东南插至抚顺,山路、小路足有350余公里,爬山越岭,日夜兼程,行军任务甚为艰巨。我们边行军边动员前进,口号是“加快行军,慢了就打不上仗,敌人就从海上逃跑了!”要争取打好解放东北最后一仗!”部队斗志高昂,精神异常奋发,连续8天急行军,10月30日我们这支雄狮般的部队就赶到了抚顺市的浑河岸边。不料“势”与愿违,使我们裹足不前。但这异常情况倒使我们有幸接受了打抚顺的任务。
  本来,兵团首长没有给我们师打抚顺的任务,只要求我们迅速从抚顺以东渡过浑河,直插本溪。但这10月下旬的东北天气变化异常,在我们到达浑河边的夜晚,骤觉冷风刺骨,寒气逼人,河面上有时结上一层薄冰,河水深处足有1.5米,没有渡河器材,徒涉是很困难的。且部队还没有发下棉装,过河后没有保暖条件,一旦都冻坏了,是难以继续完成任务的。怎么办?师长赵东寰、副政委蔡明、副师长邓忠仁、参谋长王玉峰等便在离城4华里的小村庄里,召集各团团长、政委,就此情况进行讨论。有人提出急造便桥,有的建议寻找简便渡河器材……都被大家否定了,因为造桥和找器材需较长时间,部队是不能在河边久停的;时间一长,就会暴露我军意图,影响后续部队行动。于是,有的就建议攻城歼敌、夺路进军。据前卫团了解抚顺只有守敌一个团,且战斗力不很强,驻地分散,有隙可乘。赵师长说:“好!”他接着作了透彻地分析说:“部队若徒涉过河,天气冷,目标大,人、马受罪,还有遭敌袭击的可能。不如变被动为主动,把抚顺守敌的打掉,利用大桥速过部队!”这顿释疑团的发言,使我们与会者都为之叫好。他稍停了一下,又说:“有的同志问攻打城市未经上级批准怎么办?这有最近中央有个重要决定,叫《关于健全党委制》,其中讲道:‘军队在作战时情况需要,首长有临机处置之权。’如果我们坐等上级批复下来,就可能失掉突然奔袭,攻敌无备的战机。所以在此特殊情况下,我们可以边打边报。”
  部队既有长途行军的疲惫,又无打抚顺的各项准备,但这出乎意料的战斗任务一经向部队传达,全师上下立即兴高采烈,紛纷响应。兵书上说:“谋以奇为贵,奇与异相连。”这异常倩况的出现和我们大胆而果断的超常处置,便奏出了一支解放抚顺的奇曲妙歌。
二、出乎意料的战情
  抚顺,位于沈阳东,是全国著名的煤都。解放前就集中着十万多矿工的大产业区,石油、煤钢、电力、等工业也很发
  是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城市,曾遭受日本侵略者的严重破坏;日本投降后,又被国民党反动派长期蹂躏。备项工业濒临破产,人民生活极度艰苦,急盼早一天得到解放。该城四面环山,浑河把市区搞为河南和河北两部分。河南虽较大,但我师在战前侦知,守敌主要部署于河北高尔山制高点,且河北建筑物较差,好打。为此,消灭市河北区之守敌,即可达到我前卫师速过浑河、直插本溪之目的。赵师长部署战斗任务时指出:“我师用一个团先攻占抚顺河北即可。”他的话音刚落,二十八团团长段志清同志就抢先领受任务说,“我团包打!”师首长研究,同意了二十八团的请求,并令二十九、三十两团为二梯队。要求攻城在当日夜12点以前打响,拂哓前结束战斗。
  记得,我向部队传达后曾走到我团的前卫连一排,有过很激动的交谈,几名直言敢谏的刚勇战士埋怨我团没有抢到攻城任务,说:“今天都10月最后一天了,明天要到11月份啦,这解放全东北的最后一仗,我们还能摊上么?!”我没作正面回答,只是据上级通报说明沈阳一带敌军被直接控制在国民党嫡系手里,杜聿明,卢汉、裴存藩和浦式辉等国民党军政要员联袂前来沈、抚“视察”,实际上是加紧了对守敌的监视、拢络,所以说我们要准备应付沈阳之敌来打增援,仗是有我们打的。
  夜幕更深,万籁俱寂。时针指向24点,突然一声枪声,响彻抚顺河北上空,二十八团的攻击开始了,接着,河北以至全城的枪响成一片。一排战士问我:“二十八团打的是河此,为什么全抚顺市枪炮响得这么厉害呢?,我说:“河北枪响激烈说明我二十八团打得勇猛、顽强,而河南的枪响定是守敌的自相惊扰了。”
  又一个意外。打到拂晓前4时许,忽见赵师长来到二十九团,对我说:“老赵,刚侦察得知抚顺的敌人不只一个团,而是一个师!它的师部和另一个团都在河南。这就需要你们团马上拿上去,迅速歼灭河南守敌!三十团仍作预备队。这一命令,瞬即使我思绪翻滚;我团战士们知道这个如愿以偿的战斗任务,一定会个个精神抖擞,迫不及待;而作为一名军事指挥员的我,就不能那样盲目乐观。首先使我想到的是:守敌战斗力并非不强,而且肯定河南守敌此时已有了充分准备,这很不利于我们;况且在我团要立即投入战斗的此时,却仍敌情不明、地形不熟……敌众我寡该怎么打法?城内到处是坚固工事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对付守敌的强大火力?也正是考虑这些“?”,使我想到了兵书上说的“未有使人无力者,有使人不能施其?力于我者也。”对,在充分重视敌人各种有利条件之后,还不要忘记,在对付敌人上就要使敌人这些有利条件不能充分发挥作用;而对我军的独立作战、机智勇敢,以及在困难中刚强坚毅的优良战斗作风则要大力发扬。这样的打法,便是我的战斗动员的内容了。可惜时间太短促了,并且我个人考虑到的也总是有限。部队需要争分夺秒地接敌,所以我只有把几位营干部叫到身边,他们是;一营营长吴本友,政治教导员顾相林,副营长郑宝元;二营营长邵同林,政治教导员王永昌,副营长张丰连,三营营长张学勘,政治教导员侯超,副营长宋桂林。我们随着前卫连,一边快步前进,一边部署打法,明确各营任务。战中得知,这种做法果然奏效。
  黎明前的黑暗中,巨兽般的浑河大桥,虎视眈眈地横卧在我们的面前。“尖刀排冲上去!”我先给一营一连一排的战士们下了命令,他们很机灵,在火力掩护下,象三大步上篮”似地跨进桥头堡,揪出了敌兵。从俘虏的嘴里,我们知道了守敌番号一一沈阳守备总队第一师,师部河南市中心,率一个团和矿警部队坚守市区。此时,我看了一下表,时针刚到5点。
三、战士出乎意料的机智
  “排山倒海”,“威震敌胆”,用这两个词形容我全团广大指战员使敌兵望风披靡,举手投降的情景,实不为过,我团过桥后,三个营都明确了市中心的敌师部为最后目标,遂以包围、迂回的战术,象三把钢刀同时插入敌人心脏,一营营长吴本友率全营部队由左翼向市中心,三营营长张学勘率全营部队由右翼向市中心,二营营长邵同林率全营部队由中央突破。战士们高喊“打好东北解放最后一仗!”的口号,在猛烈炮火掩护下,很快地都打开了缺口,势如破竹地攻入城内。此时,我一转脸,见一连的一些战士围成一堆,只听一连连长柴喜同志在中间大喝一声:“别管我,快冲进城去!”我跑前一看,原来是一连长双腿负重伤,仰卧在战士怀里,但还要坚持战斗。我是深知他的,只有对他下一道强制的命令,他才肯下火线的。
  一进城,摆在我三个营面前的街头巷口,布满工事。在那工事群的四周,都喷吐着明暗火舌,疯狂地织成火网。战后我才听说,这些城内工事,还是卫立煌到沈阳后,令工兵指挥官李贤亲临抚顺,按他们的防御配备图位置照表设施的。竣工后,他们吹嘘“有此固若金汤的工事群便可高枕无忧了。”其实,这倒麻痹了他们自己。
  横飞的子弹呼啸而来,我们的战士没有慌恐,没有犹豫,而是按原定计划,面对这些吐着火舌、多而复杂的工事,采取了分割穿插、逐点攻取的战术,先以我突然之猛烈火力,断敌工事之间构成的火网,然后我一个个爆破小组怀抱炸药包、爆破筒,在机枪火力掩护下,趁炮火烟幕,顺有利地形、地物,攀至敌工事易爆点,一举炸毁。于是,工事纷纷起空,山崩地裂,火光冲天;子弹,炮弹、手捆弹和炸药的爆炸声,以及我猛虎般战士的减杀声,交织在一起。我在制高点眺望,全城仿佛笼罩在弥天大雾里,但仍可辨认我战士们在各个击破,逐屋占领,楔入纵深,出奇制胜的战斗倩景。他们穿墙串屋,在平房、高楼、宅院和胡同中飞快地跃进着,工事在他们的脚下一片又一片地毁掉;我兵在他们面前一批又一批地被歼。我一连一班长兹文阁带领全班打得尤为迅猛、机智,他们用爆破筒和炸药,连续爆破,一个接一个地把5个重型工事摧毁;全班无一伤亡。事后他们总结炸工事的经验是:一接敌距离要短;二要毁灭性地捣平;三前进和撤离都要动作快(现在可以归纳“为,短、平、快”)
  堵在工事里的敢人招架不住了,便组织出击,但他们从工事出来更迎合了我战士们对其歼灭的战略意图,敌人被打得丢盔弃甲,狼狈窜回,伤亡累累。有几处楼房上的工事被打塌后,埋在里面的敌人出不来,只有捅开了用砖块砌死的楼窗,有的伸出一只胳膊,有的刚露出半拉脑袋,就被打死或压死,再也不能动了。
  战斗中的发展总是变幻莫测,绝非都能预计到的。当纵深战斗迅速扩展到市中心路口,就要取得巷战最后胜利时,竞遇到了令人挠头的难题。这里筑有一群碉堡,守敌顽抗,几挺机枪同时向不同方向不停地射击;我好几个连队都汇集到这里来了,虽兵员众多,但几次爆破未成而靠不上去。怎么办?正焦急中,我见二营迫击炮连赶来,喜出望外,旋即指挥他们朝碉堡开炮,我炮兵战士边开炮边高兴地说:“自投入巷战,这才提到发挥点作用。”“轰!轰!两炮,打中了正面大稠堡的射口,对面的我部战士们虽与我相距较远,听不到他们为炮兵欢呼,但可看到他们乐得不断挥手。在这大碉堡停了火的瞬间,他们发挥识盛的火力,把另一碉堡的敌火压了下去,接着,他们一跃而起,就冲上去了。可是,几乎同时我看到两名敌兵扛着机枪溜到敌掩蔽部门口,准备向冲上去的我部队射击。因地形关系,对面我部战士看不到这些;而我在掩蔽部侧翼,对敌又打不着,指挥炮兵也来不及了,若被敌人扫一梭子弹,将造成我们多么大的伤亡!此时,我只觉得心甲下子提到了喉咙,紧张、窒息,而又宇足无措了。
  啊!出乎意料,顷刻间我部一名战士竟从背后爬到了掩蔽部的顶上。抬头看去,他显得那么英俊高大,在烟云里洒下的晨光中,周身银上了一圈勇敢、智慧的光环,多么可爱的战士!他敏捷地把手中已拉弦的手榴弹,抛到掩蔽部的门口接着就是一排冲锋抢子弹扫下去。“出来!缴抢不杀!”他的喊声象霹雷一样炸响,连我所在的位置都可以听见。对面的我部队冲进去了,几名敌兵随着7名军官,从掩蔽部里举着手走了出来。至此,巷战已基本结束,后又听师部告知,二十八团也打得顽强、艰苦。这时我这才轻轻嘘了一口气,眉宇间被耽心捏出的褶皱,又被胜利的喜悦所熨平。
  衣帽沾着血污脸庞熏满硝烟的我团广大指战员,在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市中心未作短暂休息,便斗志昂扬地再度奔突厮杀下去。在向抚顺发电厂进攻中,先占领了煤矿区。因该区较大,又有大批敌矿警,所以我们仍需边打边进,结果除少数敌矿警向西南山上跑散外,大部被歼。这个当时就日产原煤数万吨、石油数千桶的大矿场,即刻回到人民手中。到10月31日上午,我团胜利占领了抚顺发电厂,马上断绝了给沈阳市的供电。随后,我们又请师首长转报给东北解放军总部领导说:“什么时候总部首长需耍我们向沈阳送电,我们就什么时候向沈阳送电!”对此,我们受到东总的赞许。据后来沈阳守敌反映:“自抚顺给沈阳断电后,使沈阳之夜成了黑喑世界,自来水、吃饭甚至上厕所都困难极了,这便有力地配合了中共军队的军事压力和政治争取,使困守沈阳孤城的国良党第八兵团,终于放下了武器。”11月2日,沈阳宣吿解放。
四、被俘军官的“出乎意料”
  1948年10月31日上午7时,驻守抚顺的国民党沈阳守备总队第一师(含师直及两个团,共约4,300余人)全部被歼,抚顺宣告解放。此战,全师共激获各种炮32门、轻重机枪237挺、长短枪3,000余支;俘敌师长周仲达以下官兵1,700余名,除缴获武器外还有备种车20多辆,轿车、类式吉普和重卡车等,并有两火车皮白面粉、3火车皮敌军棉装,还有1车皮饼干、烟糖之类。此战中,兵团首长不仅及时批准了我独立十师打抚顺的请战方案,而且还表扬了我们为捕捉战机、歼敌守备师并活捉敌师长的英勇战斗事迹!总结胜利中,我们深深感到;抚抚顺地下党和工人、市民们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可贵情况,他们护厂护矿、热烈欢迎和奋勇帮助我军的事迹,也应同列“战抚顺”的光辉史册。
  振耳欲聋的炸响声刚刚消逝,燃烧的余火还在看着徐徐烟雾,我部即待命南下新征。此时,我脑子里尚有个不解之谜,需在离开抚顺前获释,岂止师政治部主任江腾皎说我团此战幸运,就连自已也对自称“钢铁战阵”的抚顺守敌如此易于席卷而迷惑不解吗。
  我速对面前押过来的被俘军官,作出一个球赛时的“暂停,手势。他大概被我的举止随便而驱散了拘谨和窘迫,较自然地向我走来。我问:“抚顺一战,你有何感想?”只见他满脸哀戚,有说不尽的苦衷。我便补充一句:“先谈谈对我军的印象?”“原了解抚顺东并无解放军活动……你们不仅来得好快,而且仓促下手于沈阳之前,真出乎意料!”“你们的现代化工事也够厉害的哟。”我引他剖析内因。“唉,人是工事的主宰。在东北一片败局之下,主宰之我等终日垂头丧气,感到日暮途穷,‘今朝有酒今朝醉,此时不乐何时乐’。城内已吃紧了,还到所谓‘俱乐部’寻欢作乐,与妓女、女招待、麻将牌等整日泡在一起,焉有不败之理?!势必一攻即破!。……”他可能感到还说得不够分量,便接着加上个“一败涂地”!
  作者简介:赵炳安同志,湖北麻城人;原独立十师二十九团团长;离休前任济南军区副司令员(副兵团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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