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当兵。我那年17岁，怕部队不收我，就多说了一岁当上了兵。1947年，入伍后在四野402团3营9连警卫班。
我们一共8人，我专为团长当通讯员跑腿送信。因为我长的瘦小，首长从来不叫我的名字，都喊我“小鬼头”。
我灵活腿快，每天的任务就是在三营5个连中跑来跑去。无论多么危险，不管下雨下雪，白天黑夜天天在山上跑。因为鞋小没啥换，脚被夹得生疼，后来都挤变了形。
每次送情报都得说番号，部队的番号一天一换，有时记不住。我那时很滑，只要我一说134445军的就没事了。并且他们都认识我。
我们连长姓曹，他是比我们早8年的老兵，是老八路。他很疼爱我。一次训练的时候，他拍打着我肩膀，嘱咐我：“小鬼头，记着看旗，旗一指，你就快跑，旗一落你马上趴下，就是水坑、屎堆也得趴下，要不，你就没命了！”
团长对我更关心，经常告诉我：“小鬼头，到外面送信保命要紧，你得熟悉地形，记住记号，别迷了路让敌人抓去。跑的时候矮点，躲着子弹点儿，让子弹冲上，谁给我跑腿儿，不听话，我就收拾你！”
一开始，我们没有军装，有时几个人背地里念穷秧：“八路军真难当，破衣破帽破衣裳，吃的是小米饭，泡的是咸菜汤”。后来被曹连长知道训了我一顿。没几天开始打锦州，团长才把军装发给我。
出发前，团长向部队官兵传达林彪首长的讲话，林彪首长对部队讲：“同志们怕死吗？怕死就别当兵，打仗就得死人，勇敢的就活命，畏缩不前，怕死鬼就得先死。”
“打仗打什么，打的就是官儿，当兵的就知道打，当官的就得带头冲， 老百姓供吃供穿，不打仗，就没生活！”
“同志们，打仗就会死人的嘛！对了，枪炮一响，猛打、猛冲、猛追，你不打死他，他就打死你嘛，缴了枪就抓俘虏兵。”
当时蒋介石拥有800万正规部队。飞机、大炮、重机枪等武器装备精良。我们一个连才两挺机枪，当兵的都是单子长把枪，每个人只发5个手榴弹。炮兵也少。
在紫金山和敌人连续打了7天7夜，炮弹不分个，机枪一个劲叫。枪筒子打红了，我们就换枪身；枪卡壳、炸膛、手榴弹没拉就扔是时有的事。
眼瞅着攻不下来，团长亲自指挥，下令冲锋。我们的曹连长看着战士死的死，伤的伤，抱头痛哭，他怒视着我们，大声嚎叫：“不怕死的，想活命的跟我上！”在这一次冲锋中，敌人的炮弹落在他的身边爆炸，他的下半身给炸没了，连长牺牲了。我们不顾身上的伤一直往上冲，敌人退下去后，我们哭叫着把连长的尸骨捡在一快儿，埋在紫金山上。
战斗结束，在清理战场的时候，一堆堆，一排排死亡的兵，横躺竖卧，惨烈的样子我们都不敢看，所有的官兵都流下眼泪。
部队打天津，我们都换上新的武器。我们新的连长姓宋。
天津城外的防御森严，周围是铁丝网（刺鬼），都通着电。地下到处都埋着地雷。有王八形的，我们叫“王八雷”，还有像瓢形的，人无法通过。先上去的人有的被电死，有的被炸死。
后来部队用八尺多长的“扫雷杆”，前面带钩，钩到雷一拉，一响轰隆隆一大片。用国民党的雷炸他们的电网。
我们用“炸药棍”——装十来斤炸药的铁管，人偷偷爬上去，把铁管放在铁丝网下，拉响后，人一滚，炸响了地雷，炸开铁丝网，炸断了铁丝网的电。
那回，我们宋连长扛着炸药棍去炸电网，踩响了敌人的雷，再也没回来。
用扫雷杆和炸药棍破了敌人的机关防线。部队钻过去，打进了城。
天津解放了。当时老百姓传诵着：“四野大军过了关，就像猛虎下了山，老蒋一听害了怕，一溜小跑下台湾。”
南下剿匪，我们一路唱着歌：“下江南，下江南，打下两广到福建……”
行军路上，士兵都背着长枪，子弹带，米袋和行李，足有30多斤，每天行军100多里，跋山涉水，日夜兼程。
我跟着团长，带着小马枪，里面压着十发子弹，轻装南下。
南方山多水多，小河叉的水都有大腿来深，大个拉着小个过河。遇到深水，把木头连成一排，做成木筏子，我们坐在上面过河。
到达两广后，开始练兵。练兵的时候，我们都唱着歌：“抄土匪，打老蒋，扎了根，守国防，明年回家见老娘。”
部队实行长期军事围剿和政治瓦解，国民党的残余势力和地方土匪全部剿灭了。
部队北上那天，团指导员（我们都叫朱政委），他拉拉我的手说：“小鬼头，好好跟着你们团长干，亏不着你。”从此，再也没见到他。我知道，没有曹连长、宋连长，没有我们团长和政委关心和保护，我这个小鬼头早就成了真的“鬼头”了。（ 孙悦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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