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老战士陈涛讲述挎只药箱上战场(下)

Admin 发表于2016-01-28 10:44:06
     排长从连部开会回来传达,说敌人正进行一场空中绞杀战,我后方供应线多处被炸断,后勤供应暂时有困难,叫大家要拿出艰苦奋斗的精神来。营养跟不上,不良后果出现了,先是有几个战士向我反映,说天一黑两眼便看不见东西,问我有什么药。我当时还以为是因为伙食油水不足引起的眼花现象,并不在意,何况我的药箱中也没有这种医眼蒙的药。
     我的老搭档、在国民党军队就当过多年看护兵的陈忠找到了我,说是由于缺乏维生素,部队开始流行夜盲眼了,叫我立即去营部找麦医生讨要维生素药丸回来使用。
     连部一个通信员领我去到后方几公里的营后勤处,我把情况报告麦医生。他说,许多部队发生了由于维生素缺乏引起的夜盲症,维生素丸没有送上来,但治夜盲症的草药倒是不缺。
     麦医生说着拿出一个水壶,倒了半口盅青灰色的汤水递给我说,这是治夜盲症的灵药,你喝下去。
     我凑近闻了一下,一股刺鼻的松香味。我试喝了一口,那苦涩味令人恶心欲呕。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喝?”我问道。
     麦医生说:“这是松叶止盲汤,摘松叶熬煮就成了治夜盲症的良药,只要喝几次便见效的。”
     “这么难喝的东西,我怕没有人愿喝。”我放下口盅,真怕他再叫我喝一口。
     果然不出所料.麦医牛板起脸说道:“你先把它喝掉再说话!”
     “不行,说什么你也得喝完它,你今天不夜盲,能保证过几天不夜盲?连卫生人员也不愿喝这药,还能叫指战员们喝吗?快点给我喝了!”麦医生下了死命令。
     我不敢再抗命,只好硬着头皮一口喝下那半盅可怕的松叶汤。
     “这就对了,以后你要带头喝。你这次不能空手回前沿阵地,上山去采摘松叶,熬煮一锅汤带回去。”麦医生叫救护班的两个同志一起上山帮我摘松叶。
     近处山上长满了松树,没一顿饭工夫,我们每人便扛了一大捆松叶,到炊事班熬煮松叶汤。
     4桶热气腾腾的青灰色的松枝汤煮成了,我带着两个炊事员挑着回到八连连部。
     连长已接过麦医生打来的电话,他用口盅舀了半缸,喝了一口,皱起眉头说:“有股怪味,是不太好喝,没法子,为了保持部队战斗力,人人都得喝。”随即命令通信员通知各排来人把松叶汤领回去,说谁要是不喝就关禁闭,饿饭两天。
     连着5天,我总是天一亮便领两个战士上山摘松叶,挑着空桶熬煮松叶汤。
     松叶汤真像麦医生说的挺灵效,5天过后,夜盲症就一扫而空,加上后勤卫生部门又送一批红色的维生素药丸,夜盲症这一关总算闯过了。
      连队有几个月没有洗过澡了,衣服也没法换洗,白衬衣都变成黑了,更令人心烦的是大家身上都生了虱子。虱子多的能伸手就从衣缝里抓到,战士们烤火时,不停地从衣服和头发上抓出虱子,丢到火盆里,发出卜、卜的响声。
     这时传来敌方正对我方发动细菌战的消息,虱子是最容易带着细菌害人的。麦医生把各连卫生员召去开会,布置新任务:消灭虱子,抗击细菌战。最好的办法一是人人剃光头,二是用开水烫死衣服上的虱子。
     我回八连向连长转达决定,连长大力支持,叫我带人到二线找地方烧水烫虱子,每排每天一个班,把长有虱子的衣服全用开水烫过。
     第二天,4个班的上百件脏衣服搜集齐了,由各班派人扛着,听我指挥到离前线几公里外的后方执行烫虱任务。我们选了一处既能避炮又向阳的山沟,找了只敌人过去丢弃的大汽油桶,用铁镐撬开桶盖,找来干树枝,挖灶烧火,化了大半桶雪水。等到水快滚开时才将脏衣服搬出丢进去。一个班烫完轮到另一个班,边烧火边加雪化水,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等到全部烫完几大捆衣服,桶里的水变成灰黑色,水面上飘浮着厚厚一层虱子,散发出一股臭味。衣服拧干后,一件件晾晒在向阳的灌木杂草丛上,好大一片,甚为壮观。我们不放过烧水洗个热水澡的好机会,倒掉了脏水,又化雪烧水洗澡。
     正当我们不畏寒冷,兴高采烈脱光衣服站在桶里大洗特洗之时,被敌机发现了,先是机枪扫射,然后丢炸弹、汽油燃烧弹,吓得我们浇灭了火,只披了件棉衣,找一处山沟躲起来。
     敌机飞走了,汽油弹烧过了,我们钻出山沟一看,几个人都目瞪口果,我的天,晾晒的衣服全烧光了。我们几个人心情沮丧,空手返回前沿阵地向连长报告,连长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真行啊,为8连制造了大新闻,8连有4个班光着屁股守阵地,老美的飞行员眼花了,把晾在山坡上的破军装当作部队给消灭了,也许正在要求他的上级发奖金呢!你们的错误犯大了,让4个班几十号人光屁股,你们要赔偿那些衣服才行,赔不出,你们也给我光屁股站岗放哨去。”
     我一听着急了,说:“连长,我们又不是故意的,谁想到……。”
     “你们要是故意这么干,我不把你们当特务送去军事法庭才怪。”连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再也无话可说。
     连长随即把事件用电话向营里报告,电话里传来营长的大笑声,连长说:“这事是有点可笑,可却出了大问题,我的4个班光着屁股,这仗还能打吗?”
      后来我不知道营连长们是怎么商量的,只知道晚上团运输连派人运来好几包军装,那4个班的战士们每人补发了两套新衣服。一时间坑道工事里欢声雷动,有人还对我唱起顺口溜:“卫生员,小老广,破衣烫虱全烧光,弄得我们光屁股,不敢出洞去打仗,好在后勤帮一把,给我补发新军装。”
     我却高兴不起来,心想捅了大乱子,等着处分吧!
     半夜里,一排长把我拍醒,说:“连长有令,你要继续带人去烧水烫虱子,注意防空,衣服烫过不要晾晒,拿回来用火烤干。”听一排长传达的这个命令,我知道自己不会受什么处分了,精神一来劲,立即行动。奔忙了几天,终于把全连一百多人的脏衣服全烫过一遍。
     这天,我陪担架组送一个伤员去营部救护班,麦医生对我说:“9连和机炮连发现3个高烧不退的病人,已送去团卫生队,有两人确诊是伤寒病,上级新送来的一批混合防病疫苗,部队要分批注射,卫生人员要先注射,你先别回连,注射过疫苗观察3天再走。”
     我没留意他最后一句话,等药剂员给我打完针,我便说:“让我带药回去,保证完成任务。”
      麦医生板起脸说:“说不能走就不能走,要留下来观察3天看反应。”
     我一时想不通,又不是第一次打预防针了,这是什么针,要观察3天?命令终究不能违抗,我只好留下,心想营部伙食比连队好,先改善3天生活再说。
     那疫苗的确非常厉害,据说是匈牙利支援的,能同时预防鼠疫、伤寒、霍乱等多种传染病。我在救护班待了不到半天,便发起39度高烧,我连发两天高烧,迷迷糊糊地只想睡觉。第3天早上醒来,才感觉到一身轻松,体温也恢复正常。
      正当我从药剂员处领了一箱疫苗,准备返回前沿阵地时,我的老搭档陈忠送病号来了,原来八连炮排两个战士突发高烧,麦医生看过后,叫马上送团卫生队。麦医生让陈忠留下注射疫苗,命我带药立即回连队开展注射,一再叮嘱每次只能注射2个班,要时刻注意观察,有特殊情况,立即向他报告。我回到连里,先向连长、指导员汇报,连长听我说打这个针反映大,叫先在1班试打。1班的战士们不知道这针的厉害,我当然也不敢说实话,很顺利完成了注射任务。
      远在前线后方几公里的炊事班来送午饭时,我把实情告诉炊事班长,让他从第二天起,每天备送2个班的病号餐。他说:“哦,轮到咱们连打那鬼针了,行,照办!”
     这天晚饭,1班有好几个战士没吃晚饭,说肚子涨,只想吐。我忙着给他们量体温,个个烧到39度以上,到了晚上,全班都躺倒了,连哨兵也上不了岗,急得1排长忙叫2班派人顶岗,他一把按着我的肩头质问:“你打的是毒针吧?害我一个班全垮了。”好在指导员及时赶到,给我解了围。
     这晚上我一步也不敢离开1班,量过体温又送冷水毛巾、倒开水,整夜没合过眼。好在全是正常反应,熬了两天,一班的12个人全康复了。一班长对我说:“你这小子不安好心,以后死也不让你打什么鬼针了。”我没多说话,忙着去2、3排准备注射的事。
     1班全班打针后全病倒的事,很快在全连传开。我赶到2排4班要给他们打针,4班长说:“你这针是病针,你先给我们服了防病的药才让你打。”战士们也跟着起哄,我一时没了主意,忙去找2排长解决,2排长大大例例说:“大伙怕打那鬼针,我也没招帮你。”我只有赶去连部向连长汇报,连长二话没说,拔腿带我去4班。一进4班的坑道工事,连长一声令下:“4班全体听令!”4班的人全站了起来,连长大声说:“打针就是打细菌战,你们怕打针就是怕和老美打细菌战,这还得了?我命令,4班全班卧倒,扒开裤子,让卫生员打针,快!”
      真是军令如山,4班全部扒开裤子爬下了,我赶紧给他们打针。轮到4班长时,我故意大力一插,疼得他大叫一声:“哎呀!你小子拿我报复啦!”
     连长见2排长在一旁咧嘴嘻笑,虎起脸说:“2排长,你应该带个头打针,快给我把裤子解开,卫生员,给2排长一针!”
     由于得到连长雷厉风行的支持,我顺利完成了注射混合疫苗任务。我赶去向麦医生汇报,他和救护班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麦医生告诉我,8连那2个发烧上送的病人,一个是重感冒,一个是染上了伤寒病。好在及时注射了混合疫苗,我所在的8连直到这年夏天换防后撤二线,也没有发生过一例传染病。
     战士们说,细菌战是牛皮战,卫生员一个人就包打了!
     1952年的春天来了,尽管战场上的春天来的那样迟缓,但不知名的野花和细嫩的野草已在战壕边上开花长叶,从临津江峡谷吹来的风也变得温暖了许多。
     这天,连长领回一个战斗任务,晚上要带一个班摸到敌人阵地后方去抓舌头,连长命我随队出击。谁知刚摸到敌人的铁丝网边,一个侦察兵碰响敌人的一个挂雷,敌人发觉后,大炮追着我们打,我被弹片击中右眼,一时晕了过去,醒来已在军野战医院躺了3天。后来我被送回国内疗伤,再也无法挎着药箱上战场了。
     时过一年,朝鲜停战了,我由于右眼伤残失明,转业到地方工作。我给麦乔医生写了信,他回信说,由于我在部队表现不错,荣获了三等功,还说他要把一枚朝鲜政府颁发的军功章为我寄来。果然,过了半个月,我收到了那枚沉甸甸的军功章,我工作的单位——广西柳州工人报社为我开了次庆功会。我的心又飞回硝烟弥漫的朝鲜战场,又飞回那些浴血拼搏的战友身边。
    (陈涛:横县陶圩镇章元村人,原志愿军39军115师345团3营8连卫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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