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业务是开杂货铺,一无资金,二无场所,加上村小人少,购买力有限。他不在乎,坚持下去。仅有的两间南屋,一头居住,一头卖货。只有一个小货架,商品主要是烟、酒、糖、茶、针头线脑、神香烧纸等,白酒是临沂独树头某酒店送来的正宗纯高粮酒。小店铺红红火火干了十多年,直到后来开油坊才停业。
开小铺的同时,不怕吃苦、不怕受累的父亲与别人结伙推着独轮小车到几百里外搞贩运。到东口(日照)卖花生油,贩回食盐和海货;到博山、周村卖蚕丝,捎回丝织品、瓷器等。
除了开小铺、搞贩运外,还搞一些季节性业务,夏秋两季收蚕茧缫丝。蚕茧是鲜活产品,两三天就出蛾破口,不能抽丝,就用食盐把茧蛹淹死,放在箔上晒干,慢慢抽丝。每年都请帮手干几个月,蚕丝抽成后运送周村等地出售。
秋冬季节搞棉花加工,旧社会老百姓穿衣,都靠手工纺纱织布,所以家家种棉,秋冬季节轧花弹花是一项不小的业务。父亲看准这一项,既方便老百姓又是能挣钱的门路,购买轧花机(也叫绞车),每年干几个月。
老百姓自织的粗布,都是白色,需要染成各种颜色才能做衣服,父亲又请师傅开染坊、搞印染业务。请的老师有岸堤街的,也有岩山庄的。
岩山庄的师傅姓杜,技术很高,但很保守,关键技术绝不传人。有一次生病回家,染缸眼看要变坏,还有许多布等着印染,派人前去请示变质的染缸怎么办,他胡诌八扯,乱说一通。我父亲又带着礼物前去他家,一是探视病情,二是问问有没有办法。杜师傅说“已经坏了,没法救了”,态度不好。父亲忍气吞声,回来觉得反正坏了也是坏了,胡乱试试看,到底行不行。又是添石灰,又是加碱,随便鼓捣一通,奇迹出现了,染缸非但没坏,还染出了合格的兰布,于是自己大干起来。过了十多天,杜师傅病愈返回,知道染缸早已变坏,向父亲了解情况。父亲很气愤,但不露声色的说“一点毛病没有我正天天染布呀”。他到染坊一看,果然如初,非常吃惊,知道绝技已无法垄断了,从此态度大有转变。
原来染布除颜料外,还需配上石灰和纯碱三种原料,三种成份的配比很严格,任何一样多了或少了,都染不成布。如果出现异常,只要添加其中一种就行。添加哪种成份,添加多少,不经专门指导是掌握不了的。染布的师傅,凭借长期实践的经验,一看颜色或嗅一下气味就明白,很容易处理。这就是垄断技术的绝招所在,一般是不会传人的。我父亲不学自通,偶然掌握了学也学不会的技术并能运用自如,熟练地染出高质量的色布,简直是个奇迹,令人难以置信。后来我们开染坊,不再另请师傅,一直是父亲自己干。
染布所用的染料,那时中国不会造,全部是进口货,有英国“牛头牌”、德国“一品牌”、“天字牌”,也有瑞士产的。价格都十分昂贵,一桶三公斤的“牛头牌”颜料,比当时一头大黄牛还值钱。不仅价格贵,有时还买不到。有解放区、国统区、鬼子占领区。社会动乱、犬牙交错,进货渠道不稳,都是走私分子穿插贩进来的,所以货源缺、价格贵。
为了解决颜料问题,父亲从外地引进一种“兰棵”的作物,成片种在农田里,长成后,割来淹在许多在瓷缸里,到一定火候,人工制作颜料,这种土颜料染出的布和进口洋货差不多,但价格低,货源充足。制土颜料的师傅是兴旺庄的马德纯和董现如。
我们的染坊,可染深、中、浅三种兰布,也能印染兰花布,是当时做被褥、童装、花袄等的时髦货。
单开染坊,父亲觉得不解渴,根据当地盛产花生的有利条件,1944年建起了油坊,开始了油脂加工业务。雇请了七八个工人,红红火火大干起来。油坊开了三年,解放区成立区联社(九合成)、乡联社,我父亲立即将油坊转给了乡联社,在全区是第一家,受到上级的表扬,老百姓都说父亲有觉悟、有眼光。
开油坊是父亲最操心受累的一件事,当时不具备条件,资金不足,缺人手,运作起来里里外外全靠他一个人。天天在外面购原料(花生、大豆)、销产品,还兼任庄长,公私兼顾,一个人干几个人的事,忙的连饭也很少在家里吃。
油坊七八个工人的生活都是母亲起早贪黑操办。
父亲爱经商不愿务农的思想,给我们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他一门心思搞买卖,有钱也不买田地。1947年土改时,我们家分到了十几亩土地,划阶级定成份时,成了当然的贫农。这个金子成份—贫农,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极左时期,我们父子俩,无论是搞运动还是干工作,都无须谨小慎微,步步留神,说话办事无须顾忌,有点不合适,也不会上线上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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