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父亲刘君厚(一)当干部

Admin 发表于2016-02-21 21:28:55
父亲,名君厚,字伯平,1911年生,1988年去逝,享年78岁。
父亲是普通老百姓中的一员,在他平凡的一生中,虽未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作为普通老百姓却做出过许多并不平凡、对集体、对国家十分有益的事。他的思想和事迹,对自己的后人发生过并继续发生着重要而深远的影响。实事求是的说,他的一生是踏踏实实的一生,充实奉献的一生,也是问心无愧、光明正大的一生。对他的为人及奉献社会的精神给予实事求是的总结和肯定,对我们家族历史的传承以及子孙后代的教育有重要意义。对此,作为晚辈,我有义务、有责任、恭敬认真地做好这项工作,给后人留下一份了解历史、传承文明、继往开来、发扬光大、尊祖敬宗的宝贵财富。也是告慰先父在天之灵,报答养育之恩的实际行动和对先辈永远的怀念。
回忆我的父亲刘君厚(一)当干部
1938年张德胜老人辞去庄长职务后,村民民主推选我父亲继任庄长(当时不称村长)。
庄长,这个村官,不用上级批准,也不需上级任命,只要能公正热心为群众办事,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和信任就行。
那时侯,村里已有党的组织,但不公开露面,处地下状态。庄里的治安、民事、支前等工作都由庄长一人负责。庄长没有副手,只下设几个“闾”,各配闾长一人,当有紧急任务庄长忙不过来时,就安排闾长分片去做,一般工作庄长都是登门上户亲自办理。
我父亲的任期,全部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在他辞去庄长职务时,战争全部结束。可以说,我们村的任何一任干部,谁也没有他任职时期工作的艰巨和特殊。除了催公粮、调解家庭矛盾和邻里纠纷外,绝大部分都是战争时期地方后勤工作。
⑴战争年代随时会有部队开进村来,庄长就得根据人数,挨家挨户找房子、打卧辅、安排烧洗脚水,这家十个,那户八个安排战士住宿,接着解决战士生活,分派各户妇女为战士烙煎饼,任务分下后一斤也不能少,按时收齐送到部队后勤处。这样的任务是没有规律的,早上来早上安排,晚上来晚上安排,即使深更半夜也得按时完成,不能拖延。
⑵战争年代部队条件差,战士们除了分派到老百姓家里分散居住外,穿的军装,也由老百姓制做,这也是庄长的任务。部队发下来的都是白土布,庄长就组织“识字班”(女青年)采摘国槐树嫩芽,加明矾,在石头上砸碎当染料,将土布染成草绿色,晒干后,组织妇女们按统一式样做军装。按规定完成后,庄长收起来验收后,派民工送到部队。冬季用同样的方法给战士们做棉衣。
战士们穿的鞋子,也不是发的军用品,也都是庄长动员妇女手工制做的。
⑶残酷的战争环境,不仅物资极端匮乏,药品和医护人员更是奇缺。频繁的战争,大量伤员一批一批转到后方,庄长都要认真接待和妥善安排。以农户为医院,以民房为手术室,军医们对伤员紧急而简单手术包扎后,由庄长组织“识字班”(也有男青年)当护理员,换药、喂茶、端屎、洗刷血衣污物等,大家轮班日夜守护,只要伤病员不转移,一刻也不能离开。有少数从事护理时间长、有初步护理技术的青年,被部队选中入伍学了医生,转业后成了地方名医,杜纪彬、杜纪田、张学岭、刘乃功等,就是这时出去并学习成才的。
一些轻伤号,尚能行走,短期可治愈者,部队都接走治疗。少数危重伤员,就由地方干部负责看护疗养。这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一是必须保证伤病员的绝对安全,二是寻药求医为他们治疗养伤,三是力所能及地安排好伤员的生活和营养。我们村接收的伤病员,虽然一批一批接连不断,数量都不多,一般三五个人。为了安全,我父亲觉得安排别处不放心,一般都留在家里自己养护。为了这项任务,我母亲提心吊胆,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方法,保护他们。有时把他们藏在地窖里,有时藏到山沟里,有时化妆成放牛的,多数时间和我们全家吃住在一起。
对于伤病员的治疗,费尽了心思,上级不发给药品,地方也没有医院,都是用些草药和盐水为他们止疼消炎。方法虽然简单,由于精心照料,没有一位出问题,都能伤好重返前线。
伤病员的营养补给也极端困难,那时老百姓都不种菜,吃的主食大都掺着糠,让伤病员不吃掺糠的饭就是最高级的待遇,能吃上几个鸡蛋就更难能可贵了。条件虽然不好,伤病员们都还很满意,只要走的动,他们都帮我们扫地、担水、挖野菜等。许多伤员全愈归队后,不断捎信感谢和问候。
不仅经常收养伤病员,环境恶化时,部队首长常把幼小的孩子交给我们保养,我父亲也都是放在自己家里看养。有的十天八天,有的三五天就被接走。我父母都把这些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那些孩子也都把我们的家当成自己的家,我的父母他们也喊爸爸妈妈,我的姑,他们也喊姑,我的奶奶他们也喊奶奶。我记得收养较长的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因为孩子太多,母亲应付不过来,小女孩送到亲戚家养一段被接走了。
由于我父母照顾伤病员和收养干部子女成绩突出,上世纪中央芭蕾舞团和《红嫂》创作组,都专门接我母亲去座谈经验,母亲不仅是《红嫂》的原型之一,实际就是真正的“红嫂”。
⑷每当部队行军路过我们村,父亲一次不少的组织“识字班”,腰扎红彩带扭着秧歌夹道欢送,送上热水和红皮鸡蛋等慰问品。有时队伍不熟悉行军路线,父亲就安排专人当向导带路,把队伍送到目的地或转交他人。有时找不到人送,父亲就自己送,几里几十里把队伍送到目的地。当“向导”不仅白天有,深更半夜也常有。有一次冬天摸黑送部队去蒙阴官庄,任务紧急,忘了换鞋,穿着草鞋走路,草鞋很快被不平的山路磨碎了,赤着双脚在冰冷的山地上走,从官庄回来时,双脚都冻肿了,磨破了,鲜血直流,疼的好几天不敢走路。
⑸扩军。由于战争的消耗和形势的发展,解放军每年从地方征兵入伍,补充兵员。这又是庄长一项十分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全部责任都由村长承担。首先根据征兵指标和有关政策,排出应征对象,然后讲形势、讲政策,千方百计做应征对象的思想动员工作。那时群众的觉悟还不很高,加上环境险恶,往往新兵入伍还未训练就投入战斗,随时有牺牲的危险。我们村的梁乃中就是这种情况,入伍后连一封信也没向家里写就牺牲了。那时主动报名参军的很少,不做大量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是很难完成的。作为庄长没白没黑跑西家串东家做思想工作,有时几天吃不上饭睡不好觉。每当做通思想工作,同意参军时,就发动全村父老乡亲给参军对象披红戴花,煮上红皮鸡蛋,欢送到部队。
我们村战争年代动员参军的是:梁乃中、张义华、杜纪九、杜纪恒、王振田、公茂才、牛法厚、张才尊、张法尊、窦××
⑹拨夫出差。战争年代,人民解放军在前线与敌人打仗时,全民总动员,组成民兵和民工,随时应征为前线服务,如送给养、弹药和抢救伤病员等。
民工被征调时推着独轮小车或抬着担架跟在部队后边服务。除运送战略物资外,还要筑路修桥、兵工厂搬迁和扒沟破坏敌人交通线等。部队需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部队打到哪里,他们就服务到哪里,完不成任务不能回家。民工的组织安排,都是庄长负责。
民兵组织更加严格,有班排连等编制,人人都配枪,经常集训,民兵的任务是,维持社会治安、看坡护家、站岗放哨、传送敌情报告、捉拿土匪特务,有时要随军配合军事行动。民兵外出执行任务,全副武装随军行动,由部队统一指挥,有时冒着枪林弹雨到战场上抢救伤员转给二线民工抬回后方,战争结束后,清扫战场,押送俘虏,收交战利品。有时配合部队埋地雷、打阻击,必要时也穿军装参加战斗。
民兵和民工的资料,庄长处都有各人户头,详细记载着每个人执行任务的天数,每当接到上级征调通知,参照每人累计出勤天数,轮流应征,少的先去。不管任务多么艰巨、多么危险、日期多长都得无条件服从,决不允许推辞或调换,任何情况都按顺序执行。
民兵和民工完成任务后,部队都发给复员证明,回村后交给庄长,凭证记入各人账户。
⑺拥军优属。对军人和烈士的直系亲属,依照国家政策享受优抚待遇。庄长把老百姓按片分成优抚小组,并明确优抚对象,分片包干,除对优抚对象的农田帮助耕种收获外,他们生活的困难,疾病治疗,庄长得帮助解决,保证其收入和生活水平不低于一般老百姓。
对外出执行任务的民兵民工,也得同样照顾,确保军人和民兵民工无后顾之忧,安心杀敌,保家卫国。
逢年过节,庄长组织男女青年给军烈属挂光荣牌、送慰问品、慰问信、帮助打扫卫生、包饺子、办年货等。
⑻土改。1947年,我们地区贯彻《土地法大纲》,实行土地改革,斗地主分田地,实行“耕者有其田”,土地一律按人口推平。
土改前,先对全村所有土地一家一户逐块丈量,摸底排队。然后将土地总面积除以总人口得出平均数,以此为标准,统一分配,超过部分交出,不足平均数者缺多少分给多少,已达到平均水平又不超的户,不往外拿也不再分给。
我们庄当时是自然村和南岩麓、邵家岩麓是一个行政村,因此土地丈量和分配,都是行政村统一进行。
土地改革,史无前例,涉及千家万户切身利益,政策性强,又没有经验借鉴,任务十分艰巨,既要该拿的拿出来,也必须让该分的分到地,又得让自给自足的户利益不受影响。各村干部都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克服了无数困难,按时完成土改,实现了“耕者有其田”。
与土改同时进行的是“划阶级定成份”,以土改为依据进行。向外交土地多的户,定为地主,拿出少的为富农,不拿不分的是中农,分到地的户为贫农,对个别扛长工和放牛羊原来没有土地的户,称贫雇农。
这个划分标和全国推行的标准略有出入。
至于上中农、下中农等提法,是后来的称呼,当时没有这么划分。
我们村没有单独搞土改,作为庄长,父亲配合行政村做了大量工作,这是他为土改作出的重要贡献,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就是历史。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那个特殊年代里,父亲能完成那么多艰巨而特殊的任务,据我回忆和分析主要靠以下几条。
第一,虽说一切工作都是他一个人出面承担,实际工作中总有一批人明里暗里顶力相助,被称为积极分子,其实他们都是党员,他们不敢公开身份,也无合法身份出面,只是每次任务下来后,都无私奉献,不遗余力的支持,和我父亲一样尽心尽力的去干。表面上兄弟爷们的帮忙,实际是受党组织安排,协助庄长做革命工作,这对父亲圆满按时完成各项任务,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如扩军、土改等艰巨任务,都是这些人顶力帮助才顺利完成的。那时配合他工作的积极份子有:刘济厚、刘昌厚、冯奎吉、高西印、刘现厚、刘桂英、公茂进等。
第二,父亲为人诚实,办事公道,威信较高,说话有人听,办事有人帮,深得老百姓的信任和拥护。这也是完成任务的可靠保证。他曾长期在外跑买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话办事人人佩服,是当时村地场面人物,老百姓的大事小情、红白公事,都请他到场,好像只要他在场就体面,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这种氛围,对各种工作极为有利。
另外,老百姓觉悟虽然不是很高,但有朴素的阶级感情,共产党号召的事,都能拥护和支持,这种广泛而牢固的群众基础,也是各项工作顺利完成的有力保障。
第三,个人的才能。父亲没有文化,但思想比较开放,善于接受新事物。在极其恶劣的战争环境里,不论任务多么艰巨、条件多么复杂,他都能沉着冷静,处险不惊,独立思考,拿出切实可行的实施方案,较有把握去完成。遇有婆媳不和、子女不孝或邻里争吵打架,双方都找他告状,他都巧妙的用各种方法和利用各种关系,一头一头的调解下去,使双方都满意,没有一次处理不当的矛盾。
父亲当庄长十年,没有工资待遇,也没有任何补贴,不论跑多少腿,操多少心,都是无私奉献干帮忙。上有年老多病的父母,下有未成年的孩子,生活重担十分沉重。这一切都没有把他压垮,他一面工作,一面做买卖和给地主种地,做到了忠孝两全。如果没有旺盛充沛的精力和随机应变的能力,是很难处理好工作和家庭关系的。
父亲本身是民兵组织成员,和别人一样也得出发执行任务。按说一心不能二用,但他都巧妙合理的处理各种关系,圆满完成各项任务。
1946年他以民兵身份参加莱芜战役,几个月不在家,是安排别人在庄里替他应付的。他是我们村唯一参加莱芜战役的人。
1947年国民党军发动对山东解放区的重点进攻,形势万分危急。父亲奉命保护伤残军人和军烈属向后方转移。他带领一大批伤残军人和军烈属,到沂源、博山直到黄河以北。他带的人马,老的老,小的小,残废的残废,行动缓慢而艰难,每天拔山涉水二三十里,既不能让一个人掉队,又得保护大家的安全。每天他都先行一步,提前安排好大家的食宿。在几个月的长途转移中,父亲历尽千难万险,吃尽了苦头,直到孟良崮战役结束,形势好转后,才带领那支特殊队伍安全返回。因这次出色完成任务,受到上级的表扬。
父亲虽不是共产党员,爱国思想和革命热情很高,一贯支持和参加抗日工作,深得党组织的信任和支持,当时党组织还在地下保密时期,对我父亲从不保密,充分证明他立志坚定和党组织对他的信任程度。
父亲不是党员,比党员做的工作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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