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陵大队活动地区位于宿迁以北,马陵山以西,运河以东,陇海铁路以南的三角地带。东西宽二十余里,南北长三十余里的宿北根据地,四面处于敌人包围之中。为防敌人突然袭击,取得主动,宿北县委和大队经常处于移动之中。因为根据地很小,没有什么后方可言,更没有医院。因此有了重病,也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治疗。为了给父亲治病,徐玉珍大队长和县委王子鲁书记商量,决定在敌占区选择一个较为合适的地方。经过再三考虑,选择了较为可靠的花厅村,作为父亲休息养病的地方。
花厅位于马陵山中,东临宿(迁)新(安镇)公路,南有司峿山居高临下。司峿山上有和尚庙和尼姑庵。日本鬼子为控制宿新公路,分割我抗日根据地,占据司峿山庙宇,筑堡设点,长期固守,不断对我根据地进行骚扰。花厅虽处在敌人统治之下,但村里的群众是爱国的,心都向着抗日政府和新四军。
一个严冬的夜晚,几个民工用担架抬着父亲,在两名战士护送下,由县委的一位同志领路,冒着寒冷的北风,从根据地西沿骆马湖出发,横穿根据地,天亮之前到了根据地东边的马陵山中——花厅。花厅村的陆保长,对父亲这位突然来到村里的陌生人而且是新四军马陵大队的教导员,要在村里住下来休息治病感到有些突然和棘手。经过一番考虑,他还是把父亲收下了。
为了父亲的安全,陆保长把父亲安排住在村西头的一间小茅屋里,安排了吃饭的人家。陆保长对父亲说:“韩先生,欢迎你来村里休息,放心好了,我们会对你的安全负责的。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住在村子西头,晚上有人打更。万一高晓堂(指伪军)来,我要他们住在村东头,过去我就是这样做的”。父亲半昏半醒地对主人的安排表示满意和谢意。
第一天晚上,父亲依然发烧,身体难以支持,但头脑稍清醒一些。他独自一人躺在一张小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反复思考着:自从参加红军以来,经过不少艰苦岁月,度过了多少危难时光,但那都是随着部队,大家在一起过来的。孤身一人脱离部队,又是住在敌占区,住在日本鬼子的鼻子底下,好像失群的孤雁,无依无靠,心中很不安。此次到敌占区休息治病,是凶是吉很难预料。但是想到既然这里的人把自己收下,夸下海口,保证安全无事,也许不会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父亲只有一个念头,早日痊愈,回到部队,回到同志们中间去。
经过几天休息,父亲的病逐渐好转。身上不发烧了,精神也比以前好多了。父亲格外高兴,陆保长也为父亲高兴。但他安慰父亲:“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千万别着急,待身体完全好了再回去”。
此时正值春节之后,仍处在寒冷冬闲时期,村里的男女老少,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为了度过寒冷的冬天,为了解除在日寇统治下的痛苦,不论青年人,中年人还是老年人,大都以玩纸牌(看麻雀)、推牌九、打麻将、押宝消磨时光。但赌资很小,说实在的,大赌也没有钱。父亲逐渐和村里的人熟了,也常常挤到人群中看热闹。为了更接近群众,有时也凑上一把手,同老年人玩纸牌、打麻将,但不同他们计较输赢。有时也为别人当替手,而且是赢多输少,他们都说父亲的手气好。
此外,父亲以更多的时间和一伙年轻人闲聊天,给他们讲战斗故事,宣传我党抗日救国的主张,宣传八路军、新四军的宗旨,讲述当前抗战和世界反法西斯斗争的大好形势。还向他们讲述打败日本帝国主义之后,要在中国建立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有地种,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饭吃的新社会,将来还要实现共产主义。有几位青年人表示,有机会他们也要参加革命,参加新四军。
在父亲住的隔壁,有一家姓胡的农民。他的弟弟在新安镇日伪区公所,给区长当差,乘其回家探亲的机会,父亲反复向他说明:“日本鬼子必定要失败,中国必定要胜利。眼下中国和英美联合打击日寇,形势对盟国有利,对共产党新四军有利,用不了几年日本鬼子就要完蛋。作为一个中国人,虽然现在被迫给敌人做事,但一定不能干坏事,不能干对不起中国人的事,要有中国人的良心,要尽可能帮新四军做好事”。这位姓胡的伪军士兵对父亲表示:绝对不干对不起中国人的事。他的哥哥也规劝他听父亲的话。
过了二十多天,一天早饭之后,汉奸高晓堂部的一个伪军中队,突然来到花厅。他们要在花厅住几天,实际上是来花厅讨饭吃的,来刮地皮的。陆保长很镇静地对伪军头头说:“住可以,还是老规矩,你们住在东头”。伪军只好按照陆保长的安排,住在东头。陆保长把这伙汉奸安排住下后,很快过来告诉父亲:“不要这伙人住是不行的。我只好按老规矩把他们放在村东头住。你尽量少出门,更不要到村东头去”。为了防止意外,陆保长向村西头的群众们特别注意父亲住地附近的情况,一定要保证父亲的安全。
第二天早上,父亲起来上厕所,出门路上碰上两个伪军,其中一个年轻的家伙向父亲望了两眼,父亲也向这个家伙投去仇视的目光,转身回到自己住的小屋里。
早饭之后,陆保长急匆匆地进来,他对父亲说:“韩先生,这伙人中有人看见你了,而且认出你是马陵大队韩教导员”。
后来才搞清楚,和父亲打照面的那个年轻伪军,原是马陵大队的战士,不久前叛变投敌。因父亲到马陵大队不久,不认识这个坏蛋,他却认识父亲,是他向敌人告的密。
对这一突然出现的情况,陆保长和父亲都感到紧张。陆保长接着说:“我对他们说,这完全是胡说八道,我们这里哪来的什么教导员,没有”。但伪军头头不相信陆保长的话,他们叫嚷着要搜。陆保长毫不示弱,以强硬的态度对汉奸们说:“要是搜不出来怎么说”?接着陆保长又说:“村里的枪都在西头,要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你们敢负责吗?你们如何向高(晓堂)大爷交账”?
花厅虽然不大,但在马陵山中,是比较大的村子,而且是有点势力的围子。这伙伪军是当地的土势力,虽然投靠日本人,但还是要靠刮本地人的油水过日子。要是和花厅闹翻了脸,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伪军的头头和陆保长吵了一通,碰了一个大钉子,没敢进行搜查。
这时村里拿枪的人,按照陆保长的命令,已占领了西头的两个炮楼,准备应付万一出现的情况。为了安全起见,陆保长派人把父亲带到西南角紧靠炮楼的一家老农家中,万一有事,父亲即可进入炮楼。他还特意安排了两个中年男人和一个老大娘,摆开小桌子和父亲佯装打纸牌。他们对父亲说:“万一他们(指汉奸)来了,你只管打牌,不要说话,一切由我们对付”。
中午过后,果然有两个伪军士兵,探头探脑地走进屋来了。老大娘向这两个家伙打了一声招呼,继续玩牌。当时父亲紧张极了。表面上在不动声色地打牌,实际上精力完全集中在那两个伪军身上,随时准备应付突然出现的情况。别在长袍下的驳壳枪,上着顶膛火,张着机头,父亲把纸牌拿在左手,右手时刻准备拔枪射击。
两个伪军在屋里扫了几眼,似乎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转身出屋走了。父亲和玩牌人相互递了一个眼色,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敌人虽然没有找到父亲,但他们依然认定父亲在村子里,三三两两四处寻找,不敢进行大规模搜查。陆保长和村里几位头面人物虽然表面很镇静,实际上也很紧张。父亲和他们都焦急地等待着夜幕降临。
夜幕终于降临了。陆保长来了,他以坚定的口吻对父亲说:“韩先生,今晚你一定要离开这里!”
“好,今晚一定走”。父亲肯定地回答。
陆保长说:“我已安排好了,等到半夜,我派人送你回部队去。先从村西炮楼附近搭梯子翻过围墙,然后走一条很少有人知道的小道,保证你安全回到根据地,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就按你的安排办。谢谢你,我的朋友,谢谢大家,谢谢花厅人”。
半夜,几个带枪的农民带着父亲静悄悄地快速爬上梯子,翻过围墙,又爬梯子下到围墙下,沿着一条小小的山路,翻山越岭,在夜暗中快步前进。夜是那样的静,除了微风吹动枯草干叶,发出沙沙响声外,路两边的山沟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走了大约十来里路,一个小伙子低声对我说:“韩先生,到了这里就安全了,已经进入你们的根据地了,我们可以走慢一些”。天亮时父亲已回到了根据地,心也平静下来。在马陵山边的一个小村子里,见到县委的几位领导同志,父亲高兴地抱着他们跳了起来。父亲说:“想不到我们还能见面。感谢县委,感谢徐玉珍同志,感谢陆保长,感谢花厅的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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