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9月21日之后,六八七团从五台地区出发,在山西河北交界处,越龙泉关、经阜平史家寨、下关等地,进至平型关东南的上寨地区,准备侧击由灵丘向平型关进犯的日军第五师团。此时日军主力板垣第5师团已侵占蔚县、广灵、灵丘,正沿着灵丘至平型关公路,向平型关进攻,以策应由大同南下之日军向太原进攻。平型关、团城口正面防守的国民党军,正遭受日军的猛烈攻击,形势十分危急。
六八七团从五台向东北挺进,进入太行山区。这里崇山峻岭、峰峦叠嶂、险峰万仞、沟深峡长。青松古柏坚挺地长在奇峰怪石之上,巍峨壮观。小鸟在山林中欢乐歌唱,雄鹰在天空中自由飞翔。这里道路崎岖,交通闭塞,人烟稀少。老百姓尚不知道日本帝国主义已向中国大举进攻,而且眼看就要打到家门口。他们还安安稳稳地过着和平生活。当宣传队向他们宣传当前的抗战形势,宣传和揭露日本鬼子的凶恶残暴时,他们才大为震惊。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大批军队从这里经过,更没有见过八路军这样的好队伍。不打人、不骂人,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还为群众担水扫院,帮助群众秋收。他们说:“有八路军这样的好军队,准能打败日本鬼子”。
在龙泉关及其附近,父亲再一次看到了古老而雄伟的万里长城。它像一条巨龙,蜿蜒在高山峡谷之中,沿着山峦向两端的远方延伸。这里的长城不像父亲在陕北宁条梁见过的长城。那里的长城千百年来受狂风暴雨的吹打,受沙漠的侵蚀,绵延不断的长城已不复存在,余下的只是断断续续的土墙和一座座烽火土台;也不像八达岭、山海关的长城那样完整雄伟。但龙泉关的长城,虽然也年久失修,残破不堪,但那厚实高大的城墙,高高耸立的烽火楼,雄姿犹在,清晰可见。父亲指着长城问老大哥焦敬延:“你说长城修在奇峰峻岭之上,有的地段还修在悬崖之上,莫说千军万马不能通过,就是那善于攀登的樵夫猎人,也难得过去。再说,古代用什么方法把那宽大厚实沉重的大砖搬到奇峰峻岭之上”?老大哥回答说:“秦始皇修万里长城,动用了几十万上百万人,修了几十年才修成,不知死了多少人。孟姜女哭长城,就是她的丈夫万喜良被抓去修长城,被埋在长城下了。孟姜女千里寻夫把长城都哭倒了。那些大大的城砖就是老百姓一块一块地背上去的。长城是中国古代的伟大建筑。它东西长达万里,所以称之为万里长城”。
9月23日,徐海东旅长率领三四四旅,进至平型关东南30里的冉庄,完成战前的准备工作。24日夜六八七团奉命从冉庄出发,向平型关东北的老爷庙至小寨以东的高地,进入伏击作战地域。部队出发前吃了一顿饱饭。每人还带了两小碗米饭当干粮。开进途中,老天爷突然变脸,下起了大雨,山洪暴发。战士们在湍急的河水中淌过,衣服都湿了。9月下旬,塞外已是寒风凛冽,寒气逼人,冻得大家直打哆嗦。进入伏击地区,为了不暴露目标,指战员们穿着湿漉漉的衣服,隐蔽在山岭的反斜面潮湿的山坡上,利用大沟小岔、树木野草,进行了严密的伪装,等待着日本侵略者的到来。
日军攻破南口,取宣化向西进攻,占阳原、蔚县,夺广灵、灵丘,直取平型关。国民党军队望风而逃,节节败退。日军未受抵抗,长驱直入。骄横的板垣和他属下,以为在中国的土地上,再也不会有什么军队敢挡其进路了,只要他们迈开铁蹄,往前狂进,太阳旗就可插到那里。甚至叫嚣“三个月灭亡中国”。因此他们竟违背了兵家的起码常识:既不进行空中侦察,又不派出翼侧搜索,只是大摇大摆地向坟墓里钻。
奇怪得很,历史上不乏这样的教训,但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有名的军事家和高级指挥官重复着。解放战争时,胡宗南三十万大军占领延安,认为陕北解放军已无力抵抗其进攻了,于是向北冒进,在青化砭吃了大败仗。1950年9月15日侵朝美军在仁川登陆后,分兵北进,无视我国政府的严正警告,认为我国政府的警告中“虚声恫吓”,“中国出兵的可能性很小”,悍然超过三八线,大举北犯,把战火引向中国边境地区。正当美国将军麦克阿瑟得意忘形之时,突然遭到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迎头痛击,使其手忙脚乱,连吃三次败仗,退后三八线以南,麦克阿瑟大丢其脸,被罢了官。
在发起进攻前,徐海东旅长陪着几位首长,沿着高地反斜面指指划划,边走边讲。有人说:“是林彪师长”。
9月25日凌晨,日军坂垣师团二十一旅团的第四十二联队,奉命急速向平型关、团城口增援,以求迅速夺取上述地区,以配合忻口南下之敌攻取太原。这个联队一千余人,分乘百余辆汽车和二百多辆马车,沿灵丘至平型关公路,向平型关前进。7时许进至老爷庙南北的十里乔沟,钻进了我一一五师伏击口袋。由于山谷狭窄,道路泥泞,行进速度非常缓慢。我军伏击战机已经来临,一一五师首长当机立断,发出出击号令。我军突然全线开火,打得敌人蒙头转向。乘敌混乱之际,六八五团、六八六团和六八七团全线发起进攻。六八七团担任扎口袋口和打援任务。二、三营担任出击,一营担任打援。接到冲锋号令,二、三营居高临下,分成数路向小寨以南老爷庙以北的敌人猛冲下去。父亲随着谢福林股长,跟着三营九连冲向敌阵。九连是主力连,还像红军时代打仗的样子,冲锋号一响,连长提着驳克枪,率领全连战士,在连旗的指引下,冲向老爷庙以北约两公里的沟口河滩里,与敌人后尾掩护分队相遇。战士们猛打猛冲,以排子手榴弹投入敌群。接着战士与敌人展开拼刺。父亲在一道坎下,看见一颗一颗手榴弹发出的耀眼火光,轰轰轰,手榴弹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战士们端着枪,一进一退,和敌人拼刺刀。穿着黄呢子大衣的鬼子兵被炸得血肉横飞,躺在河滩上,有的被我们的战士刺倒在地,有的是被我军的机关枪扫死的。我们的牺牲战士也混杂在敌人的死尸中,头上都被血染成紫红色。敌人寡不敌众,死伤惨众。剩下二十多人,退守在公路边的一个雨裂沟里,还没有来得及抵抗,战士们的手榴弹就像雨点一样,投进坑里。鬼子兵一个个撅着屁股,把脑袋使劲地往地下钻,恨不能有一条地缝,好钻进去保命。战士们先是手榴弹,接着用步枪机枪的密集火力,消灭了这股敌人。
这时有一个鬼子兵,仓皇向小寨逃跑,父亲举起向山下冲时受伤的9连通信员的马枪,瞄准这个鬼子兵,心想:狗日的日本鬼子,你跑不了啦。谁知他的枪响了,鬼子兵照样跑。而且跑得更快了。因为红军时代子弹比金子还宝贵,像父亲这样的机关小兵,没有进行过射击训练,当然也没有打过枪,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怎么能打中敌人呢?谢福林股长见父亲放了空枪,他以教训的口吻对父亲说:“乱弹琴,你往哪里打,把枪拿来”。他接过枪连放了四枪,也没有打中敌人。要想再打时,枪里没有子弹了。因为只拿了通信员的枪,没有拿他的子弹带,只有眼巴巴地看着敌人跑了。这个鬼子兵最后还是被我打援部队消灭了。这次战斗是父亲真正意义上参加的第一次战斗,虽然打了一枪没有打中敌人,但是他有生以来打的第一枪是对准万恶的日本鬼子开的,父亲好开心,也感到无比自豪。
九连消灭了坑里的敌人,沿着公路两侧的坡地向老爷庙方向进攻。在老爷庙以北约两公里的深沟里,发现藏在沟底公路上有敌人的百余辆马车。三营九连十二连配合沟东边的二营,两面夹击。敌人连车带马,被我压缩在只能通行两辆汽车的狭窄深沟里,沟的两侧是高二、三米的悬崖,向上无法攀登。我军居高临下,把手榴弹垂直投进沟中的敌人车队中,炸得敌人人仰马翻车倒。敌人无法向上射击,也无法向上反击,只好束手待毙。八十年代初,父亲离休到苏州,和他的老战友、原苏州军分区司令员零薄凌同志和原苏州军分区参谋长屈振东同志回忆起当年平型关战斗情况时,霍薄凌兴奋地说:“我们十二连和九连都是三营的第一梯队,冲下去时打的是敌人后尾部队。经过一阵拼杀,我们把几十个鬼子压缩在一个小坑里。敌人被我们一阵手榴弹报销了,我怕还有没死的,端起机枪向坑里的鬼子扫了一梭子。接着在老爷庙以北的深沟里,发现了一百多辆洋马拉着大马车,车上还有押车的鬼子兵。这条沟很窄很陡,战士们先是用手榴弹由上往下垂直地扔下,炸得敌人无处可藏。只好藏在马车底下。我站在沟的上边,向前侧着身子,端着机枪向沟里的敌人和大洋马扫射,连续射击枪管都打得烫手,我只好用帽子垫在手上继续射击”。屈振东说:“平型关战斗一开始,我就跟着副团长田守尧,他在第一线指挥二、三营作战,我们都亲眼看见三营在小寨以北河滩里消灭敌人后尾分队的情况。田守尧看见部队打得不错,很高兴。他又指挥二营继续向老爷庙方向进攻。在北沟口二营捉住一个受伤的日本兵,想把他抬下火线,给他治伤。这个鬼子兵中“武士道”的毒太深,对我们口咬手抓脚蹬,把他抬上担架,他往下滚,还用石头砸我们和他自己。我们说话他又不懂,没办法,只好送他回老家”。
沟里的敌人死的死,伤的伤,大洋马也都横七竖八倒在马车旁。战士们跳下沟去,仔细搜索躲藏在马车底下的残敌。见有可疑装死的,不是补上一枪,就是捅上两刺刀,以求彻底消灭。父亲跟着九连跳下沟去,只见到处是死人死马,人血马血向低洼处流淌。形成道道紫红色的血流。公路上塞满了东倒西歪的大马车,车上满载着服装、饼干、罐头、毛巾、牙粉、药品和救护器材,还有弹药等。这些东西被手榴弹炸得开了花,飞得到处都是,有的起了火,冒出黑烟,发出一种怪味。父亲在敌人死尸堆中,用脚踢每一具尸体,试看是不是还有装死的鬼子。有一个鬼子浑身是血,父亲踢了他一脚,他还动了一动,父亲赶紧大声喊:“这个鬼子还活着“。一个战士端起枪,向这个鬼子连开两枪。在一辆马车旁,父亲的一个老乡被躲在车底的鬼子打了一枪,腿部伤了,不能行走。父亲用那个老乡的绑腿把伤口扎起来,扶着他走出沟,交给了救护组。然后,父亲在沟口的一辆马车上,拾起一个日本的牛皮背包,把车上的饼干、牛肉罐头、牙粉装了满满一背包,背上山去,送给政治处的同志们,大家高兴地大吃了一通。
经过激烈交战,八路军一一五师在平型关前的十里乔沟,歼灭日军精锐一千多人,开创了抗战史上的第一个大歼灭战,打破了所谓“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粉碎了悲观失望的“亡国论”,振奋了全国军民的抗战热忱,增强了全国军民抗战的必胜信心。平型关大捷打出了八路军的军威,提高了共产党和八路军在全国和全世界的声望。“首战平型关,威名天下扬”的歌声,永远在神州大地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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