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师上下,穿上了国民党军装,脱下了八角帽,取下了红五星,戴上了国民党的帽子,换上了青天白日帽徽,从外表上看,成了和国民党军队一样的军队,只是没有佩带军衔,当官的没有挎武装带。
一天早上,父亲从供给处领来了新发的国民党军队式样的军装,因为他个子小,没有更小号的军装,给他发的衣服显得大了些,穿在身上很不合体,有些咣当,觉得很别扭。父亲脱下八角帽,取下红五星,戴上国民党军帽,换上青天白日帽徽,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为了留个纪念,他把八角帽和红五星悄悄地藏在背包里。
8月22日,天空稍有浮云,气候已不那么热了。这天下午,三四四旅在三原桥底镇隆重举行誓师大会。旅长徐海东讲了话。他号召全旅指战员,保持发扬红军的光荣传统,保持红军的优良本色,永远听从党的指挥,红军战士要红在心里,红在骨头里。永远和人民群众站在一起,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一声令下,立刻开赴抗日的最前线,打击日本侵略者。
全旅指战员在旅首长的带领下,庄严宣誓:“日本帝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的死敌,它要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杀害我父母兄弟,奸淫我母妻姐妹,烧我庄稼房屋,毁我耕具牲口。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为了同胞,为了子孙,我们只有抗战到底。
为了抗日救国,我们已经奋斗了六年。现在发展民族统一战线已经成功,我们改为国民革命军,上前线去杀敌人。
我们拥护国民政府及蒋委员长领导全国抗日,服从军事委员会统一指挥,严守纪律,勇敢作战,不把日本队强盗赶出中国,不把汉奸完全肃清,誓不回家!
我们是工农出身,不侵犯群众一针一线,替民众谋利益,对友军要亲爱,对革命要忠诚。如违犯民族利益,愿受革命纪律的制裁和同志的指责。谨此宣誓。
誓师大会是在天黑后进行的,主席台上悬挂着大幅标语和口号,装点着彩色灯光,布置的庄严而隆重。全旅宣誓之后,主席台上突然灯光熄灭。这时原红十五军团政治部王首道主任一手拿着一把大电筒,照着另一手中的红五星帽徽,闪闪发光。王首道主任高声问:“同志们,这是什么”?“是红五星”。“对,是红五星。我们现在把这颗红五星从帽子上取下来,换上了青天白日,但我们的心永远是红的”。
全旅同志齐声高喊;“对,我们的心永远是红的”。有不少人在这个难忘的时刻哭了。流下了告别红五星、告别红军的眼泪。
当晚给全旅同志放了电影,是什么影片记不住了。但影片是无声的老式影片,只见影片上的人影在机械地动作,没有声言。这是父亲第一次看电影,第二次看电影是十年以后的1947年冬天在哈尔滨,放映的是苏联影片《三头凶龙》。
誓师大会快要结束时,突然来了一阵雷雨,部队冒雨返回驻地。暴风雨太大了,把父亲刚戴上大一圈的国民党军帽吹走了。回到驻地第二天父亲又把红军五星八角帽戴上。屈振东队长笑着对父亲说:“这不行,不能再戴红军军帽了,我到供给处再给你领一顶白军帽子好了”。
8月22日三四四旅全旅举行誓师大会之前,部队组织建制已调整结束,服装也更换完毕,并且发了冬装,已是整装待发。团宣传队因为只剩下五个人,已不可能组织演出。但是为了向群众宣传我党和八路军的抗日主张,唤起群众的抗战热忱,团政治处组织本处干部和宣传队合作,赶排了宣传队的两个剧目《亡国恨》和《亡国奴的味道》,以便在部队开赴抗日前线的途中,向群众演出。在《亡国恨》剧中,崔日发(崔建功)扮演农妇,父亲扮演农妇之子,焦敬延扮演农夫,关圣志依旧扮演日本兵。在《奴隶的味道》中,“卖牛肉的”依然是焦敬延,“卖面条的”依然是屈振东,父亲仍旧扮演“卖面条的老婆子”,关圣志还是“专职”日本鬼子。“游击队员”是由程世清扮演。参加两剧演出的群众角色有谢福林、张佩璜、焦占保、岳文玉等人。
1938年,崔建功调任六八八团组织股股长,1939年初父亲调任六八七团青年干事,到六八八团开会时见过崔建功。1952年在朝鲜战场,父亲得知崔建功任志愿军十五军四十五师师长,还给他写去一封信,他也很快给父亲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1952年6月,父亲任一一七师代师长,指挥部队在朝鲜“铁三角”(铁原、金化、平康三角地带)西端的“丁字山”190.8高地进行坚守防御战,取得了志愿军首次坚持坑道作战五昼夜的胜利,涌现出“二级英雄班”——三五0团一连六班和志愿军二级战斗英雄高云和。之后不久,崔建功在“铁三角”北端的上甘岭地区,指挥四十五师参加了举世闻名的“上甘岭”战役。他成为了志愿军的英雄。正是这个原因,加上他是刘邓大军十大主力旅旅长之一,在第一次授衔时,他成为解放军军官中唯一被授予少将军衔的师长。虽然“丁字山”、“上甘岭”相距并不太远,而且可以互闻炮声,但父亲和崔建功却没有机会相见。
1955年父亲到南京军事学院高级系学习,这时崔建功也到高级系学习。崔建功在一班,父亲在二班,他们俩分别十六年后,能在当时的解放军最高学府同期学习,实在难得。他们都感到十分高兴。回忆起抗战初期,东渡黄河前后,他们俩同台演出《亡国恨》时的情景,父亲说:“你还是我的妈妈呢”。崔建功乐了。他们俩还合唱了当时用《渔光曲》填词的一段歌词。
妈妈:“哎哟,不好了,你的爸爸不见了。树上挂的衣服,地上放的锄头,东西在,人不在,恐怕受了伤害”。
儿子:“咱们等一等,恐怕就回来”。
这一段对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文化大革命”时,崔建功同志任昆明军区参谋长,参加云南,在北京红山口高等军事学院学习,解决云南“文革”中的两派问题。当时有一派反对崔建功,攻击他是“崔老保”。父亲当时是高等军事学院的一名教员,因为不是当权派没有受到冲击。他们俩对在大动乱的年代在北京相见都很高兴。虽然我父亲和我们全家并不了解云南情况,但我们相信崔建功同志是拥护毛主席、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是好人,不是“保守派”,更不是“走资派”。父母亲常常请他到我们家来做客,他也常主动来我家聊天。有时他还请上昆明军区后勤部的何部长一起来家里吃饭,喝上几杯酒。因为崔建功的夫人苏献同志被打成“走资派”,昆明那边有武斗,他只好暂时把孩子们接到北京,住在我们家。我们家几个孩子很高兴有大姐姐大哥哥来家里住。那时我们不懂为什么有人要炮轰崔建功。我们天真地说:“崔伯伯是好人,不是大老保,坚决保卫崔伯伯”。崔建功家的三个孩子在我们家住了好几个月。在这大动乱、大劫难的时刻,我们两家相互信任,相互往来,革命友谊更加深刻而牢固。1996年元旦父亲前接到了崔建功、苏献老俩口寄来的贺年卡。他们在贺卡中写到:“六十年友谊血筑就,跨世纪两家共迎春”。是啊,六十年过去了,多么长的时光,它给人们留下了多少难以忘怀的回想和留恋。
8月24日,六八七团在三四四旅编成内,沿着渭北高原的古驿道,经富平、蒲城、澄城、合阳,向黄河岸边的芝川镇开进。开进的第二天,宿营蒲城县,六八七团宣传队驻在蒲城大塔旁边的一个小院内,要仰着脖子才能看见塔的顶端。在蒲城,团宣传队和政治处的干部同台合作,在一座大庙的院内,演出了红军改名后的第一台戏。这里的老百姓是第一次看见演现代戏,又是宣传抗日的戏,看戏的人把大院里挤得人山人海。1970年5月,父亲重返这座古城,专门到蒲城大塔下重睹古塔风光,只见塔顶缺了半截。这里的群众对父亲说:“塔的顶端缺了半截,是当年日本飞机轰炸蒲城时炸掉的”。虽然日本军队没有打到这里,但日本侵略者的飞机轰炸了这座小小的古老县城,留下了永久的侵略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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