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战役
1949年4、5月间展开的渡江战役是解放战争期间继辽沈、淮海、平津战役之后，国共两党军队所进行的又一次大规模交锋，其声势之大、战线之长、范围之广、参战兵力之多、推进速度之快，乃亘古罕见。最终以人民解放军的全胜和蒋家王朝的覆灭而载入史册。
作为亲身经历这一载入史册震憾人心场面的我，是终生难忘的。
1948年9月，在济南战役前夕，我与祖兄村党支部书记万家齐一同被调到区里工作。那时，为了确保济南战役的胜利，山东省长清县委按照上级指示，党政军民齐动员进行支援济南战役的工作。全县军民在“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口号鼓舞下，村村呈现出紧张的支前气氛。男女老幼齐动手、碾米、磨面、做军鞋、修路、架桥、抬担架，夜以继日地忙碌。为了更有力地支援淮海战役，彻底解放全中国，县委决定在全县开展了大规模的形势教育活动，由县委宣传部组织干部到县城在乡村召开群众大会，向广大群众宣传大好形势，动员大家积极行动起来恢复生产，踊跃支前。那时，我和二区的同志们在区公所搭起了台子，召开了全区各村村长会议。我二叔万承金是1939年入党的老党员，济南解放后被选为村长，也参加了这次大会。区委书记李文东在会上作了形势报告，他说，蒋介石对淮海战役是沙锅子捣蒜一锤子买卖，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支援前线。当时全区人民支前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为了给前线提供大量兵员，淮海战役期间，长清县委县、政府在一、二、三、四、五区开展了大规模的动员参军工作，以“到前线去，到主力部队去”为口号，我们二区组织委员李开善、三区区委书记董仲樵等带头参军。在他们的影响下，我们二区仅3天时间里就有149名青年参军，经做广泛深入细致的动员工作，全县1000多名青壮年应征入伍，其中二、三区入伍人数最多，各被编了一个新兵营。当时的《鲁中南报》分别于1949年1月13日和l月25日两次报道了长清县动员参军的事迹。
淮海战役结束后，为了响应“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号召长清县组织了渡江支前民工团。县委任命金孟三为团长、王善臣为政委，动员组织了1300多名乡亲编成两个营8个连，汇入泰西支前民工团，随中国人民解放军26军南下。他们先后参加了渡江战役、南京战役和南京至上海沿线的各种战斗的战勤救护工作，直到解放上海，才算圆满完成任务。经泰西支前民工团评议，华东支前司令部授予长清民工团为“支前模范”，锦旗上书“浴战淞沪，横渡长江”8个大字。同时，长清县七区被评为支前模范区”；七区二乡的李庄八区的石岗村被评为“支前模范村”。授予每位民工团成员一枚“渡江胜利纪念章”。1949年7月1日，长清民工团载誉返乡，县委、县政府召开了隆重的欢迎大会。
南下路上
桐庐为支援全国解放和建立新解放区人民政权，长清县委根据上级指示，自1946年起，抽调数批干部南下北上，赴各解放战场和新解放区。1949年2月，中央“九月会议”以后，县委选调了83名县区干部，由董炳宇、王新三同志带领，编为南下干部纵队七大队三中队，我也被编入其中。渡江之前，我们在徐州北薛城桃村集中学习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将革命进行到底等文件精神。短期培训一个多月后，我们便身着军装，身挎长（步枪）短（手枪）枪每天向南行七八十里，沿途经过江苏新沂市、沐阳、淮阴、淮安、宝应、高邮，直到长江北岸的扬州。
记得到扬州已是夜晚，雨下得很大，我们冒着头顶随时被敌机轰炸的危险，渡过了长江，到镇江郊外农村住下。就在我们过江后的一天，国民党飞机把镇江的座油库给炸掉了。我们行军至苏州时，敌机还在苏州城低空盘旋。利用夜色掩护，我们从苏州乘船通过京杭大运河一直到达杭州拱宸桥下船，在那儿休整了三天。五月的一天夜里，我们坐敞篷汽车，来到了目的地——桐庐。到了桐庐后，我们与长期坚持南方斗争的金萧支队汇合，并与他们进行了联欢。在那天晚上的联欢会上，我打拍子，我们南下干部们合唱了一首《解放区的天》。联欢会结束后，我们这些来自山东省长清二区的6名干部（除一名同志调整外），都被分配到桐庐四区即窄溪区工作。我们到窄溪区开展工作后数天，才从报上得知上海被解放的大好消息。
初到窄溪
窄溪区的区公所设在富春江边上的窄溪镇上，当时区里干部只有十多人，区长邱性纯身体不好，是金萧支队的当地干部。另外，配了一个区中队，有20多名战士，都是原金萧支队的人员。成份比较复杂。因当地刚解放，社会秩序很混乱，原国民党顽固派、潜伏下来的残敌分子，趁我中国人民解放军奉命进军大西南之际，收买了地痞流氓绅霸惯匪和反动道会门骨干给“番号”封衔，武装袭击我区公所，抢掠烧杀，破坏革命成果，危害社会治安。从解放到1949年10月初，为土匪活动最猖撅时期，窄溪区共有金式、王之辉、丁谷、陆志中及伪县长戚裕德等五股土匪，计400多人，敌情相当复杂。1949年6月，我区中队有16位武装人员带枪上山投了土匪。还有人员想把我们6名南下干部杀掉后投敌。我们事先得知这些情况，以到县里开会为名，将这些嫌疑人员全部关到了县公安局，避免了灾难发生。
前村遭遇战
过后不久的一天上午，据我情报员报告，在珠山乡有50多个土匪在活动。当时区委书记李文东将区里13名干部拉到前村一个小山岙里，并马上给已下台的珠山乡伪乡长写了一封信，责问其乡里有土匪活动为什么不到区里来报告。这封信写好后，叫我带一名区中队的当地战士华金炳一起给下莲塘伪保长送去，叫其转交伪乡长。同时，交待我们在一个路口凉亭处做好过往人员的盘查。我们一路小跑来到伪保长家。我交待伪保长将信送给伪乡长后，旋即叫华金炳在凉亭处站岗盘问来往人员，我跑上身边的山头观察动静。
约摸11时左右，突然发现从下莲塘方向有四、五个行动神秘之人向我这边跑来，我看像是土匪，立马跑下山向待在小山岙里的区委领导报告这一情况。李书记问我会不会是老百姓？我说错不了是土匪。于是，我们马上投入战斗。我和副区长王荣庆、区委组织委员孔繁佐跑到山上，用长枪同时向这四、五个土匪打了一阵排枪。这一打不要紧，除了这股土匪开始还击外，我们所处的整座山周围都响起了枪声，其中还夹着机关枪的声音。原来这些土匪是来包围我们的。因当时我们13名区干部只有3支长枪，其他均为短枪，火力不强，继续战斗肯定要吃大亏。于是，就向西南方向的桐庐县城边打边撤。当我们下了山，土匪也上了山，如不是撤得快，后果不堪设想。紧接着，土匪进了窄溪镇，进行大肆打砸抢把区公所的烧饭锅子也砸了，区委书记李文东的一条黄颜色军毯也被抢走了，我从山东老家带来的一袋还未吃完的黑枣及一套黄军服也被上匪拿走了。后来得知，促使土匪仓促撤出窄溪的原因，是因为窄溪镇商会会长及时给县里打电话报告，同时在镇里放出风来说是解放军一个连的兵力坐汽轮快到窄溪镇了，上匪才吓得跑了。
从这起事件开始，我们区的干部过起了打游击的日子，区里的干部们也全部武装了起来，加强了装备，每人配有一长一短枪，还有一挺机枪。当时我们全区有10个乡，乡乡有当土匪的，其中9个地处富春江南岸的乡当土匪的较多。只有梅蓉乡，地处富春江北岸，离桐庐县城较近，全乡只有3人当上匪。我们主要是在梅蓉乡活动，宣传党的政策，做发动群众工作。到江南几个乡活动，一般比较小心，主要是剿匪。晚上睡觉没有固定的地方，今天这里住一夜，明天换个地方住一夜。夜里行走一不许说话和发出声响，二不准打手电筒，三不能掉队。有次我们中有位同志掉到沟里，大家悄无声响地将他拉了上来。为了有力地歼灭敌人，我们有时夜里在山头或坟堆里设伏蚊叮虫咬全然不顾。
珠山之战
1949年7月我们和一区的干部联合剿匪、宣传党的政策，做发动群众工作，建立新政权等，开展工作十多天，其中有一次在珠山与土匪狠狠地打了一仗，印象较为深刻。
为了抢占制高点，我们与土匪举行了抢山头比赛。结果，我们比土匪稍稍快了一会儿抢上山头。于是，我们用机枪、步枪、手枪等手中武器起开火，打得土匪抱头鼠窜，滚下山去。我们在县委组织部部长张振峰的带领下，下山搜山。在一块大石头下，我们抓到了2个土匪。其中一个是从我们区中队携枪叛逃的战士秃头；另一个是我县大队的原姓李班长，这小子当初带领全班8名战士携机枪一挺步枪、6支叛逃。他当时被俘时，脚穿胶鞋，梳着油头，完全变了一个人，最后被人民政府执行枪决。
自从7月份与土匪打了几仗后，上级给我们区加强了力量和火力配置。配了一个解放军班，计10名战士。正副班子和战斗组长3人都是中共党员，其他7位是淮海战役时的解放战士。他们跟我们区干部一起活动，吃饭睡觉枪不离身。
小潘战斗
9月10日上午，我们从梅蓉过江到窄溪镇，听老百姓反映说是有七、八个土匪出现在离窄溪镇15里远的荻浦征粮，我们决定前去围剿。兵分两路，一路由区干部和武工队战士组成；另一路由两名区干部带路，由解放军班组成。结果扑了个空，土匪已窜至3里外的深澳。于是，我们又急追而去。我们还未到深澳，土匪在半路上的一个小山包上向我们开火。我们两路夹击打跑了土匪，打扫战场时，我们在山包上只发现了土匪遗留的两只包裹（一条被单和几只鞋子）。这时，天已黑了下来，我们决定在附近的户地主家过夜。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进山围剿。当时我们区干部武工队有17人，加上解放军的个班共有27人，两挺机枪。前边有2名尖兵探路，紧接着是区干部和区中队，再后面是解放军班。从小潘村出来翻过一个山岭，只见前面有二三十头牛向下石阜村方向跑。我们边走边开玩笑说是土匪的马跑了。正说着，当我们来到了一个开阔地带，这时埋伏在山岭上的土匪向我们袭击，火力很猛，土匪还高喊缴枪投降不杀。我们听到枪响当即趴下，有的趴在路边的田滕旁，因我走在队伍稍后边，已没有田滕可以依靠，便向前跑到一条田滕下趴下，子弹如下雨般打到我身旁刚收割完稻谷的田里。我刚在条竖的田睦旁趴下，两颗子弹打在我的头前溅起的泥土扬在我的脸上。因我们处在不利地形，还击的火力不强。这时旁边有位副区长低声在说：“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自己想想这次真要在江南喂狗了。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作战经验丰富的王班长已带一个班的解放军战士绕到土匪背后，猛烈开火，打得土匪措手不及，四散溃逃。因走在队伍最后面的解放军班未被土匪发觉。这时原新四军的机枪排长申屠国有端起机枪大喊一声“冲啊！"我们就冲了上去。在一个山岙里，我们抓到了5名土匪，其中有土匪副大队长傅元燮。解放军解下绑腿带把土匪一个个绑个结实。这时战斗还未结束，前面还有敌情。解放军班的一位副班长用的是一支中正式步枪，枪管已打得火热暂不能用了，急得他头上直冒汗，我见后把自己正在使用的一支三八式步枪和20发子弹给了他。我押着被捆的两名土匪，其中一名是傅元燮，决定边打边撤。
走到下石阜村一条溪坑旁，土匪提出要喝水，虽然天热，我也口渴，但生怕土匪耍滑头。为了确保安全，我决定不停下来继续走路。一直步行了十多里路到了窄溪镇，太阳已落山了。过渡到了梅蓉，公路不敢走，尽走玉米地和小路，夜晚8点多才到桐庐县委吃饭。这时，我觉得一只脚钻心地痛，原来我脚上只穿了一只布鞋，另一只在冲上山时已丢掉了，数天后脚上的水泡都没退。
小潘这一仗，我们与200多名土匪交锋，打死了土匪大队长姚子达等3名敌人，活捉了土匪副大队长傅元燮等5名敌人。我们仅两名同志负轻伤。胜利捷报立即在全县传遍，吓得匪首金式胆战心惊，从此不敢在这一带捣乱，逃到他的老巢浦江去了。
奔袭戚裕德匪部
1949年8月下旬，解放军35军的一个师部驻防桐庐，进驻窄溪镇有一个营，大大增强了剿匪的力量。经过军队和区干部、区中队联合的剿匪，匪特组织和土匪被逐步打垮。8月23日，据侦察，原国民党县长戚裕德部土匪当晚驻严坞村。于是我们决定由县大队政委董炳宇带领区干部和区中队，加上驻军307团一位营长带领的一个连解放军，坐船摸黑向杭州方向的严坞村进发。在富阳场口登岸后，我们从严坞村的后面包围上去。因土匪只注意到村子南面朝桐庐县城的方向有警戒，而对村子的北面没设岗哨。24日晨4时许，我们发起冲锋。战斗打响后，守在村子里的敌人相当顽强，战斗直持续到天亮才结束。这次行动，共打死土匪1名、活捉土匪60多名，其中有上匪纵队长陆志、中支队长李一正，就是跑了匪首戚裕德。原来，那晚他在邻村过夜，侥幸逃了一命（不久，被我方从杭州捉回，公审后枪决）。
胜利回到县城后，召开了群众大会，经公审枪决了土匪纵队长、支队长等数名匪首，其他经教育发给路费释放回家。此役的胜利影响很大，为以后分化瓦解全歼土匪创造了有利条件。
雨夜送信
为了彻底消灭土匪，9月份开始，我们兵分几路进山剿匪。在一次凤川的战斗中，我们捉住了一名土匪。我与区中队的战士华金炳一起押送其到桐庐县城审讯。到达县城后，交上土匪算是完成了任务。本想一路劳累喘口气，哪曾想驻防的师首长写了一封信，叫我俩即刻返回把信送给在我们窄溪山区三管一带剿匪的方教导员。同时带上了区武工队队长的堂弟，也是名区武工队员小杨，我们仨马上往三管赶。从凤川到桐庐个来回总共有60里路。下午两点多起程，当我们到达三管乡苦竹坞时，天已黑了下来。我们仨人中有位同志提出宿夜再走。因为我是带班的，我认为不妥，尽管夜行山路有危险，但师首长的信要越快送到越好，不能耽搁。
于是我们继续赶路，路过一个叫张家山的村子里，雨也下起来了且越下越大。村口的狗叫声使人感觉疹得慌。从张家山到苦竹坞村有5里路，我们赶到那儿时，村里漆黑一片，鸦雀无声。我们用手电照见了村口的墙上有我们的人新写的标语。找老百姓问，原来解放军已到华家塘去了。从苦竹坞村到华家塘也有5里路。当时雨下个不停，我们的衣服已被淋透，他俩提出在苦竹坞村住下暖暖身，明日再走。我想，这么多路走下来了，再坚持一下就到了，不能在这儿歇，因为这儿是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群众基础薄弱，万土匪来了我们难以应付。最重要的是师首长的信要尽快送到。于是，我说服他们继续赶路。
离华家塘快一里路处有个凉亭，我们刚进凉亭就被里面一个穿便衣的人用枪顶住，说：“别出声，过来一个。”说话的是山东口音。当对方得知我们是自己人，并且是为方教导员送信的，这才告诉我们方教导员在华家塘，此去还有一里多路，他们是放暗哨的解放军战士。当我们把信送到后，第二天一早才得知，昨晚我们经过的地方，解放军哨兵捉住了前来侦察的两个全副武装的土匪。于是我们在返回桐庐县城的路上又多了一项任务，把这两名土匪押到县城去。
难忘第二故乡
到1949年10月底，桐庐县境内土匪、敌特基本剿灭共消灭土匪792人，其中公判处决匪首11人。
1949年12月10日，我在剿匪战斗过的地方，桐庐县石阜区政府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现了我参加革命时的夙愿。在向党宣誓的大会上，区委书记岳剑秋同志要我代表新人党的同志上台讲话，我记忆犹新。
回忆全国解放前夕在江南剿匪的日子里，那种艰难的程度，终生难忘。那时桐庐刚刚解放，对我们南下干部来说，人生地疏，语言不通，水土不服，内部不纯，环境复杂。土匪和敌特对我们新解放区经常进行反扑。当时桐庐县下设5个区，除了城关区，其他4个区都被敌人反扑过。战斗之艰苦可想而知。
1999年，为了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0周年和澳门回归，舟山市老年书画研究会要求会员拿出作品参展。我特地在当年5月底，携老伴重返50年前剿过匪的桐庐窄溪区拍摄风景艺术照片。看到现在的桐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心里特别高兴。即兴赋诗一首以纪念剿匪时的艰难岁月，也以小诗纪念渡江战役胜利60周年。“开国前夕风雨夜，身着戎装奔凤川。扫清残匪固政权，环境艰险不畏难。一笑高歌圆夙愿，往事如烟明眼前。今日来展黄花地，喜看旧貌变新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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