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痛恨这个在日本人面前红得发紫的大特务、大汉奸,不少人想寻机杀掉他,根据地泰西公安分局设下圈套要除掉他,但他沉着应对,几次死里逃生。
这个“日本大特务”却是我党忠诚的情报人员。是由我精心策划,亲自指挥,秘密派遣,打入日军驻山东部队最高领导机关,成功地收集了大量日军政治和军事重要情报,为我八路军山东部队顺利开展抗日斗争发挥了重要作用。他的真名叫郭善堂,现名叫罗国范。
当时抗日战争处在最困难时期,斗争异常艰苦和复杂,日军推行“治安强化运动”,使用更加狡猾和残忍的手段,对根据地进行严密的控制和封锁,残酷地“扫荡”和“蚕食”。我们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采取针锋相对的政治攻势与武装斗争相结合,公开斗争和隐蔽斗争相结合的方针,坚决粉碎敌人的侵略阴谋。
1941年底的一天,军区司令兼政委罗舜初、政治部主任周赤萍告诉我,军区党委已经批准我们的工作计划,抽一批得力干部和优秀战士组成特工队,深入到游击区和敌占区,成为我军在这些地区的耳目。特工人员要利用各种社会关系,打入敌人内部,以合法的职业作掩护,建立立足点,然后开展秘密活动,惩办汉奸、特务和叛徒,搜集敌人政治军事情报,为部队开展反“扫荡”、反“蚕食”、巩固抗日根据地创造条件,提供服务。
根据这个计划,我立即开始着手物色人员。首先想到的就是郭善堂。他原是八路军山东游击队四支队募集队的队员,募集队的任务就是向老百姓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动员大家捐款捐粮,支援八路军抗日救国。开始,募集队的工作主要在根据地进行,后来为了减少当地群众的负担,募集队的活动地区扩大到根据地边沿,直至敌人占领的地区。募集队的工作本来不属于敌工部领导,但由于它的工作特点,我也经常向他们额外分派一些任务,如在敌占区探听搜集敌人的活动情况,暗中携带、散发我军的宣传用品。不少募集队员实际上就是敌工部的编外人员。郭善堂表现机智勇敢,为人忠诚,不怕吃苦,又是本地人,情况熟悉,任务总是完成得很出色。根据他过去的经历和表现,作为一个特工干部,应该是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
我找郭善堂谈话,说明组织的决定和要去完成的任务。他只谦虚了几句,没有提什么要求,就愉快地接受了任务,还显得有些兴奋。我知道对一个革命的青年来说,没有比组织对他的信任更让他高兴的了。敌工部的工作不仅受到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而且在干部和战士眼里还充满了神秘色彩。毫无疑问,郭善堂是热爱这项工作的。但是,他向我表示有一个担心。当然不是害怕牺牲,对一个打入敌占区的特工人员来说,稍有不慎,牺牲生命的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就是过去他在募集队工作时,也经常会碰到敌人,遇到牺牲生命的危险。这些对当时参加革命的同志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了。郭善堂说了心里话,他最担心的是,以伪装的身份打入敌占区,一下子变成了“汉奸”和“特务”,肯定会造成同志们、乡亲们对他的误解,亲戚朋友对他的蔑视,特别是年老在家的父母亲、老实本分的妻子,一下子成为汉奸、特务的家属,他们有何面目对人?人们又会以什么态度对待自己的家人?郭善堂是个孝子,妻子是个童养媳,感情很好。
郭善堂没有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但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我说,你要去完成这项任务,不仅非常艰苦和危险,而且肯定要受委屈。你的父母和妻子,我们会暗中时常派人去关心他们的生活,并尽量不使他们遭受意外的伤害。至于你本人只要能活着回来,就有说清楚的机会,如果牺牲了,军区司令王建安、政委罗舜初、政治部周赤萍、我,还有组织部部长,不大可能同时都牺牲,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可以代表组织给你作证,证明你这一段特殊经历是党组织派你去的。
我物色和派遣的一批特工人员,包括郭善堂,只限于我们5人掌握。而且不上文件,不留文字,这是当时特工工作性质和斗争环境决定的。他们的个人经历和工作情况不管有多么复杂,也只能全部记在我的脑子里。战争年代的特工工作纪律和制度是极其严格的,因为稍有不慎就会酿成严重恶果。特工工作的任何任务和问题,不论是要研究讨论,还是要请示汇报或者传达布置,只能凭脑子记忆,口头表述,不能用文字记录。时间长了,就养成了习惯。解放以后,在我身边工作过的一些年轻干部,问我年纪大了为什么记忆力还这么好,感到有些奇怪。我想,大概与过去年代里的锻炼有关。
郭善堂的担心是正常的。经我这么一说,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你这次去的地方是泰安,因为那里是日伪军活动的中心地带。去后赶紧办好两件事,一是找到联络人,二是要取得合法身份,就是要搞到良民证。”我对他说的联络人,就是过去曾经在八路军山东游击队四支队募集队工作过的,后来因年迈体弱,被精简回家的马达、何士卿,还有侯希机。侯希机凭着自己的聪明能干,在泰安日本洋行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他们一直与我保持联系,是靠得住的几个人。我还对郭善堂说:“这次给你25天时间,到时必须回来报告情况,否则就当出师不利,你遇到很大麻烦,可能被敌人逮捕,甚至牺牲了。”并告诉他,下次碰面地点就在我家东都镇,接头人就是我五哥王春风。
当时我五哥的公开身份是东都镇伪保长,开了一家酒店,生意尚好,日本人和伪军也经常去那里吃饭喝酒。他暗中却是我们敌工部的特工干部,利用他公开身份和时常接触日伪人员的有利条件,为我搜集大量重要情报;同时,收购炸药、军用药品,还担负八路军游击队过往人员秘密联络和接待任务。
20多天后的一个深夜,经我五哥的联络,在东都镇不远的吴家楼子,与郭善堂见了面。
我紧紧握住郭善堂的手。他像久别回家的小孩,瘦黑的脸上露出十分高兴的笑容。他已找到了三个联络人,领到了“良民证”,改名林洪洲,此行达到了预期的目的。那天夜里,就在我家和郭善堂一边喝酒,一边小声交谈着。至于这20多天里,他如何穿过几道敌人封锁线,遭到日伪军的多次搜查和盘问;如何在夜间露天挨冻受饿,几乎饿死在躲避敌人的山洞里;如何几经周折,终于找到联络员,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我对他的工作表示满意。我对他说:“下一步的任务更艰巨。你要想办法打入敌人内部,最好是敌人的特务机关,长期隐蔽下来,取得他们的信任,这是最重要的。你要同魔鬼打交道,自己就得装扮成魔鬼,学会在生活中演戏,而且天天演,月月演,不许卸装,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我知道,时时刻刻都有危险。”郭善堂说。
“这危险,不仅来自敌人方面,甚至可能来自咱们自己人。”我说,“你想想,要是你装得不像,露了马脚,马上会引起敌人的怀疑;你装得很像,必定会引起群众误会,轻则在背后骂你,甚至会对你采取敌对行动。”
“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郭善堂笑道。
“可不是嘛!不过党组织信任你,你一定要以极大的毅力克服困难,克服一切想象不到的困难,坚持下去,坚持到战争胜利!”我还嘱咐小郭,“你休息几天以后,就回泰安去。以后你就不要回咱们这边来了,有事情要联系,就到东都镇找我哥王春风,我也可以去那里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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