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确保回到人民手中的徐州有良好的社会治安,也出于革命人道主义考虑,我军对敌人丢下的伤兵立即进行收容救治,临时开设了几处伤俘收容所。彭城路416号便是其中的一处,当我去访问时这里已收容了467名伤俘。当时我感觉,这里更像是野战医院,伤俘们和解放军一样吃米饭,每天300元(旧币)菜金,还有医生给上药包扎。其中有一个又黑又瘦的伤俘,胸口被打了个大洞,衣服上血肉模糊,正昏迷地躺在一块铺板上。等医生给他洗了伤口、换了药,包扎上洁白的绷带,他才慢慢清醒过来。精神振作以后,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边大口喝着战士端给他的热汤,一边断断续续地述说着自己的遭遇。他叫刘心义,是河南新蔡人,原在开封开剃头铺,去年正月十三出来买小菜时被国民党二十五军抓去带路,一直带到洛阳,后又被迫换上军装补到敌第四十师一二〇团七连当了兵。在碾庄负伤后被抬到徐州,再后来就被扔在街上没人管了。这次是二十多天来第一次有人给他换药。他拉着我的手流着眼泪说:“若不是你们,我肯定死了。这些日子又冻又饿,伤口又疼,夜里我光哭。伤好了我不回家,我才23岁,我要报仇,还可以干十年解放军!”躺在他身旁的伤俘叫何国强,也支持着坐起来。他说自己是广东省南海县西岸村人,四十六军一五九师一营三连的上等兵。他抱着负伤的左臂,用浓重的南方口音插嘴说:“我上有老母,下有老婆和三个孩子,本来是在家做小买卖糊口,现在被抓出来当兵>决两年了,他们的生死至今我都不知道。本来我们都是好老百姓,却硬逼着干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兵已经睡着了,这时也被谈话惊醒。他叫刘怀仁,是敌第八军二十师
六十团三营七连的伙夫。他摸摸那一把乱蓬蓬的胡须说:“我是山东诸城人,今年47岁了,原来在大连码头当工人。今年4月回去探家时到烟台被抓了兵,给我刮了胡子、换上军装就送上了战场。蒋介石要是不灭,那才叫没有天理呢!”这时,满屋的伤俘都兴奋起来,他们大概看我像个干部,就七嘴八舌地问:“伤好了我们都参加解放军,要不要?”我提高嗓门答复:“凡是自愿参加解放军的,我们一律欢迎!”这句话引起一阵欢笑。我从伤俘收容所里出来,一路上想:伤俘的反映,从另一个侧面说明,民心就是天心,蒋介石垮台、人民革命胜利,不正是完全顺乎人情、合乎天理的吗?
当此之时,我纵一个侦察连和一部分骑兵正追踪徐州败退之敌。上级命我火速赶赴追击部队了解情况。蒋军撤离徐州后,沿着公路仓皇向肖县逃走,我军紧追不舍。我到达最前面的七师一团侦察排时,只见漫山遍野,沟里、洼里、坟地里......到处都是国民党溃散的逃兵。翻过一座山丘,对面有十几辆汽车和一堆敌人,侦察排迎头开火,最后面的两辆车掉头逃跑,前面的敌人鼓掌投降,并把汽车开过来。侦察员李连和说:“解放军实行宽大政策,放下武器就是朋友。”一个蒋军士兵说:“我知道,以前我曾经被解放过,这次我还存着枪支哩。”他带领我战士到土包下挖出16支汤姆式冲锋枪,说是作为第二次被解放的“见面礼”。部队继续尾追敌人的一个运输队,11辆物资车全部投降并被拉回来。侦察排只有30来个人,因缴获的枪械太多,扛不过来,就把枪机卸下背着,让俘虏扛着空枪;后来枪机太多,又让一部分俘虏背枪机,一部分俘虏扛空枪,侦察排派人押解。战士们对这一大队俘虏,边走边进行教育:“你们扛着枪比空着手有功,扛两支比扛一支功大。”教育还真起了作用,俘虏们一路上主动到水沟里、乱草里把扔掉的枪支找回来上交。散兵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聚拢,最后居然聚集了上百辆汽车。一个姓程的汽车兵眉开眼笑地说:“半路上,我把车往前边车屁股上一撞,不能走了;现在我把车修好了,开回徐州去。”当我完成任务返回纵队时,才仔细地看了看沿路的情景:公路上和路两旁到处散落着粮食、武器、弹药、行李......几具敌军死尸已轧没了脑袋,闸河东岸横着一具从车上挤下来摔死的敌军官太太的尸体,时髦的衣衫还在寒风中抖动。没脱炮衣的野炮翻在路边,坦克躺在沟里,汽车、马匹、俘虏成群结队,没有人押送,自己返回徐州。附近的老百姓赶来,认回自己被蒋军溃退时抢走的牛驴。徐州自古是战略要地,是南京的大门。徐州解放,南京门户洞开,蒋家王朝最后覆灭的丧钟就要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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