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济南时,正是秋高气爽。当夜,夜空明净,部队沿着胶济线以北的大路“衔枚疾走”。路南山峦起伏,现出黑黝黝的轮廓,路旁的庄稼似乎也屏住了呼吸听不到一丝动静。大军蜿蜒前进,没有灯火,没有说笑,远远望去宛如一道沉默的铁流。在这极度的宁静中,每个人都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我作为前线记者随先头部队行动,我的心也和广大指战员一样一直在沸腾着。
当章丘城北山出现在眼前时,我们许多人都自然地想到了在这一带打阻击战的日日夜夜。一个战士还情不自禁地低声说:“这不是我们和‘红脖子队’拼手榴弹的地方吗?这里叫龙戏珠......”他话音未落就招来班长的一句:“别说话!”。部队又沉默了,夜空中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和秋虫的鸣叫声在回荡。说实在话,我也想找个人倾吐一下心中的感受,因为我的一位很要好的战友——十一师十七团六连胡连长邢汝璋就牺牲在这里。但我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可是眼睛却慢慢地湿润了。“打开济南府,活捉王耀武,解放苦难中的人民,为死难烈士报仇!”人们都在暗暗地想着自己的誓言。整个部队士气高昂,同仇敌忾,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1948年9月中旬,我军幵始扫清济南外围。渤海纵队从东面逼近济南,并受命对盘踞历城(即王舍人庄)之敌展开攻击。华野首长对渤纵异常关心,特派来一个坦克中队配合作战。领导命我到坦克中队釆访。这是在华东战场上第一次使用装甲兵同敌人作战。虽然这个中队仅有四辆缴获来的轻型坦克,但对指战员的鼓舞是很大的。盘踞在历城的蒋军,深沟高垒,层层设防,工事异常坚固。我军于济南战役发起的第二天,也对历城完成合围,并开始进攻。
深夜,明月笼罩在乌云里。敌人凭借着又宽又深的外壕和成群的堡垒与我军进行顽抗。敌人的炮弹在我军阵地上接连爆炸,子弹像风暴似地从我们头顶、身边掠过,我尖刀连被压得一时抬不起头来。就在敌人极端猖狂的时候,人民的坦克队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借着炮弹爆炸的火光可以看到,四辆坦克像愤怒的狮子一样带着巨大的轰鸣,冲开硝烟,碾碎鹿砦,冲到了敌人的暗堡群里。敌人的堡垒一座座被坦克上的炮火摧垮。敌人怎么能想到“土八路”还有装甲兵呢!他们被惊呆了,枪炮哑了好长一阵。我突击分队趁机前进。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敌人才逐渐醒过神来,开始集中所有的炮火对付坦克。子弹骤雨似地落在坦克上,炮弹也不断炸裂在坦克的周围,四辆坦克的观察镜全被打碎了,坦克手们索性就打开舱门,探出头来观察迎战。1号车长赵之一,一直把头露在外面,几次子弹呼啸着从耳边飞过,但他毫不畏缩,一直坚持到撤出战斗。射手杨雨明,因站起来观察,被弹片打穿右臂,鲜血染红了上衣,他自己捆上个救急包继续战斗,而且他车上的主炮和机枪从没有停止过射击。敌人的火力再次被压了下去。我们的步兵也是边攻击边前进,迅速越过障碍,架好
桥梁,并通过了六米宽的外壕。
至拂晓,城墙还没有突破,历城南门外仍然是一片火海。四辆坦克依旧驰骋在战场上,掩护着部队前进。这些坦克在国民党部队时,在火线上最多只能坚持3个小时,但今天在人民手中,首次出战就打了5个多小时还没有下战场。坦克手们喉管干得像破裂了似的,骨头节颠簸得像散了架一样,但他们仍咬紧牙关坚持,没有命令决不后退。驾驶员万剑峰是个解放战士,经过学习和诉苦,觉悟提高很快。在晨光曦微中,有两辆坦克失掉了联系,为了找到它们,他冒着炽烈的炮火,在遍地壕沟的阵地上,又驾车往返三次。他说:“当时我没有想到个人安危,只想到要解救济南80万父老。”坦克中队在战斗中立了功,他们的事迹直到历城解放后很久还在我纵队中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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