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苏维埃政府和红军没有一所医院,一个团队仅有二至三名医务人员。这少量的医务人员中,有的是参加红军的知识分子,有的是从国民党军队解放过来的。红军迫切需要自己培养大量医务干部,适应扩大红军和发展革命的要求。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在瑞金召开的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上,代表们提出创办红军军医学校的提案,苏维埃主席毛泽东同志十分重视这个提案,提案很快由大会通过了。经过短短三个月的筹建,我军第一所医校诞生了。
一九三二年二月二十日,红军军医学校第一期在雩都开学,党中央为医校制定了“政治坚定,技术优良”的教育方针,朱总司令参加了开学典礼。第一任校长是中央卫生部长贺诚同志兼任的。为了在部队更广泛地开展卫生防病工作,同年十月,中央又决定将红军军医学校改为中国工农红军卫生学校。学校迁往兴国县茶陵村,后来又搬到瑞金。
红军卫生学校在一九三四年十月随红军长征前,共办五期,培养了大批医务干部。我们是第四期学员,学制为八个月。这时的校长是陈义厚同志。我们队五十多个同志,都是从战斗部队选调的十八九岁的青年。虽然文化程度很低,学习困难很多,但由于大家的刻苦努力,都取得了较好的学习成绩。学校各方面的条件很差。
生活方面,由于国民党反动军队的封锁,物资非常缺乏。每天一斤大米,三钱油,三钱盐,经济封锁加紧的时候,弄不到盐,学校自己熬硝盐;蔬菜大部分靠党员自己种;星期天,我们到来回百八十里的地方运粮、挑煤、上山打柴;学校没有什么个人生活用品发;穿的,在部队是什么,来到学校还穿什么;盖的,也是从部队带来的一块旧布单,每人都有块雨布,不管春夏秋冬,都用它当被子,到最冷的天气,就几个人搭伙,将几块布连起来,包上稻草代替棉被。
一九三三年冬到一九三四年春,一连几个月大部分同学没有鞋袜,赤着脚学习,有的脚冻了肿得像棒槌,有的长了冻疮,晚上痒得直钻心,白天像鸡啄一样痛,那个滋味真难受。尽管物质生活差,但学员们精神上都是很充实的。大家怀着远大的革命理想,想的是打倒蒋介石,革命早日得胜利。为了有好的体魄,同学们积极参加体育锻炼,打篮球,玩单双杠,荡秋千,非常活跃。所以,大家不仅有好的精神面貌,而且有好的体质,学习积极性都很高。教学方面,根本谈不上什么设备,有时连起码的学习条件也不具备。我们在茶陵村时,上课哪有专门课堂啊!雨天上课,有祠堂的地方利用祠堂,没有祠堂就挤在大一点的宿合里。晴天,就在大树底下,地当凳,双膝当桌。晚上的照明呢,每个班虽有两盏灯,但只有四钱灯油,只点一根灯蕊,灯光很暗。
全学期才发过两次铅笔和一点儿纸,个别有毛笔的用毛笔,钢笔连见也没见过。领到一支铅笔,就像见到宝贝似的,如爱护武器一样珍惜它。为了经久耐用,我们三五个人一起,互相学习怎样削铅笔和使用铅笔。笔和纸用完怎么办呢?只好凭脑瓜子记,可真如俗话说的“好脑瓜不如烂笔头”,哪能记得那么多呀。
为了把教学搞好,学员和教员一起想了不少办法,解决了不少困难。比如照明,我们的办法是:晴天有月亮,学习讨论就在月光下进行,把灯油节省下来,或调剂给正在看书和整理笔记的同志和兄弟班;上山打柴时遇到松油就采回来代替油灯。用松柴照明满屋子黑烟,呛得鼻涕眼泪直流。又如:没有纸笔作笔记,就发挥大家脑瓜的作用,下课后全班围拢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凑,消化课堂内容,巩固记忆。还有,学解剖没有标本,我们就按组织指定的地方寻找尸骨,用土办法制作标本。解剖图也是教员画好,学员自己裱的。人多,办法也多,当时我们感到,克服客观上的困难还比较容易。
我们感到最困难的,要算学习中的疑难,因为我们的文化基础太差。像生理学、病理学、药理学等专业课中从前没听到的名词术语以及其中所涉及到的数学、物理、化学文化基础知识,看来似乎是很普通的道理,对于我们来说,却难极了。记得上药物学课时,曾教员讲“酶”的这个作用那个作用,因为没有设备做试验给大家看,我们一听就傻了眼,越听越感到莫名其妙。教员又是打比方,又是提问,同学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答不上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有一个姓杨的同学才鼓起勇气站起来,他将信将疑地说:“我常见到做酒时发酵就是靠酵母的作用吧。”教员说:“这样理解是对的。”经这样分析启发,大家才基本上弄懂了酶是一种具有催化作用的有机物质,药品制作时离不开它。
上化学课讲到离心力,琢磨来琢磨去就是不知道什么叫“离心力”。后来教员就用绳子系上石头,一边用手慢慢甩动绳子使石头绕着手指旋转,一边对大家说:“你们看,离心力就是这个意思。”同学们听着,看着,出了神,终于了解了这一力学原理,明白了化验时首先进行沉淀就是离心力起的作用。同学们学习的决心大、劲头足,一堂课下来不弄懂弄通,不肯吃饭、睡觉。
最使我们感到头痛的还是学外语。开始,连字母的形状都辨认不清,“V、U、w”总是互相弄错。发音就更难掌握,尤其是我的江西口音很顽固,“R、L”老是读成一个音。于是,我们采取能者为师的办法,课后互教互学,一有空就练发音。星期天外出走一路练一路,口里读,手里写,仔细地揣摩和辨别喉音、齿音以及鼻音的发音方法,终于能比较准确地读出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逐步学会了一般拼读、拼写方法,记住了常用的药物名称,并能用拉丁文开处方。
学了内科,又学外科。李教员对我们讲:“外科是一门过硬的技术。”有几个同学嘀咕开了,“这个可真危险啊,刀子动不好是性命关天的事。”说实话,我在战场上杀敌人不害怕,可见到医生动刀子却害怕。刀子拿到自己手里就心慌手颤。但我们想,要为受伤的战友解除痛苦,尽到救死扶伤的责任,就一定得学会外科技术,胆子就渐渐壮起来了。教员讲了解剖学、战伤救护的一般理论知识和如何拿刀、用刀的操作要领后,我们就自己体会。从小使惯锄头的手,开始握手术刀在手里还不听使唤,我们就不厌其烦地练。先在地上、在红薯、冬瓜、南瓜上划,在动物身上练。手灵活了,有了十分之八九的把握,再到人体标本上进行。就这样在短短的时间里,我们学会了开脓包,动其他一般小手术。这对我们来说,当时还是了不起的成绩呢!因为那时红军里头,能做阑尾手术的就算高明医生了。
七个多月的学校生活过去了,当时正是第五次反“围剿”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因工作需要,我和另几个同志没有经过毕业考试就提前毕了业。我被分配到红军第四预备医院二所当医生。我们所收容四百多名重伤员,一共三十一个医护人员,仅有我一个医生,治疗任务很繁重。这对我在学校的学习恰好是一个检验,也是很好的实习,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外科技术也得到提高。在医院党委领导下,由于全所干部和医务人员的共同努力,在红军总卫生部陈志芳同志率领的医院工作组检查评比中,我们所被评为医疗先进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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