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三年十月,我们红九团在连(城)宁(洋)永(安)一带扩大革命根据地,当活动到了漳平新桥和宁洋小陶时,得知永安城里驻守着国民党一个营和县保安团不上千人,吴胜团长和罗华桂政委决心要把永安城拿下来,采取偷袭与强攻相结合的方案,由二营任主攻,从城隍庙方向直打南门;一营从右侧控制宝塔山作佯攻,配合二营登城;三营为团的二梯队。这时我在一营二连任排长。队伍披星戴月地奔到了西洋,侦察员报告说城里的敌人准备向贡川方向逃跑,团首长马上命令一、二营快速前进。
我们到达了永安南门外的城隍庙时,已是晨曦初露,城门楼上的哨兵隐约可见,可以判断敌人仍在城里(后来据俘虏供称,他们以为红军是大部队来攻城,就在我们运动的同时弃城逃跑,途中探明我们只有一个团,他们马上掉转头,回城坚守,城门刚刚关闭,我们队伍就赶到了)。团首长按预定的方案,命令一营按原计划掩护二营架梯登楼,但因敌人是有准备的,所以我们偷袭未能奏效,一登楼就被发现,尖刀班的几个同志在重机枪的掩护下,虽登上了城楼,但很快受到敌人阻拦,展开了肉搏战,后续部队数次架梯登楼受挫,到上午九时,攻城战斗只好停止下来。
我们二连担负掩护任务,在宝塔山附近歼敌两个班,下午六时许,随同主攻部队一起撤出战斗,开往热西、洪田一带休整。九团在热西以钓鱼的办法,引诱猖獗一时的“童子军”(即反动大刀会)进入伏击圈,打了个漂亮仗,烧毁了敌碉堡,收拾了一部分伪民团,继续发动和组织群众,扩大红军,等待机会,准备再战永安城。
冬去春来,正是山花斗艳的时候,一个激动人心的喜讯传来,萧劲光和粟裕同志率领的红七军团从江西宜川经宁化、清流逼近永安外围。为了打击国民党的反动势力,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的反“围剿”斗争,军团首长决心顺手牵羊,把工农政权的旗帜插上永安城头。此时,我们红军的力量与永安城里的敌人比较,已是处于绝对的优势,但军团首长丝毫没有轻敌的思想,在拟定作战方案前,派出侦察部队,对城里城外的地理情况、敌人兵力、工事构筑等等作了极为周密的调查:燕溪绕城西的这段溪面宽二百米左右,水深一米多,流速较快;出城西门有道浮桥,可通坑边、大湖、清流的官道;溪的西岸是不大的起伏山地,城南、城东及东北方向十多里都是丘陵地带,城墙是沿着山地起伏构筑的,两丈来高,十多米厚,是一座高大坚固的古城堡,城墙四周和城楼均有坚固的战斗设施。
去年十月一战,国民党军怕红军再来攻打,增调了团部带两个营的兵力,连同原来城里的守卫部队已有三千余人,城墙四周和城里都加固了工事,设有大口径的火炮。这座城堡是不易攻破的。根据这一隋况,军团首长认为仍应采取偷袭与强攻相结合的办法,同时作好围城打援的部署。
偷袭接受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不从地面悄悄接近,而是在一定距离上挖地道,送炸药到城墙底下炸开缺口,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们一营和十九师五十五团的师直工兵连。方案一定,部队便进行了部署:一部分兵力占领贡川一带,准备打击沙县、三元方向前来增援之敌;二十一师占领大湖、坑边、吉山一带的正面有利地形,由北向南方向攻击歼灭溪北外围的敌人;十九师担任主攻,占据燕溪南岸,从城东北和城南方向打进去。
任务明确后,各部队一夜走了几十里,拂晓前进入了指定位置,在永安城周围二三里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我们红九团的任务是配合十九师担任主攻,当天从新桥以北经西洋,赶到城南茅坪,一营就离开团部到北门,同配属五十五团的工兵连接上头,根据主攻部队选择突破口的要求,确定控制北门外小高地有利地形以民房为掩护,在距离城墙七八十米处的群众家里打开掘进口,开始挖地道。
这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地道防护层约三米,通道宽一米二三,高一米三四,人在里面运动都得弯腰曲背,蹲着行走,前面只能有一个人操作。工具都是用老百姓的锄头、镢头,锯断柄把,人蹲跪着挖,不好使劲,只能像敲麦芽糖似地一锄一锄地掘进。坑道里空气不流通,在里面时间稍长就会闷得透不过气来,所以每人只能轮流干二三十分钟,其他人着长队在后面传土。遇到烂泥的地段,边挖边渗出水来,每进半米,洞壁两边和头顶都得用门板支架着,预防塌方。我们曾两次挖到了老百姓的粪坑,粪水流进坑道,又脏又臭,发生了沼气,几位同志当时就中毒昏迷过去。挖了两三天,每个同志身上皮肤都长了大疖子,有的化脓成疮。
虽是如此困苦艰难,但兄弟部队和战友之间都互相关怀着,谁都想争着多干一点,让其他同志多歇一会儿。我们连的阙连长、陈指导员一直是以自己的模范行动影响大家。他们接连几天没睡好觉,不知疲倦地坚持挖土运土,还不时鼓励大家加快速度把坑道挖到城下,好炸开城,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两次发生沼气中毒,他们都奋不顾身地组织抢救遇险的同志。由于兄弟部队之间、干战之间的齐心协力,排除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坑道掘进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到一天可以挖十一二米,第六天终于挖到城墙脚下,完成了挖坑道的作业。
在我们挖坑道的几天,兄弟部队配合得非常巧妙,队伍都在离城堡两三里的地方,一面照常吹号、出操、训练,一面积极准备登城器材,进行攻坚演练,摆开了一个强攻的架势。城里的敌人见红军兵临城下,惊恐万状,但他们只把注意力放在应付我强攻方面,城墙周围增添工事,加紧防守,梦想能像上一次那样,凭着坚固的古城堡,依靠轻重机枪、手榴弹制止我登城突破,同时利用城里高大建筑物构筑工事,在主要街道上放置桌子、板凳和树木做路障,企图万一城墙被突破后可以迟滞我前进的速度。
兄弟部队的配合迷惑住了敌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红军已把死亡送到了他们脚下。我们安全顺利地把坑道挖到了北门的城墙底,紧接着把早就准备好的两具装满炸药的大棺材,用铁丝、绳子捆紧,顺着坑道推进到城墙的中心,周围用砖头和泥土捣得紧紧的,防止放冲天炮失效,然后将打通的装进土硝火药的小竹竿,一根紧接一根地送进坑道,尽头放上雷管接进棺材内。经工兵连的同志仔细检查,一切符合要求,至此,真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单等师团长一声令下。
担任主攻的十九师精心挑选出多数是党团员和有丰富战斗经验的骨干一百五十人,组成攻城突击队,每人配备一把锋利的大刀,一支驳壳枪,四枚手榴弹。他们个个精神饱满,情绪高昂,早已按捺不住杀敌立功的激/情。各班都准备好了一架高梯,打算万一炸城失效就登城强攻。突击队的同志们接连几天进行了实地观察,做好了沙盘作业,充分发扬了军事民主,研究讨论在进入突破口时,如何同敌人展开肉搏,在碰上各种困难和复杂情况时,如何克敌制胜,把必胜的信心建立在稳妥可靠的基础上。我们一营任务是配合五十团,紧跟突击队,扩大突破口,制止敌人的反扑。
参加挖坑道的同志任务一完成,团营首长就要我们退到后面休息,可这时谁也不听,大家早已把劳累抛到九霄云外,没有一个愿意放弃这刺刀见红的大好机会。我们一出坑道,就携带武器,凌晨四时许,同大家一起做好了战斗准备。突击队的同志已进到了冲锋出发的位置了,他们上好刺刀,蹲在战壕里,llIT着城墙上的敌人,找好了自己冲击时的前进线路。
五时整,坑道边一阵电话铃声响,传来了师首长“点火”的命令,坑道边立时回话:“是……导火索点着了!”这声音就像一股强烈的电流,通过第一线战士的心田,燃烧起了杀敌立功的火焰。战士们一个个都挺起身,做好冲锋的准备,真像搭在拉满弓的弦上利箭,就要飞射出去。不一会儿,伴随着地面的一阵激烈的颤动,“轰隆!”一声巨响,“棺材炮”开花了,烟雾、火光腾空而起,城墙蹦起了一二丈高,撕开了一道约十来米长的大口子,顿时冲杀声、枪弹声震天响,突击队的同志挥舞大刀,穿过弥漫硝烟的突破口,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杀进城去,后续部队像洪水决堤似的汹涌向前。敌人一时被炸得晕头转向,几乎失去了抵抗能力。
敌重机连封锁北城门的四挺重机枪射手全被“棺材炮”震倒昏迷过去,等他们清醒过来,红军明晃晃的大刀和刺刀已经亮在面前了,一个个只好乖乖投降。等敌人组织反扑时,我们已经控制了部分街道和城边的草坪广场,在这山城的小小广场上展开了三次争夺战,敌人丢下了三四百具尸体。在广场肉搏战的同时,突破口左侧天主教堂的山头上,约有两个连的敌人居高临下向突破口方向反击。我们的后续部队随突击队直取天主教堂山头,先是一排手榴弹投去,紧接着一阵大刀砍杀,很快夺取了天主教堂的制高点,旋又挥戈东南山。
东西两面守城的敌人看到天主教堂的山头丢失,东南山头又保不住,红军就要打到背后了,吓得纷纷跳下城墙逃跑。这时我东、南两面攻城的部队也已相继登梯进城。洪亮的冲锋号从城堡内外、城墙上下四面八方一起吹响,震撼了整个山城。敌人混乱一团,有的跪地缴枪,有的弃枪躲藏,顽抗者丧命倒地。
到了下午一时,整个战斗胜利结束,全歼敌一个营和县保安团,俘虏近千人,其中有五十二师的团长、保安团的副团长、永安县伪县长林家木等三十多个军政头目,缴获步枪一千多支、轻重机枪二十余挺、火炮三门、子弹十万余发、电台两部、军事物资一大批。战斗一结束,便是紧张的打扫战场的工作。两千多名俘虏经教育后,一部分贫苦的士兵自愿留下参加红军,当即编人部队;多数愿意回家的,每人发给光洋三圆,遣散回家;三十多名伪军政头目连同缴获的武器、弹药和我们自己的伤兵,由我们一营协助七军团部分同志护送到军团的后方指挥所一安砂镇。
第二天我们就返回永安城,送别七军团的同志,他们向宁化方向转移,去配合中央苏区的红军,投入第五次反“围剿”的斗争。我们红九团留在这里开辟根据地,建设工农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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