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6日下午,突然接到了师里的电话:“兄弟部队已发起开封战役。正开始向开封四关攻击。蒋匪为挽救开封守敌被歼命运,急令其驻河南确山胡琏兵团整编第十一师垦夜兼程北援。为保证开封战役的完全胜利,我十纵奉命即刻行动,必须于17日上午赶至京汉路东侧上蔡以北地区布防,把胡琏匪军阻止在洪河以南。”
放下电话一看表,已是下午两点。从北舞渡到上蔡足有180里,时间却不到20个小时了。任务这样紧急,我们来不及多考虑,和团长陈景三同志商量了一下,当即召集营连干部作了简短动员,带领部队马上出发。
时令初夏.战士们穿着烫洗后还没晒干的棉袄(外线出击时.物资供应不上,6月里仍穿着棉袄),不声不响地走出驻村,许多人都板着谊儿。这时.营连干部都分头到各排的行列中,一面行军。一面交待任务,边走边动员。当大家都知道又接受了光荣的任务后.行军行列中的谈笑声和歌声就彼落此起地响开了,一直到太阳落下了地平线。
在行军途中.我军已侦知胡琏兵团指挥饥关已进占上蔡县城,敌十一师先头部队已渡过上蔡城北的洪河向开封驰援。军情十分紧急。我纵司令员宋时轮急令部队直奔上蔡城下,出其不意地向敌军展开进攻,追敌回援相救,决心将敌阻于洪河南岸。
将近17日拂晓时,我团的先遣分队踏进南距上蔡县城数里的麦仁店。先我到达的一股敌人也刚刚进村,我先遣分队机警的战士大声喊打,一阵急促的火力把还没反应过来的敌人赶出了村。一会儿.八十七团副政委李云诚奉师前指的命令。带着一加强营前来接替了我团在麦仁店一线的防务。我八十五团转至麦仁店东北以张宅为中心展开。团部驻张宅,三营驻张宅南l华里处的圈刘。一、二营在张宅以东面向上蔡至开封的公路两侧筑阵,团特务营在张宅以北抢修工事.严阵以待。
对我们部队来说,行军原是家常便饭.可是这样半天一晚180里的急行军还是第一次。工事一修完,许多人一倒下就呼呼地睡着了。我问一个战士:“怎么样.没劲了吗?胜利才拿到一半呢,还得挡住胡琏才算完成任务。”他说:“没啥.这会的骨节就像松了螺丝的架子一佯.躺下就直不起来了。待会枪一响,咱把螺丝拧紧,还是一佯打得敌人落花流水。”
让战士们休息一会儿吧!我和团长带着望远镜走到村头.星光中只见眼前是一片平野,绿油油的高梁还只两尺来高,四外的村落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动静。我们检查了各营的防御工事,回到团指挥所时·东边天上已透出曙光,值班参谋正在聚精会神地守着电话机。不一会.师里来了电话:“胡琏匪军的主力整编十一师大部已经从东洪桥过洪河,”这时我的心不禁一紧,但接着又听他说:“经我火力侦察后,敌人怕我们断其后路,现已回师南渡,集中兵力对付我们。你们必须加强工事,严密监视敌人。”听完,这才把一颗心放下。我和团长都不约而同地相互看了一眼,好像说:你看,上级指挥的多英明!敌人一部分已经渡过洪河了,但不叫我们到前面去堵。而是直逼敌人的指挥机关,结果敌人又回来了,仍然被我们阻止在洪河南岸。
我们派参谋到各营去传达了这一情报,并要求加强观察,抢修工事,准备迎接敌人的进攻。这时,四外寂然无声,预示着一场激战即将来临。我们不时地询问前沿的情况,聚精会神地听辩着阵地上的每一点动静。枪声未响。一颗心总像是悬在半空中,安定不下;但又盼着战斗晚一点触发,好让战士们加固工事。
17日8时左右,正面二营阵地上首先传来了枪声,紧接着敌人的炮弹就呼啸着飞来了。刹时间,我们整个团的阵地就像在火山口上一佯,地动山摇。其实,敌人的炮击我们早已习以为常。战士们说得好,这是敌人的“壮胆炮”,每次冲锋前.不这样来一阵,敌人步兵是不敢迈步的。而我们的战士呢,都蹲在工事里严密监视着敌人的动静。
值班参谋紧张地和各前沿阵地通话,传达我们的命令:严密监视敌步兵。浓密的炮声刚开始稀疏,各营就相继报告:发现敌人步兵一个班.一个排,一个连……向我阵地前沿运动。这时阵地上激烈的枪声,可以听得很清楚:开始是轻重机枪的声音,接着就是冲锋枪手榴弹响成了一片。当枪声逐渐稀落下去时,我们知道,敌人的第一次冲击垮下去了。这时,各营也相继来电话报告打垮敌人第一次冲锋的战绩。
第一次胜利仅仅是战斗的开始,实力强大的敌人是不会甘心失败的,更激烈的战斗还在后面。果然,“抓紧时间抢修工事”的命令传出不久,敌人又开始了第二次冲锋。从那时起.激烈的战斗就片刻不停地进行着。敌人一次又一次地组织冲锋,好像要把我们整个阵地都吞没了似的.我们的伤亡I在逐渐增加.但是阵地仍然像铜墙铁壁一样屹立着。英勇的战士用手榴弹和刺刀击退了敌人一次比一次猛烈的进攻。号称蒋匪“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第十一师,在我们阵前也只能得到遗尸千余的结果。
阵地上大约寂静了有1个小时。15时左右.恼羞成怒的敌人又集中了全部力量向我进攻了。东起东洪桥,西至麦仁店以西.向我师各个团的阻击阵地全线发动猛攻。敌人先以排炮摧毁我们的工事,又在村前村后形成火墙,企图割断我们团与团、团与营的联系.然后成群步兵蜂拥扑来。这时,二营报告发现了敌人的坦克,接着三营也报告发现6辆坦克。战况越来越激烈了,整个阵地变成了烟湖火海,但打过仗的人都晓得:无论怎样严密的火力,空隙总是有的,而这种紧张的情况也是暂时的,只要硬着头皮,钉在阵地上.情况就会缓和下来。
电话线打断了又接通,团长不停地从电话上指挥前沿部队集中力量对付敌步兵。告诉大家,只要把敌人步兵消灭了,坦克就会滚回去。
从各营的情况来判断,敌人的突击方向显然是在三营.那里的地形较复杂,有桃树园和坟丘,便于敌人利用。这时成营成团的敌人在坦克的掩护下,数次突入三营阵地并相继突入一营、二营的阵地,但都被勇士们用刺刀手榴弹打了回去,可是敌人还是一个劲地猛攻,情况非常紧急。团长看了看表,对我说了声:“政委.我到三营去。”拔腿就冲出了指挥所。
紧张的战斗在瞬息万变地发展着,敌人的步兵和坦克从我团左翼八十六团的阵地上迂回过来了.接着敌人又从我右翼八十七团迂回过来。正在这时.师里打来电话命令:“迅速撤出战斗……”一句话没完,电话线就断了。根据四外的枪炮声来判断.显然敌人已突入左右邻兄弟部队的阵地.正向我团迂回包围,只剩下后面一个撤出的小缺口和一条凹道。我忙打电话找团长回来,研究了当前情况:敌人对我团的围攻正在进行,炮火覆盖着全团阵地.三营的部分阵地已被突破,一、二营阵地因突出在上蔡至开封的公路西侧.刺入敌人的心腹最深,成为敌人的眼中钉,连续遭到敌人的猛攻;靠近团部的特务营也已被敌人包围,情况十分危急。这时,接到师政委李曼村同志派侦察员穿过敌阵送来的信说:师部已转移。你团据情机动处置。我们马上下决心进行突围,由副团长刘竹溪同志带领一、二营先向西北突围,团部断后,并令特务营和三营作总后卫,然后三营各连互相掩护,依次撤出。这时.敌人的炮火越来越猛烈,真是硝烟变成了乌云,白昼变成了黑夜。为了掩护一、二营迅速后撤,团长又到三营阵地上去了。
一、二营的勇士们边掩护边后撤,有组织地突破敌人的包围圈。当三营各连跟随团指挥所依次突围出来时,在三营原来的阵地上又响着激烈的枪声。这时团长告诉了我这样一些令人敬佩又心痛的情况:“三营为了保证一、二营能安全后撤,采取了以攻为守的积极办法,每当敌人冲到跟前时,部队即跃出堑壕,迎着敌人的激烈炮火进行反击。敌人的几次集团冲锋都是这样被打下去的。但三营副营长邓金同志带着七连在最后一次反击时,不幸牺牲了。最后我们互相掩护着后撤,七、八连各有一个班在最后,被敌人切断了后路,现在他们还在原阵地顽强地和敌人拼杀着。”我心里一阵痛楚.万分难过地再朝三营原来的阵地望去.那里的枪声越来越稀了。可以想见:我们的战士一定是使敌人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我团突围部队撤至西北方向袁家集结之际,敌坦克群又从北、西两面迂回包围上来,切断了我团退路。时间就是胜利。我们决定趁敌人还未形成包围,仍由刘竹溪副团长带一、二营先突围出去,我和陈景三团长、陈煐主任带特务营、三营和团机关另寻路突围。在这种紧急关头,刘副团长看得很清楚.我们掩护他带一、二营先走是为了保存团的主力,以便战后恢复战力。他带着极为难过的心情关切地说:“我走了,你们怎么办?”陈团长说:“你不要考虑那么多。情况紧急.带队快走,我们有办法。”后来他突围出来。见到纵队首长,流着眼泪说:“团长、政委、主任他们被敌人包围了…”
我们在掩护一、二营突出重围后,只见四周的敌人流水般地乱窜,忽南忽北,建制十分混乱,枪炮声四起。我们乘隙向敌侧后一转,正赶上前来接应我们的84团的同志。我们沿汝河岸向南走了一段路,寻隙抢过六七里宽的汝河大河滩,在夜幕掩护下,摆脱了敌人,到达纵队指挥部常湾一带。我团集结后,向师和纵队首长汇报,宋司令员说:“你们打得很好,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18日,我纵主力转至第二线阵地。我团奉命在洪河岸边的东洪桥一线以王盖为中心设防阻敌,并与左邻华野一纵取得联系。但直至下午不见敌人来攻。事后得知。胡琏这个狡猾的家伙,见其十一师意外地在此地与我军相遇,激战一日.难断虚实.伤亡又惨重,敌人胆寒了。知道如这样和我军拼下去,等不到北援开封,自己就会全军覆没,于是敌人当晚就改变了北援计划,开始退兵,在上蔡城南集结后.南退至汝南县境。
上蔡阻击战胜利结束了。我纵以歼敌5000余人的战绩,彻底粉碎敌人北援开封的企图,为华野陈唐兵团顺利攻克开封、歼敌3万余人做出了重大贡献。在战斗总结中,纵队宋司令员、刘政委高兴地说:这次上蔡阻击战.是“十天任务,一天完成”(我军原计划在洪河南岸战斗十天阻击胡琏兵团援兵)。这次战斗在我纵参加阻击战的历史上是个奇迹。这一胜利的取得,是与宋时轮司令员的知己知彼、运筹帷幄、不拘成法的指挥艺术和我纵全体指战员的顽强死打、不畏艰险、英勇善战分不开的,她将在二十八军光荣战史上占有光辉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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