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冬,为了贯彻党中央和毛主席“外线出击、内线牵敌”的战略方针,策应刘邓大军在大别山地区作战,配合出击平汉路,我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于攻克兰封后,奉命乘胜百里奔袭河南省民权县城以西的柳河集之敌暂编二十四师第五旅。我二十八师附八十七团和纵队山炮营担负歼灭该敌的任务,12月21日晚发起攻击,22日即全歼该敌(同时,二十九师主力歼灭了柳河车站之敌),活捉敌少将旅长张扶民以下官兵3000余人。战后,纵队首长持令嘉奖,授予首先突破西门的二十八师八十三团二连“柳河连”荣誉称号,授予坚守曹庄、切断柳河与柳河车站之敌联系的八十三团九连三排“曹庄排”荣誉称号。
在战斗中,我军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也付出了重大的牺牲。硝烟还未散尽,敌人的援兵已经渐渐地向我军逼进,隆隆炮声清晰可闻,我军必须于结束战斗的当天尽快转移。但是,还有一批烈士的遣体没有来得及安葬。为不影响部队行动,我二十八师首长决定要各团将烈士遗体送往所指定地点,由师部统一处理。当时我在二十八师政治部当干事。政治部李焕主任交待由我负责,同时抽调组织科统计干事小李同志、师群众工作队几位队员(群工队员均为排级干部)协同我一起.组成善后工作组,担负接受和掩埋烈士遗体的任务,并一再嘱咐:敌情紧急,部队已开始转移;你们完成任务后自行追赶部队,并给了我们一份行军路线图。
当时这里是敌占区,我们人地生疏,对当地有无地主武装,群众的觉悟程度如何,大家心中都没有底。看来要顺利完成任务,必须借助我军胜利的影响。而最迫切的问题,是要马上选定掩埋烈士遗体的地点,迅速动员群众将烈士遗体运到掩埋地点、安葬好。敌情紧急,已不允许过多考虑.我们便果断地做出决定:掩埋地点就选在离烈士遗体收容地点不远的一片小树林里.这里离村庄有一定距离,既不至于以后敌人到该村时很快发现,又便于将来寻找。接着,我们进行了分工。除留一位工作队员在掩埋地接收登记运来的烈士遗体外,其他同志(包括最后运送烈士遗体来收容点未及随队行动的担架队的干部和队员)都集中起来.分组去动员群众:一组动员群众出动马车抢运烈士遗体,一组组织群众挖掘掩埋烈士遗体的墓穴。我提醒大家:首先要找到当地保甲长,“要”他们负责派公差,我们帮助动员。我们要向这些保甲长们宣传我军的胜利,说明国民党必败、我们必胜的道理,向他们说清楚,这些烈士是为和平、为人民的利益牺牲的,你们现在为人民做了好事,将来是不会忘记你们的;如果推诿应付或破坏捣乱,我们就不客气.将来也没有好下场。出乎意料。由于我军在当地作战胜利的影响和当地人民群众长期以来对国民党及其军队的剥削压迫的严重不满,我们动员群众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我在接收烈士遗体地点等了不久,两位同志就带着群众和马车来了。
我高兴地向支援我军的当地群众道谢,便一齐以最快的速度向车上搬运烈士遗体。突然,马惊了,连叫带踢,有的马竟直立起来,向着天空拼命嘶鸣,那叫声震撼着夜晚寂静的原野,撕扯着我们在场的每个战士的心。原来,我们在向马车上搬运烈士遗体时,盖在遗体上面的布脱落了,马在月光下看到了烈士遗体的容貌。在马的嘶叫声中,我也不由地巡视了每位烈士的遗体,他们有的腿没有了,有的胳膊断掉了,有的……状不忍睹,壮烈至极,那才真正是“抛头颐,洒热血”啊!马的嘶鸣,就好似是对国民党反动派挑起内战、破坏和平的罪行的抗议怒吼,是对为解放战争胜利而献身的烈士的深深哀悼!我们想尽办法使马安静下来,有的拼命抓住马的笼头,有的用衣服遮住马的眼睛,有的抚摸马背。费了好大力气,才稳住了马,驱赶着马车把烈士遗体运到了安葬地点。
由于天寒地冻,几个身材高大的战士轮流刨地.才挖开一小块地面,但是大家都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互相勉励.尽量把坑挖得深些,以保证烈士遗体的安全;同时,根据烈士胸章和遗物的记载,把写有部别、姓名、职务、籍贯的木牌埋到每个烈士的坟前;最后画好方位图,由组织科的小李同志带回部队。当把烈士遗体全部掩埋好时,已过午夜。这时,部队早已远去,动员来的群众和马车也都走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善后工作组的同志了。虽然任务完成了,但是大家心里仍然沉甸甸的。我抬头望了望夜空,周围出奇的平静,月光特别的明亮。把原野照得如同白昼。我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同志们说:“今天晚上月亮好明啊!”有一位同志稍一思考答道:“再过几天就是农历十一月十五了。”是呀,我国传统都把十五月圆视作阖家团圆快乐的象征,都高兴看到月圆,但我们的烈士却为了全国人民家家团圆,把自己永远留在了异乡的土地上!在银色的月光下,我们怀着对解故战争胜利的坚定信心,带着对革命烈士的思念,又登上了征程。
这件事离现在已过去46年了,我也已离休多年,但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铭刻在心,永世难忘。论奉献,革命先烈们是最彻底的了;论功劳。刘伯承元帅曾在羊山集战役结束时,泪落衣襟,说:功劳归于英勇牺牲的同志们!是啊,他们是永远激励我们前进的巨大动力,想到他们,在胜利时能戒骄戒躁,遇上困难和挫折能不屈不挠,在紧要关头能保持头脑冷静。辨明正确的方向。在南京军区纪念淮海战役胜利40周年的书画展上,我为纪念在淮海战役中英勇献身的先烈们所画的一幅竹石图上题写的两句诗,或许能表达我这位老战士对他们的崇敬和怀念:
“事业与日月同明, 精神似翠竹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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