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日智同志和他的战友马永泉换乘了木排子，临走，排长嘱附他们：“记住，你们的任务是了解敌人的防御工事和看好部队的登陆点，只要你们把这些情况搞来，我们的部队就可以进一步做好具体准备，保证指挥意图的圆满实现。观察中要特别注意隐蔽，以免暴露；侦察可不是拼命。”虽然他知道王日智是侦察老行家了，可是因为这是第一次越海侦察，谁也没有经验，所以在殷切叮咛之后又特地握着王日智的手，以命令的口气，带着信任和关怀的语气补充了一句：“早完成任务早回来!”
“别看这是大闺女坐轿头一回，听好的吧，排长!”王日智满有把握地说。
排长没作声，黑暗中欣喜地笑了笑，木排就把他们的手拉开了。一转眼，木排消逝在黑暗中，只有那连接在木排子上的联络绳，还在“吐喽吐喽”地放着。
小马和小王用劲地摆动着双桨，木排后还拖着一根长长的连在大船上的绳子，这样，回来的时候就可以顺利地找到大船。几个月来，他们水上学习的本领这会要施展一下了，心里多高兴啊!活象刚出窝的小鸟。
敌人恐惧地晃动着探照灯，那强烈的光舌，把海面划成一条条一块块。敌人恨不得探索出海面上最微小的东西来。那射线不对掠过他们的头顶，映上他们年青健壮的脸孔，猛的一道白光射来，他们便趁着浪势，用劲一拨，让木排钻到浪窝里，就这样，捉迷藏似的向敌岛贴近着。
时间是非常宝贵的，在敌人贼眼一样的探照灯监视下，多耽误一秒钟，就会带来莫大的危险，可是就在这紧张的时刻，木排划不动了，就象马车陷在泥坑里一样，怎么拉也离不开原位。原来联络绳被海水冲得曲曲弯弯，挂到暗礁上去了，离滩头还有五六百公尺，怎么办呢?时间不允许回去整理联络绳，俩人便拚命用劲拉起来，试图把绳子从暗礁上扯开来，可是。一用劲，屁股底下的木排就往后退，后来小马向前猛划，王日智趁势用劲猛拉，俩人一使劲，“喳!”木排猛地向前窜了好远，呀l联络绳断了!没有联络绳木排会漂走的，回来的时候，茫茫夜海怎能找到大船呢?
海浪颠簸着木排，探照灯在头顶上晃来晃去，连敌人喳呼的声音都听得见，一切的景象都在催促他们快快决定去从。小马借着探照灯的反射，看着王日智那双盯着敌岛炯炯发光的眼睛，主张今晚先回去，明天再来。
“不，在完成任务以前不能回去!”王日智斩钉截铁地回答。因为王日智从不相信会有完不成任务的情况，再说这次侦察，事关金门战斗的胜利；渡海作战不比陆地，给步兵找到一-个登陆点,给炮兵发现一个射击目标，都将有莫大作用帕，何况这又是我们第一次越海侦察呢?想到这里对小马说： “你在木排上给我做联络员，守着木排子；一个人目标也小一些，我自己去滩头看看。”说完，王日智就钻到波涛汹涌的海浪里去了。
海水拍打着沙滩，发出刷刷的响声，王日智一边在浅水里轻轻向岸边移动，一边看着海滩上的情况，心里想：这片登陆地倒很平阔，上了潮，船也可以靠近一些，真是一个登陆的好地点，他尽量避开波浪的拍击，悄悄爬上岸去，他懂得侦察员在这种场合下，就象在睡虎的身边一样，一失策，就会引起它的咆哮，王日智灵机一动，在海滩上打了个滚，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沙，然后挪动着向前爬去。突如其来的声音，冲破了海滩上的寂静，猛听得左面离他几十米处的敌人岗哨说： “来啦!来啦!注意点。”“看到啦，看到啦!”右边敌人也在喳呼，手电光哧溜溜的从滩头地堡里射出来。王日智停下来，枪口紧对着地堡，准备着可能发生的一切。可是，一会儿灯光缩回去了，海滩上又恢复了平静，小王不觉好笑，原来这些家伙在打诈语。“哼!先让你打吧，攻击的时候大炮交代不了你，机枪也要送你回老家。”王日智不理他，继续朝前爬去。‘‘咣!咣!咣!”一阵刺耳的锣声，划破夜空，王日智不由得握紧了枪柄。紧跟着一个敌人喊道：“别睡觉，谁睡觉枪毙!”“咣!咣!咣!”锣声又在右边响起，声音重复着；“别睡觉，谁睡觉枪毙。”“咣!咣!咣!”“谁睡觉枪毙!……”锣声喊声，沿着敌人的岗哨渐渐地远去了。王日智想：这些小子倒能‘创造’，不敢出来查岗，就想这么个办法。将来我们偷袭的话，借借你的锣使也不错。”王日智爬过敌人岗哨，继续朝前摸去。
“铁丝网!”王日智根据自己的视觉，脑子里闪出了这三个字，可是，没有带剪刀来怎么办呢?就这样回去吗?那太冤枉了．他双手摸了摸沙地，刷刷地挖了起来，那两只粗壮的手就象一把小铁锨一洋，不到五分钟，铁丝网下边现出了一个不小的凹坑，他伸过双手，低下头去，肚皮紧贴着沙坑底，只觉得脊梁骨痒痒的一阵，铁丝网便落在身后边去了。
二道铁丝网又在眼前，王日智向里望望，黑洞洞一座大山，不知道里边啥名堂，顺手拾起块小石头，轻轻地朝里边扔去，这一下敌人可乱了营啦， “干什么的?”“谁啊?”“口令!”稀里哗啦的枪栓声，强烈地手电光满山遍野地乱照起来，王日智紧贴在铁丝网下边，向手电光闪动处看去，原来隔着铁丝网是一道鹿砦，鹿砦后边是一道大约七八尺深、丈余宽的壕沟，壕沟对岸的土坡上，梅花桩子、单人掩体、碉堡枪眼……王日智一边看一边想：你这一套，老予渡江时早就见过啦。他正看得起劲，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埋怨起来： “妈的，没有事乱喳呼。”“你不喳呼，我还喳呼吗?”“别吵了，那是地老鼠咬竹竿。……”
王日智完成了侦察任务，轻松地顺着原路爬了回来，一边心里还在计算着：两道铁丝网一道鹿砦，丈余宽的壕沟，突击需要带便桥，梅花桩子，新同志还没见过，得建议首长加上这部分战备内容；山腰里的地堡群，进攻前应该给它顿炮弹吃才行，只要我们能拿下这个山头来，巩固滩头阵地就没问题了。爬着想着，想着爬着，猛抬头，只见前边几个黑影，不住地打着手电走来，王日智不慌不忙掏出了二十响，心想：“你不发现我倒罢，要发现了，我先一个个点了你们的名再说。”三个敌人越来越近了，王日智的枪口紧紧盯住他们，这三个家伙不该死，麻麻木木的从王日智枪口里走了过去。王日智又贪婪地看了看周围，复习了一下情况，一切都记清了，这才收枪下海。
王日智在海里游来游去，怎么也找不到马永泉。小马早就被落潮的浪头打到别处去了。排长带领的大船，看看天色已明，小王和小马都没有回来，急得油煎火燎似的，心想：不是和敌人拚了吧?不会被敌人的诡计陷害吧?是不是迷失方向了呢?最后判断的结果是：如果有什么遭遇，岛上会有动静的，一定是被潮水冲到大海里去了。于是他们便调转船头，回连叫大船出海寻找。
东方露白，敌人吹起了起床号，王日智再不走就要出危险了。可是这四十里宽的海面怎么办呢?自己是从未游过这么远的，那么不回去又到哪里去呢?这里在敌人的眼皮底下，首长还等着情况，同志们都挂念着自己……。“坚决回去，这点困难克服不了，还算什么共产党员。”王日智一边默默的发誓，一边奋力向大陆方向游来。
王日智正游得带劲，海面上升起了一团白雾，霎时间，风浪大作，大浪赶小浪，叠叠碰碰，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向王日智冲来，一会儿把他抛到小山似的浪尖上去，转眼间又把他吞没到浪窝里边；王日智刚想抬头睁睁眼喘口气，一个浪头迎面扑来，飞溅的浪花，又把他的头埋了起来。他奋力向前扒着蹬着；可是越蹬越往后退，越扒越往浪里钻，紧张的搏斗，累得四肢都难伸开了，落潮的水象一个人拉着自己的腿向海外拖一样，这时王日智记起了排长的话：“别暴露。”心想：枪林弹雨都冲得过。难道就屈服在浪涛中吗?不，不管浪多大多凶，我一定要凫回连去!不能让敌人发觉。骄傲的责任感鼓舞着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就是首长的一分重要材料。
风越刮越凶，浪越来越大，王日智就象皮球一样被汹涌的浪涛冲击着，颠簸着，拍打着。王日智正与风浪搏斗，脚下一蹬，踏在一块什么东西上，回头看时，原来被海浪打到金门与围头间的一块沙洲上来了，这会儿，他那颗象被人用手抓住的心，才松了下来。前后在水中搏斗了近十个小时，这时才感到头痛腰酸，渴得喉咙象冒烟一样，如果这时能喝口白开水的话，一定比吃糖还要甜，他探下身子想喝口海水漱漱口，只觉得一阵苦咸还带着腥气味，怎么办呢?前面还有二十海里的海面，他仰面躺在水涩水涩的沙洲上，考虑着如何与海浪继续搏斗的问题。
队长带领的三只船，已经从大伯岛上把马永泉同志找回来了，听到小马的汇报，队长更焦急起来，特别是他想起首长对自己严肃的命令：“一定要把他们找回来!”更急不可耐。突然，望远镜里的一条渔船上闪出了王日智同志的身形，“王日智!”队长这兴奋的一喊，象一声命令似的把大家的视线集中到了迎面来的一条渔船上。欢呼声、喊叫声，贯满海空，有些同志等不得渔船靠近，干脆下水凫了过去。
原来一个渔民把我们的英雄从沙洲上接回来了。
（作者：张谅谦《渤海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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