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行进着。半路上,副班长老李靠近我的身旁,低声说:“排长,我们这是伸手向虎口拔须,万一‘露了馅’,就得‘砸锅’啦!”
我笑了笑,鼓励他:“老李,不用害怕,吃亏的买卖咱不做!”
“老李,放心好啦,谁不知道排长是串据点抓舌头的老手!”跟在我身后的小张也跑上来说。
我们边说边走,不一会到了窦家寨后头的民房边。
窦家寨的汉奸据点在庄西头。据点的门前有一条公路和其他据点连接,四周有高高的围墙和深深的环沟,除了门口的吊桥外,那里也进不去。这吊桥天一黑就吊起来,天亮了才放下来,要拔掉这个钉子真有些困难。
夜深天冷,周围寂寞无声。我们正在探听动静,忽然从小巷里闪出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走来。我连忙往后一摆手,三个人就隐蔽在漆黑的墙根下。我想,这家伙可能是汉奸的游动哨,抓了他,不怕没有情报。于是我凑近他俩的耳根轻轻嘱咐一句:“见机行事,看我的动作!”
来人走近跟前,身上穿的皮褂也看出来了。我一跃而起,扑了上去,一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一手用枪对准了他的脑袋,大喝一声:“干什么的?”
“别误会,别误会!我是新民会的,自己人,自己人……”
我冷笑着说:“哈哈,老弟,你认错人了,我们是八路!”
来人一听到。八路”二字,顿时浑身打颤,下跪求饶:“八路大哥,饶了我,饶了我吧!”
“好吧,我问你的事情你说了,就饶你!”
“行,行!只要小弟知道的,说什么也行!”
我拉他蹲在墙边,问:“据点里来了多少汉奸?”
“原来只有一小队,二十来人;今天又来了一小队,四十多人,合起来有六十多人。”
“增兵干什么用?”
“听新民会里说,准备连续扫荡几天。今天是头一天,天黑了才回去。”
不用多问了,我叫老李把他全身搜了一下,然后带回连部。当我将经过情形向连长汇报以后,连长点头微笑了一阵,才慢慢地说:“刘排长,抓紧时间休息一会,等下还有你的事!”我喝了一杯水,就躺在草堆上呼呼地睡了。
不一会,连部通讯员又喊醒了我。我揉揉眼皮,睁眼一看,同志们都穿好了衣服,正忙着吃面条。看样子,连夜就要偷袭窦家寨据点了。
不出所料,跑到连部,连长马上向我交代任务:“一排长,现在情况了解好了,决定明早乘汉奸出操的时候突然偷袭。你道路熟悉,由你们排插入据点捉汉奸;二排沿公路以东三里路埋伏起来,阻击从东面六里地的赵板杰家来增援的鬼子。”我听了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这些天来老是东跑西躲,现在要搞据点,可以痛痛快快地干一场了,就满口答应: “连长,行,我代表全排同志下保证:不留下一个汉奸,不扔下一杆枪!”二排长高华霖也站起来,在桌面上捶了一拳头说:“我们二排绝不让一个鬼子跑进来!”
“好吧,先回去准备一下,拂晓前出发。”连长说。
我回去召集班长开了个会,分配了任务,又和大家背靠背地打起盹来。
正四点钟,我们就出发了。这时候,夜空闪出了星星,雪不下了。为了避免敌人发觉,我们把棉袄的白里朝外穿,顺着小路走。一路上,除了脚步踏在雪上发出的嗄吱嗄吱声,再听不得任何声音了,有的同志咳嗽,还得用袖筒捂住嘴,不让传出响声。我们到了窦家寨,天还很早,就在据点附近的公路边找了间房屋,全排集合在一间小屋里。
天亮的时候,我和连长提着粪筐,走出庄头。往前看去,除了据点四角的岗楼上,有挟着枪在打颤的哨兵以外,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门口的吊桥象伸向天空的炮筒子高高昂起,桥板上还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我心里很着急:如果叫汉奸发觉了,那就不妙了。连长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们就回到小屋。连长说:“一排长,如果情况不好,三个班分三路撤退!”我想:“抓到手的鱼哪能让他溜掉呢I”就向连长建议:“可能是汉奸昨天扫荡累了,今早睡懒觉,我再去看一看。”连长一点头,我就走了。
太阳升起来了,照得雪地闪闪发光。我看到据点旁边有个厕所,就装着上厕所解大便去。忽然“噗打”一声,吊桥落下来,接着从桥板上走出来两个背着菜筐的汉奸。我兴奋得飞也似地连忙奔向小屋,对大家说:“同志们,快走,吊桥落下来了!”象刮了一阵风,我们一个紧跟一个冲到据点门口。我和二班长跑在前面,抢先跨过吊桥,一见大门还紧闭着,就用肩膀猛力撞了两下,可是撞不开。这时岗楼上的哨兵开了枪,子弹飕飕地飞来。情况是很危急的,如果门撞不开,不但消灭不了汉奸,自己反而会受到损失的。我连忙向后面招手说。“来三四个人!”人多力大,我们五六个人的肩膀一齐猛力朝门板上一撞,门扇裂了一个拳头大的缝,幸好铁闩还没有拴上,只有一根胳膊粗的木闩横着。我立即提起驳壳枪,照准木闩, “砰砰砰"打了六枪,把木闩穿了六个洞,然后几个人又用力一撞,“啪啦"一声,木闩断了,门也开了。这时,哨兵早已吓坏了。
我顾不得喘喘气擦擦汗,就带着全排冲了进去。据点里的汉奸象网里的鱼,乱糟糟的,有的正在起床穿衣,有的忙着取枪上弹。我们一踢开宿舍大门,就按照预先分配好了的任务,把守住了各个房门,接着大声呼喊起来:“缴枪不杀,优待俘虏!”“谁打枪,我们就打死谁!”
我很快冲到汉奸队长的屋里,当时他正在摇铃打电话,我顺手举起一条板凳扔了过去,砸得电话机从壁上掉了下来。汉奸队长转过了惨白的鬼脸,气得直盯眼,他急忙窜到床前,伸手翻开了枕头,枕头下露出一把黑油油的手枪。我飞快地冲上一步,用短枪对着他的胸部,命令他:“不准动,动就打死他!”他垂下头,丧着脸,狼狈就擒了。
这时候,只听到外面的汉奸连声哀求:“八路老爷,饶了吧!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缴枪!”我走出来一看,汉奸真出够了洋相,有光屁股的,有只穿一只鞋的,有卷着被子的,乱七八糟的站了半个院子。
我们必须速战速决,一分钟也不能拖延。因为万一鬼子发觉了,坐汽车不用几分钟就能赶到。现在,六十多个人是可以带走的,但是一百来杆枪,还有三门小炮怎么办呢?正在发愁的时候,二班长从马栏里牵出了两匹驴子。我一看办法也来了,就叫大家把枪机卸下来,和子弹一起装进麻袋,让驴子驮着,把空枪杆还是发给汉奸们背。
我们押着一群俘虏,面对着初升的太阳,脚踏着渐渐融化的雪路,走过夹道欢迎的人群,又转移到新的地方去了。
来源:《渤海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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