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反“围剿”时,我在兴国红军后方办事处无线电队当司务长,照旧和粮食打交道。
后方办事处,除了来到苏区不久的王稼祥等几位首长以外,还有野战医院和其他单位,摊子虽然不大,行动起来很不方便。当时,三十万敌人压境,整个苏区被挤得只剩下兴国县内一块方圆十几里的狭长地带。我们名义上叫后方电台,可四周都是敌人,三万红军集结在一起,哪里还分得出来前后方呢!为了跳出敌人的包围圈,上级要我们筹备一个星期的El粮。粮食没费多大劲就搞到了,可是,望着这些粮食我却犯愁了。
运输排本来人就比较少,又有病号,挑电台就够困难了,再加上这些粮食怎么运呢?我向曾三政委报告了这个情况,他也很着急。要是平常,找几个挑夫问题不大,可现在却很困难。这一带的青年大都当了红军,村子里只剩下些老人和妇女,很难见到几个青壮年。找挑夫,叉要照顾群众利益,不但要付给报酬,还要本人愿意才行。好在苏区军民一家,彼此不分,只要找到人,运粮的问题还是不难解决的。为了找运粮的人,我跑了很远的路到处打听,一直没有合适的。
在一个村子里,我找到当地的乡苏维埃主席,请他帮我找几个挑夫,他一听,摇了摇头对我说:“村上的年轻人都当了红军,有几个壮年的汉子,也跟着医院去抬伤员了,现在实在难找。”一连几个村都是这个情况,我只好告别乡主席,往前再找。一出村,我看见一个青年挑着一担柴草迎面走来,好一个棒小伙子,我急忙走上去请他帮助我们运粮食,真痛快,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那个高兴劲就甭说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小伙子,一个能顶俩。我让他把柴草挑回去,安置好家事就跟我走,谁知我话一出口,小伙子眼圈却红了起来,我一愣,忙问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沉默了一阵,才用嘶哑的声音告诉我,他家住在方石岭那边,前些天,白军闯进他们家,逼着他爹给找粮食,倔强的老人不干,竟被这伙野兽活活打死了。他娘一气之下,也疯了,白军一把火把家里的房屋烧得精光,幸亏他这个独生子躲进山,才没有遭难。白军走后,他便背着娘连夜投奔苏区的舅舅家了。说着,泪水从这个虎背熊腰的小伙子眼中涌了出来,他抹抹泪水,又说:“我到这村就是为了要去当红军,可乡主席说我是独苗,我娘离不开我,说啥也不让我去,连抬伤员也不要我,这叫我怎么给爹报仇啊!”我一听也为难了,又怪自己太着急,没问问情况就动员人家来运粮。可是,这是个多么坚强的青年啊,家破人亡的惨祸并没有压垮他,还要为红军出力,我激动地握着他的双手说:“老乡,你的仇我们替你报!你,还是先回家照顾你娘吧。”他见我不肯带他走,失望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又说了几遍,他才挑起柴草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我放心了……
傍晚,我总算动员了几个合适的挑夫,带着他们赶回队里,谁知一点数,多了一个,我一看,那个挑柴的小伙子站在那里憨厚地朝我笑呢。原来,他一直跟在我们后面,自己来了。这样的群众,拦是拦不住的。我只好答应他留下来,挑一段路再让他回家。
由于敌情有了变化,我们在固陂、富田一带的山林中同敌人“捉迷藏”,天天在山上兜圈子,这个小伙子一直为我们挑运粮食,就是不肯回去,直到我们又转回兴国,他才恋恋不舍地同我们分别了。九月中旬,各路敌军连吃几个败仗之后,被迫总退却。善于游击的红军主力,抓住这个战机,又在方石岭打了一个大胜仗,一举歼灭了韩德勤的五十二师,韩德勤本人也当了红军的俘虏。蒋介石亲自指挥的第三次“围剿”,又一次以损兵折将而告终。捷报传来,我不禁想起了那个来自方石岭为我们挑粮的青年,红军已经为他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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