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一年十一月间的一个晚上,营长柯琼同志把我找去,命令我带四名驳壳枪手到琼东福田乡去开展新区工作。第二天晚上,我们一行五人,向福田乡的岭村走去,这几个人中张班长是党员,小杨是共青团员,他俩都是老战士;张华和小东是新参军的,战斗经验不多,但干起工作来却像小老虎。
深夜,我们走到岭村,找到了女联络员莫若兰同志,她把我们带到七星岭村支部书记莫礼清同志家里。支部书记对我说,白军已有两个多月不来这一带的村庄。于是我们就在他家休息。我又交代莫若兰同志,要她天亮后回娘家,到周围几个村去了解情况,以便着手开展工作。
支部书记家坐北朝南,四间大屋排列得很整齐,从第一间正门可以看到最后一间的后门,围墙把这四间屋子连接起来,形成一个长方形的小院子。院子前除正屋有大门外,靠东南还开着一个门楼,东头是被围墙接起来的两间小厨房。
西边第一、二个天庭开着两个小门。我让两个新同志住最后一间屋子,我住第三栋屋子的西厢房,张班长和小杨住在我对面的厢房里,这样住,是为了一旦发生问题便于应付。太阳爬上来了。为防万一,我和支部书记商量,决定派他的婶子到村子东南边去干活,实际上是去看风头。
大半天都没有动静,张班长和小杨到厢房中休息了,我也到厢房床铺上看《列宁园地)),张华和小东不愿睡觉,坐在堂室中一边看支部书记的兄弟做粪箕,一边拉起呱来。我刚看完两页书,忽然听到看风头的婶子说:“白军来了……”
没等讲完一句话,便听到了枪声。敌军从第一间屋子门口看到了我们写有“红军”二字的竹笠和张华、小东胳膊上挂的“红军”袖章,他们以为只有两个红军,便边打边冲,追到第三间屋子来了,这时张华和小东勇猛反击,敌人都伏在中堂旁边。
敌人集中火力向张华和小东射击,顾不得搜查厢房,也没有料到西边房子里还有红军。这突然到来的袭击,使我心里很焦急,但立刻想对策:“绝不虚放一枪,等看清情况,敌人进来再打!”
看来敌人来得不少,有三支号齐吹冲锋号,长官命令士兵冲锋。我从半开的门缝中看去,十几个敌人正集中火力向后边打。我的眼光和对面房里张班长和小杨的眼光看在一起,他俩也正在看情况呢!敌人都没有发觉我们,我们不能暴露自己,只能靠眼睛和动作传达意思。
我用手向他俩比划:“先用手榴弹干,后用驳壳枪打连放。”他俩点头表示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把每人唯一的弓式手榴弹举起,他俩也接着举起,我一点头,三个手榴弹一齐扔了出去,爆炸声和驳壳枪声夹在一起,敌兵受到这突然的打击,倒的倒,爬的爬,受伤的都滚到院子外边去了,只有三个爬不动了。
我们缴了三支枪,那是陆战队用的步枪,每支枪配三百多发子弹,陆战队的子弹是用长布条做成弹带的,在腰上缠两回,左肩右斜一次。
我们把那三个死猪来回翻了好几次,才把子弹带卸下来。有了枪和充足的子弹,一连打退了敌人两次冲锋。围墙外有几个伤兵在叫:“死啦!死啦!”接着又听到敌军官用广东话骂:“不要叫,叫打死你!”叫声没停多久,伤兵又大声叫喊起来。敌人又发起第三次冲锋,我叫张班长和小杨用步枪打前大门和楼门,我负责打西边的楼门,我们用步枪来回打。
敌人又被打退了。这时外边吵吵嚷嚷,互相争吵,陆战队用广东话骂县兵连是饭桶,不敢冲锋;县兵连用海南话骂陆战队“吃败牌”。大约打了一个小时后,我想打到天黑还有几个小时,子弹打一颗少一颗,又没有援军,坚持下去我们会吃亏,我决定马上突围,于是命令小杨警戒,我和张班长到后屋去看两个新同志,不知他们的情况怎样。张班长刚跨过门槛时,张华以为敌人来了,便从床铺架上打下来一枪,张班长的右大腿被打伤,倒在屋里。
他俩以为我们被敌人打死了,主要是战斗经验不多才出这样的事故。一出屋,见子弹打穿了张班长的右大腿,我急忙把他扶起来,迅速地进了后屋,让他躺在床上,并用手巾为他裹伤。我的心情更焦急。“没有伤到骨头吧?”我问。
“大概没有伤,你扶我起来试试看。”看来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子弹只穿过右腿的肌肉。我们正要突围,又听敌人吹起了冲锋号,接着火力又密集起来了,我们分头对付四个门口,每个门口干两枪。
敌兵怕我们打出去,每打一次,看门的兵都要缩回去。我听到敌长官用广东话叫:“守着!守着!”“共产党太厉害,守不着!”“要是让共产党冲出来,砍你的脑袋!”“你来砍好了。”有一个士兵用海南话回答。
接着又听到冲锋号和枪声,子弹打在屋顶上,呼呼啦啦作响。“县兵连!你们快点冲过去,不冲就打死你们!”敌军官又叫了起来。虽在长官的威逼下,敌兵也不敢上前。这一次冲锋,没费多大劲便把敌兵打退了。
我说:“敌人虽不抗打,但我们人少,弹药又存下不多,不能久守,现在我决定从门楼的门口冲出去。冲锋前分散到四间屋中去把每个人的哨子吹起来,我喊冲锋口令,虚张声势,威胁敌人,然后你们悄悄地集中到门楼旁,一口气打出去。”大家都同意这个决定。
最后我对大家说:“我们是死里求生;冲出去如果全部牺牲了,那没有说的,假如有一个人活着,一定要把这五支驳壳枪拿回去,我们的枪来得不容易!”大家点头同意。我命令大家散开,按照计划行事。我用不很流利的广东话喊:“第一排准备冲锋,第二排包抄!”
五个哨子一齐响起,接着用步枪向各个门口打,敌人慌乱了起来,喊着:“共产党要冲锋啦!”吓唬敌人的目的达到了,我们飞快地集中到门楼的门边。门外有十多个敌兵正做跪下持枪的姿势,枪口对着我们。
我们五支驳壳枪都对着敌兵,我喊了一声“打!”几十发子弹一齐射向敌人,同时又大声喊第二排包抄,我们一边口吹哨子,趁敌人混乱时,一下子便冲出去了。
我们用尽平生的力气向小山包上跑,路上碰到了敌人的指挥官,我给了他几枪,便向西南跑。
一直跑了四里多地,张班长实在跑不动了,我们只得把他藏在树茅子里,告诉他晚上回来接他,我又把三支步枪、子弹和两个弓式手榴弹给他留下,他说:“副排长你放心吧,你们快走吧!我不会给红军丢脸!”我们几人难过地离开了张班长,大概又走了四里多地,才听不到枪响了。
大概是敌人怕我们打埋伏,不敢追赶,这时我们才喘了一口气。山坡上有一个老伯在放牛,我去向他打听隋况。“老伯伯,这是什么村庄?”“田昌村!”他看见我们是红军,接着就问:“同志,你们要去哪里?”“去找红军,这里有红军吗?”
“红军调动了,我们这儿是苏区,我是乡苏维埃主席,刚才听到枪声我才出来看情况的。”
原来遇到了乡苏维埃主席,我高兴极了,我把战斗经过对他说了,并告诉他:“张班长在七星岭作战受了伤,跑不动,我们把他藏在青山沟的茅草里!”乡主席说:“同志,快回我家去休息,受伤的班长我负责去找回来,那个地方我知道。”我们高兴地到了乡主席家,他叫妻子做饭给我们吃,自己带人去找张班长。
夕阳西照时,我们到山坡上等候张班长,不多时,就看见乡主席和四个青年把张班长抬回来了。见到张班长,我们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我们五个人全部突围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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