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自立回忆红三军团打长沙(下)

Admin 发表于2016-03-14 15:20:56
二十七日,天还未亮,我们就集合出发了。第八军全部都集合在春华山前面的草坪上,何长工军长给我们讲话,他说:
“平江到长沙有二百多里,我们两天就打到了春华山,这里离长沙不过五六十里路了,走起来用不着半天。可是问题不这么简单,敌人在榔梨一带一定会抵抗,榔梨是我们进攻长沙的最后一个关口。闯过这一关,长沙就是我们的了,闯不过这一关,长沙还是何键的。”他提高嗓门问我们,“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哪?同志们!”“一定能!”
全体指战员齐声喊,大家信心都很足。不知道谁还喊了一句:“我们死也要死到长沙去!”“死也要死到长沙去,决心是好的,抱着牺牲自己的决心才能取得胜利。但是,我们的要求是,大家都活着进长沙!”何军长继续说。全军都笑起来了。最后,何军长亲自领着呼口号:“突破最后一关!打到长沙去!”
这天由五军担任前卫。我们大队是本军的前卫。早晨五点钟出发,八点钟的时候,就到了榔梨市。
果然敌人又在榔梨市集中了四个多旅,负隅顽抗,其中有被我们两度打败的危宿钟残部的一个多旅,陈光中旅的两个营,刘建绪部的两个营也从湘潭方面赶来了,沿榔梨河布防。经过前两天的战斗,危宿钟和陈光中都知道红军的厉害,部队一见红军就想逃跑,根本没有抵抗的信心,刘建绪还未吃过苦头,但是他们看到危、陈两师惨败的狼狈样子,也很胆寒。
当我们赶到榔梨的时候,榔梨市的敌人早被我第五军打到河西去了。我军在大码头架上了浮桥,架这些桥的船,都是由浏阳开来的。过桥时我心里想:彭老总看得真远,早就把在这个地方架桥的船准备下了。过了桥,走了三四里地,到了娘娘坪,见彭老总站在那里亲自指挥部队作战,在他旁边站着的是第一师师长李实行。前面三里多路就是七里巷,现在七里巷正打得激烈,敌人的子弹不断嗖嗖地从我们头皮上飞过去,彭老总却连腰都不弯,挺直地站在那里,边指挥,边和李实行师长说话。我们的部队走到彭老总跟前,我摆了一下手说:“蹲下休息!”部队便隐蔽到后面去了。我跑到前面向彭老总报告:
“报告,军团长,第八军第三纵队来到,请指示任务!”“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彭老总对我说,
“敌人在七里巷顽抗,正面很难攻击,需要有一支部队抄到敌人的后面去实行突袭。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你赶紧带上三纵队顺河跑步到杉木港,从杉木港猛攻敌人的左后侧,直到把敌人打垮或消灭为止。”说着他便用手指着杉木港的方向,又问了一句,“你听清楚了没有?有没有把握?”“听清楚了,有把握!”我肯定地回答。“好,你现在就行动吧。”他伸出手来和我握了握手。
接受命令之后,我喊了~声:“起立!向后转,跑步走!”我们的部队就跑步返回榔梨市。因路不大熟,出榔梨市还走了一段错路,问了一个老乡才找到了正路,我们顺河直下。天太热,跑得又急,大家的嘴里直吐白沫。跑到杉木港,对岸的敌人就向我们射击。我们即利用河边的堤坎与敌人展开火力战。六挺机关枪一齐开火,我吹一声哨子,就打一排子弹,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
过了一会儿,第一、三两个大队也赶来了。第三大队长临时代理纵队长,我把彭老总交给我们的任务向他交代了,并且附加一句道:“他要我们攻进长沙,只准前进,不准后退。”三个大队的领导干部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确定第一、三两大队强渡,由我们二大队火力掩护;因为我们大队机枪多,便于控制敌人的火力。
一、三大队准备渡河时,三大队的党代表杜中美同志握着我的手说:“老吴伙计,加强火力支援呀!”我说:“请你放心吧,保证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
连步枪带机枪都集中起来,我把旗子一摆,喊声“打!”哗啦一阵排子枪,他们就冲过河去了。打第二个排子枪时,他们就冲上了敌人的战壕。乘势二、四大队也冲过河去了,一阵拼杀,守在杉木港的敌人便全部都被我们打垮了。
我们占领了杉木港之后,即集中火力从左后侧打击七里巷的敌人。彭老总看到我们已抄到敌人的左侧,并且展开了猛烈地攻击,便立刻下命令要第五军冲锋。
七里巷的敌人受到两路夹攻,不敢继续抵抗,只得慌忙地向烂泥冲、猴子石方向逃跑。我军紧迫在敌人后面,忙着抓俘虏、缴枪。杉木港至七里巷一段敌人的阵地被突破后,敌人在长沙外围的主要战线便全被打破了。拿下长沙已经不在话下了。“长沙是我们的了!”“攻进长沙去!”“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红军的指战员们喊呀,追呀,抓呀,忙得手脚不停。
七里巷的敌人逃跑了,我们回头就往东屯渡追击。东屯渡的敌人也逃跑了。看到东屯渡的河水很深,我立刻就想起榔梨市的那个浮桥来,也想架一个浮桥,但是这时一个人也找不到,最后才找到划子工会,找到了个划子班的负责人,我对他说:“老乡,我们是为劳苦人民谋利益的红军,你晓得不晓得?”他连连点头,说:“晓得,晓得!”我说:“你们今天盼解放,明天盼解放,今天盼红军,明天盼红军,现在红军来了,你们还不赶快出来帮忙,还等什么?”
“我们一定帮忙!”
“那好,请你们赶快召集人架浮桥,在三十分钟内架起一座能过四路纵队的桥来,好让后面的红军过河打长沙。”说着我便从身上抽下一袋子洋钱,咣当一声丢在桌上说,“这一百块白洋送上,是给架桥人的,作为架桥的报酬。”划子班负责人把洋钱背到背上,便从桌子后面提起一面铜锣来“哐哐哐眶”地边敲边喊:“大家快来呀!红军来啦!大家来架桥啦哇!架起桥打长沙!”敲着,喊着,在街上转了一个圈,人们都跑出来了。其中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架船的架船,扛门板的扛门板,拆铺板的拆铺板,不到二十分钟,一个能过四路纵队的浮桥便架起来了。
架起桥后,我派了一个班在桥边看守,其余的人就进至五里牌,占领了五里牌至马王堆一带的小山包。这时,敌人那边来了两架飞机,向我们投弹扫射,飞机投弹一点也不准,有的投到地下也不响,于是,谁也不害怕,大家望着飞机指手画脚地嘲笑,战士们嘲笑敌人的飞机扫射是“屙尿”,投炸弹是“屙屉眉”,也有的战士对飞机说:“你别在这里游魂啦,长沙是我们的啦!”
下午四点钟,我在五里牌碰到了何长工军长,我把这一天的战斗情况向他报告了,他问:“东屯渡桥架好了没有?”我说:“架好了。”
“能过几路?”“四路。”
“军长,现在我们应该马上向长沙进攻。”我向他建议说,“现在三面都是开阔地,后面是水,敌人要是反攻,对我们很不利。”
“说得很对!”军长说,“把八军后面的部队都集中起来,统统由你指挥,立即向小吴门、韭菜园进军,攻进长沙。”
我把后面的部队集中了四个中队,即散开由稻田里向韭菜园前进。在一个小山包上,我们碰到了两个老乡。我问他们道:“老乡,前面有铁丝网没有?”
“没有。钉下桩子了,还没来得及拴网子呢。”老乡说,这个回答使我们很高兴。快到韭菜园时候,看见前面有三十多个敌人,扛着一杆大令,正在街上查街。我喊了一声:“打!”一阵排子枪,打倒了七八个。其余的敌人便把大令扔下,四散地跑了。我们一个跑步冲进了大街,一看地下摆着的那杆大令,上面还有一个大字“何”,大家就喊道:“何键的大旗倒了!”“长沙是我们的了!”
五天之内,我们红三军团在晋坑、金井、榔梨、长沙连打四个胜仗,真是痛快!七月二十七日这个日子对长沙、对红军第三军团来说,都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日子,这天我们攻进了长沙。我们是在下午五点,由小吴门、韭菜园、浏阳门等处陆续攻入长沙的。平浏的农民赤卫军,听说长沙已经打开了,也在这天天黑的时候赶到了长沙。第八军就驻在韭菜园小吴门一带。
我们进长沙那天晚上,街上未来得及逃跑的小股敌人和散兵游勇还不少,不时听到打枪,一两个人在街上走路都要小心。
进入长沙,缴了许多的枪,光我们大队缴的就堆满了一屋子,放在五里牌大樟树底下一个饭铺里。枪收的不少,就是子弹不太多,找到俘虏我们就打听敌人的子弹库在哪里。有一个兵说他知道敌人的子弹库在哪里,我们便带了一个中队跟着他去取子弹。子弹库在营盘街附近,我们打开库门一看,啊!一箱一箱都是崭新的子弹!这回可发了大财,我们挑的挑,背的背,扛的扛,一下子就背出了十多万发子弹。后来我们每人都“十字披红”般地背了两大袋子子弹。
搞了子弹回来,看到一家门口挂着一面白旗,我握着手枪跑去一看,原来是国民党的一个炮兵连表示要投降。出来和我说话的是一个士兵,他自我介绍说他名叫陈云生。我问:“你们是哪个师的?”“十六师。”“你们的连长呢?”“在你们入城前就逃跑了,全连的饷金也都被他拿跑了。
我进去一看,果然有几十个人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院子里放着六门大炮,还架着三十多支枪。看样子是真投降的,我便把手枪插在腰里,向他们问道:
“你们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
“我们是真心投降,有两个不愿投降的排长都被我们绑起来了。”说着他们便用手往里一指。我顺着手指一看,果然屋内还捆着有两个人,脸上的汗珠一颗颗有豆粒那么大。
“你们知道吗?”我开始给他们讲话,“工农不杀工农,士兵不打士兵,投降者优待,缴枪者有赏。”他们都说知道。于是我马上派人把武器缴了,还每人给了三块钱。第二天炮兵连这些人就参加了红军。何长工军长也来给他们讲了话,以后便是以这些炮为基础组成了红八军炮兵营。
进入长沙,除了缴枪弄子弹以外,其次就是砸破敌人牢狱,烧毁敌人衙门。国民党的省政府、法院都被我们烧了。当时有些城里救火队员还来救火,我们对他们说:“不要救,火是我们点的,反革命的办公处还留着它干什么?你们只要负责看着不要烧了群众的房子就行了。”
后来我们走到北门外,看到很多人在那里排队,有的还在吵闹。我们问他们:“你们在干什么?”“买面粉。”群众们回答。“买面粉为什么要吵闹?”“不卖给我们呀!”
我跑进去一问,卖面的老板说:“要买就买一袋,半袋便不卖。”我说:“买半袋不行吗?群众没有那么多的钱,有的买半袋,有的买十斤八斤都可以,为什么非要买一袋?”
“这是公司的规定。”卖面的人解释说。
“什么人的公司?”“英国人的。”
“英国人的?”我们一听英国人的公司火便来了,便骂道,“现在是人民的长沙了,帝国主义还敢站在人民头上逞威风?老乡们!你们扛,愿意扛多少就扛多少!什么一袋半袋,英国人、美国人的面粉都是我们的!”
“好哇!扛哇!有红军给我们做主!”群众一齐下手,有的扛一袋,有的扛两袋,一下子便把所有面粉都扛完了,那老板只好对着我们干瞪眼,老乡们都说“红军真好!”
“八一”那天,在长沙开了个十多万人的纪念大会。接着,成立了湖南省苏维埃政府,李立三同志是主席,杨幼林是副主席。大街小巷,红旗飘扬,长沙城第一次飘起了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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