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随着队伍的扩大,经费开支也增大了,红军战士缴了枪来,赏洋却付不出了,先是用记账的办法,暂时欠一欠,待筹到款子时再付,不想日子一长,战士们又是不断地缴了枪来,欠账就越记越多,欠款越积越大,挨到年底,部队又要做一批棉军衣,明摆着,欠下的赏洋是无法还清的了。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才明白这个办法实在不好,应该让战士们明白:打胜仗多缴枪,究竟是为的什么?既不是为当官的,也不是为赏洋,而是为广大受苦人翻身求解放。我们便决定动员红军战士,自动放弃赏洋,并从此废除这制度。好在当时的红军战士,都具有高度的阶级觉悟,他们的杀敌缴枪,原本也不是为了领赏洋,只通过几个会议,这问题就解决了。
当时红军除了打仗之外,还发动根据地群众,进行分田废债运动,于是大家称这次废除缴枪赏洋的制度为内部的“废债”运动。自此以后,谁再缴到了枪,不再发给赏洋,而改以名誉奖励。
再说一个手枪的事。那时候,手枪比步枪更难搞到手,战士们有了步枪,干部们却光着手。有一次,记不得是哪位同志说起,说上饶可以买到手枪,但要价很高,一条手枪要五百银洋。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派人去谈谈看。不多久,枪真的买来了,一条是勃朗宁,附有五粒子弹;另一条是左轮,却是光枪一条,连一粒子弹也没有。勃朗宁手枪归给独立团团长周琦同志使用了,而左轮枪,有时挎在你腰上,有时带在他身边。左轮枪虽然没有子弹,大家却都对它挺感兴趣,不时拿它打着空枪玩,过过使用手枪的瘾头,没想到这样过不了好久,就把它拨弄坏了,扣一下,击发机张开,像尾巴似的翘在后面,不再合下来,要它合下来,得扣第二下。这真让人扫兴,还是花了五百块银洋买来的哩!后来,部队也因为枪支经常坏,需要找一个会修枪的人来,就特地物色了一位抚州佬,据他自己说,任何枪他都能修好,于是就请他来修这支左轮枪,这抚州佬来后,生了半个月的病,养了半个月,没干活,病好之后,才开始工作,每天请他吃一斤肉,修这支左轮手枪整整修了一个月,拿回来一试,不但没修好,反而损坏得更不像话,击发机张开之后,任凭你再扣第二下、第三下,怎么扣也不再合下来了。
到了六月,省里调来一位张同志,来时空着手,没有枪,他也说自己会修枪,于是这支左轮就归了他,张同志用了一个时期,又奉命调回去了,他将手枪留给了方志敏同志,这时,枪不但不见修好,反而更坏了,轮子是用细绳捆住的,要不然,就会同枪身离开。这支没有子弹的左轮手枪,带在方志敏同志身边,倒也起着不小的作用,打土豪,镇压反动地主,一时还少不了它出场。但终于有一次,方志敏同志不慎弄断了捆轮子的细绳,将轮子丢掉了,光剩了一个枪架子,从此,它再起不了任何作用了。后来,大家时常谈起这支手枪,对它很生气,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越修越坏”。凡是遇到一件事情,越搞越是糟的,大家就说:“又是一个‘越修越坏’!”
一九二九年的下半年,独立团在贵溪的一次战斗中,歼灭了白军一个连,并缴到了一挺捷克式重机枪和四箱机枪子弹。这是我们独立团第一次从敌人那里缴到的重武器。无论是红军战士,或是根据地群众,都很少见识过机关枪,这挺枪就轰动了大家。独立团到哪里宿营,附近一带的群众,都会远近跑了来,要看看,“鸡公炮”——群众看见机枪架在地上,活像一只大鸡公,而枪筒子又像炮那么粗,就将机关枪这个名称,传讲成为“鸡公炮”。红军战士更是把它当做珍宝一样看待,行军时,争着要扛机枪,各人抬着一条腿,高高扛在肩头上,走起来比平时更长精神;临到战斗时,前面接敌的战士,忙着询问“机关枪在哪里?”“快通知机关枪走远些,别上来!”都害怕它丢失或者被打坏了。指挥员临战前的第一件要事,就是派人保护机关枪。所以在实际上,虽然缴到了一挺重机关枪,却等于背上了一个大包袱。行军得扛着它,打仗要保护它,不轻易让它参加战斗。但对战士们来说,自缴到这挺机关枪以后,战斗更有精神了,时刻觉着机关枪就在后面掩护着自己似的。缴来的四箱子弹,除了试枪打过一些外,剩下的没有动用过。但说来奇怪,在白军阵营里却不时传出惊慌不安的消息,什么红军主力打了哪哪啦,夜袭了什么地方啦……
一时间,仿佛白军到处遇到红军独立团似的。其实呢,这是根据地群众的妙计。他们利用敌人害怕独立团有机枪的心理,仿照机关枪的声音,用火油箱的洋铁皮,做成了假机枪,夜半三更,摸到白军据点和民团驻地附近,先打几枪,然后,假机枪就“哒哒哒”地响起来,愚蠢的敌人不知底细,听见有“机关枪”的声音,就真的以为是独立团来了,整夜提心吊胆。我们自打有了这挺“鸡公炮”,并没怎么用过它,它却在传说中越来越神气,战士们喜爱它,群众崇拜它,敌人惧怕它,无形中给部队增添了巨大的力量。
一九三O年初,这挺“鸡公炮”随着新编成的红十军,调到中央苏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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