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声讲述麻城的火焰

Admin 发表于2016-03-15 09:26:49
一九二六年,北伐军攻克武汉以后,麻城农民运动在大革命的风暴席卷下,急风骤雨般地发展起来。这时,我们几个在乘马岗区工作的共产党员在上级党的指示下,领导当地农民打开了一些祠堂和庙宇的大门,清除了多年积聚的尘土,贴上了“劳农神圣”、“一切权力归劳动人民”等红绿色的标语,摆上桌椅和文房四宝,建立起了农民自己的组织——农民协会。被贱视了几千年的“黑脚杆子”、“黄泥巴腿”团结起来了。农民们挺起胸,向吮吸他们血汗的寄生虫——地主豪绅们,展开了减租减息的斗争。地主豪绅们对待这一切,当然不会心甘情愿,他们千方百计进行阻挠、破坏和对抗。
罗家河有个丁枕鱼,是麻城乘马岗区的大恶霸。当农民协会开始发展时,他就四处造谣破坏,并搜罗了一批流氓、狗腿子,请来了“教师”,秘密组织红枪会,企图以此来破坏与打击农民运动。l口历冬月十六日,这个大恶霸果然动手了。他指使一些狗腿子把大河铺乡农协、罗家河分组办公室捣毁了,标语也撕掉了。乘马岗区农协的人听到这一消息,气愤异常。区农协主席胡静山等同志立即召开了会议,讨论对策,到会的同志一致主张,立刻行动起来,逮捕丁枕鱼,扑灭反动势力的嚣张气焰。
会议结束时,已是半夜时分。我们几个共产党员冒着刺骨的寒风,摸着黑路,分头到各个村庄动员群众。会员们一听到丁枕鱼破坏农会的消息后,都自动扛起刀、矛、鸟铳、锄头、扁担,奔向罗家河村。没多久,丁枕鱼的住宅就被上千人包围得水泄不通。罗家河分组的廖荣坤等同志带着数十个身背大刀的青壮年,首先翻墙而入,闯到楼上,把丁枕鱼从屋里拖出来。丁枕鱼用农民的血汗和眼泪修建起来的“安乐窝”那高大、坚固的大门被打开了。农民群众潮水般地涌进了这座深宅大院。丁家的狗腿子见农民声势浩大,不敢抵抗。丁枕鱼赤脚单衣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农民们指着丁枕鱼说:“过去头顶你的天、脚踩你的地,逼死了我们多少人,现在这个天这个地是我们的了。”曾被丁枕鱼霸占了未婚妻的青年小吴上去一边打他一边骂道:“你害得我结不了婚,成不了家,现在该我报仇了。”农民们拿起一根拴羊的绳子,把丁枕鱼捆了起来,押往乘马岗区农协。
临走时,丁枕鱼苦苦哀求让他添件衣、穿双鞋。农民们坚决不给,说:“也让你尝尝我们穷人没衣没鞋穿的苦处吧。”丁枕鱼被押到县里关起来后,斗争的烈火越烧越旺。拿起了原始武器的农民紧接着又捕捉了王子历等十余个土豪劣绅,并把他们的粮仓打开,把被搜刮去的积谷陈粮,一袋袋、一筐筐地分给大家。反封建剥削运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农会实际上成了乡村的民主政权。在锐不可当的农民运动面前,有的土豪劣绅吓跑了,有的躲在城里勾结国民党右派,拼命叫嚷“农民运动过火”,咒骂农民协会和共产党人。正当这个时候,县代理商会会长大劣绅李舜卿和县长、县承审官等互相勾结,阴谋破坏农民协会。县城里的风声顿时紧张起来。中共麻城县特别支部决定动员乘马岗等区的农民来反击这一反革命行动。
一九二七年旧历正月一个寒冷的早晨,乘马岗等区两三千名农民背着大刀,扛着长矛,像一条巨龙一样,浩浩荡荡向县城拥去。下午,县城里的大街小巷,人山人海,刀矛林立。农民武装配合县城内的店员和贫民,将李舜卿逮捕,关人监牢。县长刘芳和承审官徐某由于顽固地对待农民运动,也被停了职。不久,李舜卿和丁枕鱼、王子历等一伙土豪劣绅被公审枪毙了。
春风吹开了满山坡的杜鹃花,一九二七年的春天来临了。农民群众第一次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在苏醒了的土地上忙碌着。“一年之计在于春”,谁都想在这第一个胜利的春天抢播下丰收的种子。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些逃在外乡的土豪劣绅以河南光山县新集为中心,纠集了当地的民团、红枪会上万人,在丁枕鱼的儿子丁狱屏、王子历的哥哥“王九聋子”等反动头子带领下,向乘马岗、顺河集两区发起进攻。他们沿途烧房子、抢耕牛、毁青苗、奸淫妇女、屠杀革命干部家属,最后将县城包围。
中共麻城县委(特别支部已改为县委)、县农协立即组织乘、顺两区跑反的群众、县警备队、工人、店员固守县城,抗击来犯。被围的第二天中午,一股股头缠白布的红枪会会徒在念念有词的“老师”带领下,拿着刀、矛,抬着梯子,喊叫着向城墙接近。尽管我们力量薄弱,但是万众一心,斗志高昂。敌人一接近城墙,守城群众立刻用步枪、飞镖、石块、石灰罐一齐开火。
红枪会会徒有的当即被我们打死,有的被打得头破血流。带头围攻西门的“王九聋子”也被当场击毙。头子被打死了,原来迷信刀枪不入的红枪会信徒立刻害怕起来,一下子就后退了好几里路。当夜,麻城县委派我到武汉请求援兵。
我怀揣着告急呈文,潜出南门,星夜直奔武汉,找到了中共省委负责人之一的董必武同志。他非常关心麻城的情况,第二天便在蛇山下国民党省党部召开会议(当时董必武同志是国民党湖北省党部常委),决定派一个营的兵力和省农民运动讲习所的三百名学生,全副武装随同省政府、省农协联席会议决定组织的麻城掺案调查委员会,先后赶往麻城。
消息传得比我们走路还快。当我们正向麻城疾进途中,反动武装已风传着“共产党从武汉搬兵来了”,“神兵学生军来了”,慌慌张张地向北撤退了。就这样,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学生高呼着“打倒土豪劣绅”的口号,穿过夹道欢迎的人群开进了城内。
麻城解围后,我们即分兵数路,乘胜反击,先后打垮了罗家河、丁家岗、朱家冲的反动武装,沿途解救了无数被反动派关押、吊打的革命群众、革命干部及其家属。当我们打到罗家湾时,看到革命群众和干部的家属有的被吊死了;有的手脚被吊断了,解下来时,只剩一口气。
敌人的暴行更激起了当地群众的愤怒。越来越多的人带着干粮,扛起刀、矛,参加到队伍中来,跟着去打方家湾。方家湾是个封建堡垒。“大老板”、“凯四爷”(王既之)等反动土豪劣绅盘踞在这里,他们强迫当地农民参加红枪会,并从河南弄来一些流氓作为骨干。
当我们追到这里时,他们关闭大门,炮楼上架起土炮、土枪,固守顽抗。一两千人的农民武装及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学生把方家湾团团包围起来。攻击方家湾的战斗开始后,从民团改编的自卫军队长、原民团头子郑其玉私通敌人,阳奉阴违,按兵不动(以后公开成为反动武装)。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学生缺乏战斗经验,农民武装虽奋勇当先,英勇作战,但也经验不足,几次攻击都被敌人的火力压了回来。我们召开负责同志开会,重新布置了战斗。
天黑下来了,附近群众送来了数百担干柴和很多破棉絮。新的攻击开始了。学生军的快枪向敌人的炮楼、枪眼一阵猛烈射击,敌人的火力便被压住了。紧接着,农民群众有的头上缠着湿棉絮,有的顶着桌子,有的夹着柴草,有的提着刀、矛、锄头,在学生军的掩护下,匍匐着向围墙逼近。靠近围墙以后,大家便燃起柴草,往房子里扔。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霎时,烈火滚滚,浓焰腾空,方家湾成了一片火海。趁此机会,农民群众爬过围墙砸开大门拥了进去。反动分子有的被当场打死了,有的在}昆战中溜跑了。这一仗缴获了很多土炮和土枪。
打开了方家湾以后,农民群众的战斗意志更加高昂,接着又继续挥戈北上,直打到新集东南的韩家老屋。在惨案调查委员会和援兵的帮助下,镇压了一批反动派,击退了反动武装的进攻,麻城的革命运动得以继续顺利发展。在这次反击战中,党更认识到掌握武装的重要。农民群众也有武装的要求,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报名参加农民敢死队。群众的武器增多了,不仅拥有土枪、土炮,而且还有了三支半步枪(原是四支步枪,在反击途中,打坏了一支,因此大家都称为“三支半”),这“三支半”便是当时麻城农民武装最好的武器。
正当我们进一步巩固和扩大革命力量的时候,一九二七年“七•一五”汪精卫继蒋介石叛变了。在这之前不久,惨案调查委员会、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学生和一营武装都已被一一召回。封建反动势力又猖狂起来,民团、红枪会又不断地向乘马岗、顺河集地区反扑。虽然大革命已经失败,但是麻城县和乘、顺两区的一部分领导同志仍继续组织领导农民坚持武装斗争,并在乘马岗区农民敢死队的基础上,重新组成农民自卫军,一面训练,一面战斗。
一天,我们得到消息,原西张店民团团总、大恶霸王芝庭纠合了新集的民团、红枪会三四千人,企图返回他的老家西张店,恢复乘马岗区的反动统治。县防务委员会一面集合农民自卫军和农民群众作战斗准备,一面派人到黄安县商请黄安农民武装配合作战。
阴历七月二十日,我们在鄂、豫交界的北界河东边起伏的山冈上,布下了三道战线:自卫军配备在第一线,钢枪队又在最前面;第二线是带有梭镖、土炮的农民义勇队;第三线是成千上万的农民群众。黄安的农民武装则配备在西山武昌庙脚下和大坳口等处。
中午时分,传来了“嘀嘀嗒嗒”的声音,阳光下,清楚地看到一列长长的队伍,吹着喇叭向我们走来。队伍的中间有一乘大轿,显然,王芝庭亲自出马了。待敌人走近,三声令炮一响,我们的钢枪队开火了。埋伏在山沟里、丛林里的农民自卫队和农民义勇军猛虎般地向敌人扑去。农民群众也立即呐喊助战。漫山遍野,红旗招展,刀矛挥舞,雷鸣般的喊杀声震动着山谷。
自卫军奋勇跟进,把敌人的先头部队打乱了,当即缴了步枪十二支、驳壳枪三支、马六匹。敌人先头部队一乱,后面也就自相践踏,豕奔鼠突般纷纷溃退。农民自卫军和农民群众猛追逃敌。一名农民自卫军队员,冲到田坎下,忽然发现有个家伙躲在那里发抖,便照着他戳了一矛子。那家伙痛得直喊:“饶命!饶命!”原来他就是无恶不作的王芝庭。自卫队员们立刻把他捆绑起来,抬到王家楼南街,在广大群众的要求下把他处死了。北界河一仗不仅大大地打击了反动势力的嚣张气焰,而且缴获了许多武器,使农民自卫军得到了很大的补充和锻炼,鼓舞了群众斗争情绪。经过无数次战斗的锻炼和考验,农民自卫军已成为农民武装斗争的主力。
这时,麻城农民自卫军已发展到三个建制排,共百余人。武器除了刀矛之外,并有长短枪五十余支。他们分驻在鄂豫交界的北界河、杨泗寨、破寨岗一线上,一面练兵,一面防御着新集和麻城福田河、黄土岗等地的反动势力。虽然麻城的党对农民自卫军的建设始终是十分关心的、重视的,但是由于还缺乏掌握与领导武装的经验,农民自卫军逐渐被旧军官出身的教练官熊正翼操纵起来。逃跑到武汉的恶霸地主王既之利用其留在家里的女儿勾引了熊正翼,并唆使熊正翼拖枪叛变,捣毁中共麻城县、区机关,将自卫军改编为民团。熊正翼为了实现这一阴谋,和一排长余佩芳勾结起来,将多数较好的枪支编在第一排,以便掌握利用。这一阴谋被一排的共产党员发觉后,立即秘密报告了我们。
党组织得到这一消息,感到情况十分严重,当即决定由我去找黄安县委,请求派兵援助。黄安县委决定由戴克敏带领黄安自卫军十五人枪,吴先筹带领革命的红枪会百余人,连夜出发。出发前我们已经商议好,到一排驻地后,部队在附近潜伏起来,先由我借谈工作名义,把门叫开,然后出其不备,部队冲进屋子,解除他们的武装,逮捕熊正翼、余佩芳。
不巧,那天晚上天很黑,我们走错了路,走了一整夜,等走到一排驻地东岳庙时,天已大亮。一排的队员发觉了我们,以为是新集的红枪会进攻他们,就“噼噼啪啪”开起枪来。黄安农民自卫军被迫只好还击,相持不下。经过和戴克敏、吴先筹等同志商量,即由我向自卫军喊话。我喊了一阵话,在第一排的共产党员带头鼓动说服下,队员们都不顾余佩芳的威胁,自动停止了射击。
我们马上进入东岳庙,逮捕了余佩芳,但搜索了半天,却找不到熊正翼。原来在前天晚上,他化装成生意人到新集城找反动头子密商叛变事情去了。没有抓到这个坏蛋,我们都感到遗憾。但是不几天,传来消息说,当新集的反动派听到我们逮捕余佩芳的消息后,知道阴谋已经落空,熊正翼对他们已毫无用处,就把他杀了,这个叛徒的下场真是大快人心。黄安农民自卫军的援助对麻城革命武装的发展,起了很大作用。
接受这一教训后,为了加强对麻城革命武装的领导,在我们积极要求之下,上级党派来了黄埔学生、曾参加过北伐军的吴光浩同志来麻城任农民自卫军大队长。
不久黄麻两县密切配合,发动了大规模的秋收暴动,燃起了更为炽烈的反帝反封建斗争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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