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刚回忆1931年参加红军的经过

Admin 发表于2016-03-15 09:53:28
我出世的时候,红军还没有诞生。父母生我们弟兄三人,家贫如洗。我五岁那年冬天,地主逼上门来要钱,家里无法,只好把我过继给一个远房作者简介:严正的伯父——我的养父,他是个中农。家里将过房所得的几十块钱拿去还了债,才度过了年关,但是日子并没有从此就好些,还了旧债,又来了新债。
一九二七年,毛主席领导湘赣边农民举行秋收暴动,我们永丰县严坊村在严玉如同志领导下也闹起了革命,我的生父和养父立即参加了这个伟大的革命运动,那时我才十一岁,也想跟着大人打土豪,养父就叫我去侦察赌博。
一天,我在一个庙里发现了几个和尚、道士和二流子在聚赌,就立即报告父亲把他们抓了起来,农民协会还奖了我一吊二百钱,我高兴得不得了,觉得自己也和大人一样干了件大事。可惜在当时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轰轰烈烈地打土豪、分田地、禁烟禁赌的穷人翻身运动,只坚持了大约三个月就失败了。
白色恐怖重新降临到善良的人民头上。国民党反动派到处捕杀参加过秋收暴动的群众,老弱妇孺都不能幸免。我们村参加革命的人家是东西抢光、房子烧光,当年最红的瓦子嘴到现在还是一片荒芜,只恢复了两间房子。成百的人被杀害了,我的伯伯被关,两个叔叔被杀,我的生父也被杀了,连尸首都没有找回来。
“剿共团”到处出告示,四出搜查,要杀尽我们全家,并扬言“钱堆成山都不要,就要严侄女(即我养父)的脑壳”,我随养父、养母从此逃亡到吉水县境。
逃难中我害了重病,父母没法子,就偷偷把我交给生母,让她送我到在藤田镇行医的舅舅那里治疗。我的生父被害后,生母孤苦伶仃,带着我的哥哥和弟弟缺衣少食,这时见我又病得要死,抱着我就号啕大哭。第二天,生母用件破衣盖住我的头,背着我去藤田。可怜的妈妈,边走边哭,她体弱脚小,还要背我走十五里路,从早起到太阳偏西,才熬到了舅舅家。舅舅把我藏在一个僻静的小房间里,拉屎拉尿都不准出门。
这时已是一九二八年的春夏了。民团天天都在藤田镇一座石桥旁的沙洲坝上杀人,我的生父就死在这里。我的病稍好一些之后,虽然害怕,还是偷偷地跑去,躲在人缝中看杀人,民团一杀就是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以致只要“嗒嗒嗒”的杀人号音一响,天上的老鹰、乌鸦,地上的狗和猪都闻声而至,等着抢食死尸。我的一个亲叔叔被害时,婶婶还坐在他身边哭泣,红了眼的狗就抢上去咬掉他脸上的一块肉,狗吃人吃得太渴了,就在沙洲的河边喝水,这种惨状真令人惨不忍睹。
每当我在桥头看到那些善良而正直的人们,挺胸昂首、慷慨赴义的时候,真想跳下去把他们从刽子手的刀下抢救出来,但是心里再急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含泪怀恨、忍气吞声地随着人群散去……病一好,舅舅就催我走,怕出意外,于是我又随着养父、养母逃亡在外,过着东一日、西一日、帮工打零的流浪生活。
直到一九二九年春,风头平稳了点,才在吉水县温龙岗暂住下来,但是我们终日都盼望着回老家,终日都盼望着红军。提起红军,革命群众真是天天想,夜夜盼,哪怕是路过,能见一面也好。遇着往藤田那边去的红军从温龙岗过,妈妈就赶忙拿出一块红布别在我袖子上,欢欢喜喜地领着我,随红军去老家打个转,看一看。红军见我们身佩红布,就要问问,一听是参加过秋收暴动的,总是笑呵呵地伸出大拇指来,让我们跟着走。跟红军走,是我当时最高兴的事,因为跟到哪里,哪里的反动派就没命地跑,我想,要是老跟着红军,就不怕反动派了。过了一年,我们搬到离老家二十里左右的昌江里,这里正当吉水、永丰交界处,是游击区。但即使逃到这里敌人也没有让我们安生。
一九三O年十一月十五日是我一生最难忘的日子,这天我随父亲在一家榨油厂榨木籽油,晚上就睡在焙木籽的床上。半夜门外有声,父亲叫醒我说:“年子,外面有人打门!”我半醒半睡地说:“大概是水碾响吧?”父亲也就没介意,直到有人进到碾房门口,枪栓拉得咔啦咔啦直响,才知道是反动派来了!
父亲就这样被抓住了。我吓得要死,跑到隔壁人家去求救,这时门外又有人急促地叫我:“年子老表,年子老表!你妈被反动派杀了,你妈被反动派杀了!”开头我还当是做梦,及至开门一看,是家里那边来的李发生,才知是真的!父亲被抓,母亲又被杀,一连串不幸都落在还不满十五岁的我的头上,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放声大哭不已。还是李发生把我拉了起来,领着回去。路上李发生告诉我,吉水的罗凤祥匪部先到我家去砸门捉人,没捉到,就往榨油厂这边来。母亲怕我们不知道,就不顾一切地跟在反动派后面,大嚷“救人呀!救人呀!”想叫我们听见声音好逃跑,这下惹恼了反动派,反身就砍死了她。当我们走到她被害的地点时,她正躺在那里,我又害怕,又合不得走,总希望亲爱的妈妈还有一口气,我就一手扯着李发生,一手去摸她,可是妈妈浑身已经冰凉了,摸到头上,发现耳环都被砍进牙骨里嵌着!……
我这时真是仇恨填膺,恨不得马上斩尽杀绝那些反动派!回到家里,遍地是七零八碎的盐罐米罐,此外什么也没有,连鸡鸭都被抢个精光。空空洞洞的家就剩下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了,要不是邻居何大婶来给我做主,真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了。父亲被抓走后解到吉水的水南镇,由于那边的反动派不清楚他的底细,又没有拷打出来真相;同时我的伯伯替我卖了一条与人合伙的牛,东拼西借、求亲戚告朋友,凑了四十块光洋送给反动派,才算把父亲赎出来。
父亲已被打得遍体鳞伤,寸步难行。当他被抬进门的时候,我忍不住泪如雨下,只希望能早日为父母报仇雪恨!这时我生出强烈的参加红军的念头:参加红军,为父亲、母亲报仇!经过红军第一、二次反“围剿”的胜利,到一九三一年,革命形势有了很大的发展,我和父亲才回到严坊老家。虽然“剿共团”有时还来,但我们的区、乡政府已经成立起来了,父亲马上参加了赤卫队,我也入了少年儿童队,并被推举为小队长,我们少年儿童队员都爱枪,尤其喜欢红军背的有条红穗的驳壳枪。
为了使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服从我们这帮娃娃的盘查,我们就用樟木板锯成驳壳枪形,在顶端与两侧挖出五条红槽,再找五个齿枪弹壳,在底火附近钻个放引线的小孔,将弹壳放在弹槽内,用铁皮包钉好,这就是我们自造的“驳壳枪”,装上火药可以速打五响,装上铁砂也能伤人。我们还在枪柄后面系上一条长长的红穗,背着站岗放哨,非常威武,觉得自己就像红军一样。想当红军的念头,这时更强烈了,我和其他一些孩子站岗放哨或打柴放牛的时候,“红军”总是我们百谈不厌的话题。每逢红军路过或在村里休息的时候,我总要跑去看看他们里面有没有小孩,如果没有,就要问他们要不要小孩,红军同志总说:“你太小了,过几年再来吧。”就非常失望。
一九三一年底,听说我叔伯哥哥严长庆从区里调瑞金红军学校受训,我就要跟着去,但父亲说我才十五岁,个子又矮小,硬把我留了下来,为这事我憋了好几天的气。过了年,父亲叫我去田心村姑父家借牛,我又趁机溜到藤田镇去找红军的独立团,在那里求了半天,他们还是嫌我个子太小,我当时真是希望能有个吹火筒,赶快把我吹大一点就好了。
开春以后,父亲有时因为家里农事忙,不能去赤卫队,就叫我去临时顶替一下,我就拿起梭镖与大人一起活动。赤卫队里有个严宝才,武艺不错,有一次凭着一杆梭镖,一个人和一二十个“剿共团”打了一两个钟头,最后力竭被杀,我们非常悲痛,后来用计杀了两个“剿共团”,到宝才坟前祭奠。我也参加了这次复仇活动,感到非常痛快,但是我更深深地感到,只有参加了红军,才能彻底铲除这帮反动派,老百姓才能安心过日子。
直到一九三三年七月,我才当上了红军,当时红一方面军政治部派人到藤田地区动员参军。我赶紧抢先报了名,我说:“我不用动员,红军只要要我就行!”区政府这一关总算通过了,我们到藤田镇集合等待正式编队。这十来天真不好过。我虽然十七岁了,但个子不高,因此,一天到晚心神不宁,就怕编队时红军又不要我了。自己暗下决心,这一回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反正我是再也不走了,编队的一天终于来到了,这是最后一关!一
早起来,心就扑通扑通直跳,连饭也没吃好。集合哨音一响,我就赶快跑去站队,而且故意站在一个与我同年的叔伯兄弟下首,心想,他要能选上,我就能选上。谁知道,连名字都没有叫他的。我想这下糟了,准是选不上了,我的心愿又实现不了了……这时心跳得特别厉害,过去那些辛酸事又涌到脑子里来,正在咣恍惚惚的,猛听叫道:“严年子!”我好像从梦中惊醒,慌忙答了一声“到!”顿时千斤石头落了地,满脸愁云消失得干干净净,那种高兴真是无法形容。编队后就行军到宁都。
过了参军后的第一个“八一”建军节,就取道石城到达福建建宁,正式编入了一方面军政治部警卫连,跟着就发了新军装、枪支弹药和手榴弹。发枪那天,政治部秘书长肖向荣同志特意来看我们这些新兵。听说还想顺便挑几个小同志去当抬护员(护理员),我心里又着急起来。肖向荣同志见我比那支七九步枪高不了多少,就很关心地问我:“你能背得起枪吗?”我忙说:“背得起。”他又追问:“光背得起枪不行哪,还要行军打仗,你能行吗?”我坚决地答道:“干得了'没问题!”肖秘书长微笑了下走了。我出了口大气,自言自语地说:“这下,终于当上红军了!”
当我第一次背上枪的那天晚上,一夜没睡着,我想起了过去逃亡在外、成天提心吊胆、寝食不安的流浪岁月,我想起亲爱的生父和养母怎样惨死在敌人刀下,想起了那些倒卧在沙洲坝上血泊中的烈士,也想起了可恨的“剿共团”、“民团”和地主们的狰狞面目……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啊!我更紧地抱住那支白天发的枪。睡在我周围的都是亲爱的红军弟兄。我暗暗地念叨着:“反动派呀,反动派,这下我是不怕你了!”《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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