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七月酷暑,我到达了红四军军部所在地一距南昌百公里的刚刚占领的樟树镇。在这里,见到了红四军政治委员罗荣桓同志。他身材魁梧,脸庞略胖,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镜片后一双眸子闪着炽热的光亮,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严谨诚挚、和蔼可亲。
那时我才十四岁,在政治工作队伍中是年龄最轻的。党组织将在红四军里组建共青团的艰巨任务交给了我。罗政委和我谈了话:“萧华同志,前一段你在兴国县担任共青团县委书记,工作得不错嘛!这次毛委员调你到红四军部队工作,这可与地方团的工作有区别呀。地方上主要是分田地,打土豪,组织少先队、儿童团,进行参战扩红工作,而部队团的工作却要着重于对青年士兵进行共产主义教育,鼓舞战斗意志,服从战争需要,可不简单呀!”在罗荣桓政委的亲切鼓励和大力支持下,我们在行军作战的繁忙日子里,仅仅用了个把月的时间,就把红四军的共青团组织普遍建立起来,各级党委都配备了青年委员。
罗荣桓同志在毛泽东同志亲自领导的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任过连、营党代表,从实践中深深体会到政治干部熟悉基层、了解战士的极端重要性,所以也就有意给我下基层锻炼的机会。在打下吉安以后,因为有更多的青年加入了红军,于是红四军就组建了四个连建制的特务营,罗政委特地要我兼任第三连政治委员。这个连近百名战士,只有七条枪,其余净是明晃晃的梭镖。有一次在刁坑同敌遭遇,特务营参加了突击战斗,打垮了敌人两个团,我们换掉了梭镖,全都背上了步枪。
这期间,罗政委对我们的工作抓得很细致,经常指导我怎样发挥党团员的骨干作用,怎样调查研究,怎样与比我年长的连长搞好团结、协同工作。在第一次反“围剿”的战斗中,我们特务营参加了活捉张辉瓒的龙岗战役,后又乘胜向东追击,参加了东韶战斗,打垮了敌人第五十师。由于我们连在平时特别重视思想政治工作,所以全连士气高昂,深受罗政委的称赞。
一九三一年四月,我们隐蔽集结于根据地前部的东固地区,离敌人只有四十里地。每天清晨,罗政委亲自领着我们爬山,练习抢占山头。那时由于敌人的封锁,我军无油无盐,粮食短缺,罗政委就带着我们利用练兵间隙找野笋、野菜来充饥。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我与他一块儿用松油来照明,在水田里为战士们捉泥鳅、抓青蛙。他一面抓一面对我讲:“红军的政治工作,在平时就要有意识地、有目的地培养同志们吃苦耐劳的精神,与战士们同甘共苦。一旦上了战场,领导干部就要鼓舞士气,身先士卒,起到表率的作用。这样才能显示政治工作的威力。”
五月中旬,趁着敌人离开富田向我东固开进,并占领白云山九层岭的时候,我军出敌不意,突然向立足未稳之敌发起攻击,将敌一个旅歼灭,然后乘胜追击,向工事坚固的富田继续猛攻。我们特务营在这次战斗中又参加了主攻方向的战斗,激战一昼夜,攻下了富田,接着又攻进了广昌县城。
十五天内,红军横扫七百余里,歼敌三万余人,彻底粉碎了敌人的第二次“围剿”。我们在战争中赢得了胜利,艰苦的战争也锻炼了我们。在罗荣桓同志的指引下,我们对部队的政治工作取得了可贵的经验。为了适应革命形势的迅速发展,罗荣桓同志很重视培养和提拔新生力量。他常说:“培养干部只在老干部中打圈子,路子会越走越窄。我们配备干部,不能一律看资格,要重视德才,只要有发展前途,就要认真培养,大胆使用。”
红军时期,他经常把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干部放到基层去锻炼,使部队工作搞得生龙活虎、朝气蓬勃。经受了锻炼的年轻干部,很快地成长为中上层的领导干部。有的师的政治委员,当时才二十岁左右。罗荣桓同志经常说,培养干部,首先要了解干部,做广大干部的贴心人。“群众作挚友,干部当至亲”。干部也都乐意把心里话告诉他。
有一次他有病在身,下不了床,我去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发现他对所有的情况几乎什么都知晓。当我觉着惊奇的时候,罗政委和悦地笑了,他边笑边说:“大伙接二连三地来找我谈心,对我来说,不正好是在病床上进行调查研究的难得机会吗?!”接着他又补充说:“关心爱护干部,才能为培养干部创造条件,我们可不能‘阎王爷开店,鬼都不上门’哟!”罗荣桓同志有极强的原则性。在干部队伍受到伤害、受到摧残的时候,他敢于挺身而出,保护革命干部。
一九三一年春,由于“左”倾错误的危害,红军有些部队采用逼供信的方式到处抓“AB团”,搞得人人自危。有人怀疑我们兴国县入伍的全是“AB团”,乱抓乱杀,许多与我在家乡一块儿入伍和被我带出来的好同志、好战友硬是给杀掉了。我是兴国人,当时也在个别人的怀疑之列。
罗荣桓政委对这些无端的怀疑非常气愤,他说:“萧华从小就在兴国闹革命,到红四军工作后,也工作得不错,又经过战争的考验,凭什么对他怀疑呢?!”就这样,他保护了我。还有其他一些被关押的同志,也被他千方百计营救了出来。罗荣桓同志给我留下的是一个实事求是、朴素无华的革命长者的形象。他戴一副近视眼镜,自己又是大学生出身,外表庄重严肃,内心一团火热,对革命赤胆忠心,对同志关怀备至,在红军队伍中,他是很受欢迎的人。
在红军时期,营以上的主要干部都有一匹马,而罗荣桓政委的马上,不是骑着负伤的战士,就是驮着病号,再不就是摞得高高的枪支和背包,而他自己则经常和大家一起走路。冬天没有床,他就和战士们一起睡在稻草堆里;棉衣少,他把自己的棉衣让给战士。他经常对我们说:“带兵就要爱兵,从政治上爱,从生活上爱,才能团结一心,战胜敌人。”有时在战场上,通信班的小鬼给他送来了急件,他总是高兴地说:“来,伸开手掌!”郑重地在手心上写上两个字:“收到。”送信的小鬼深情地望着罗荣桓同志,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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