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川城在井冈山的东南,离井冈山只有七八十里。因此,解放遂川对当时巩固和发展以井冈山为中心的革命根据地,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这个县的人民,经受过大革命的洗礼,在我党的领导下,曾经组织农民协会闹革命,在乡里一度搅乱了绅士们的酣梦。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遂川县委书记陈正人领导的农民运动惨遭镇压,各级农民协会被反动当局强令解散。当时,敌人气焰十分嚣张,地主豪绅、贪官污吏借机反攻倒算,到处捕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
我那时十七岁,在遂川城一家商号里当学徒工。在那一阵子,白色恐怖的血雨腥风笼罩着遂川城乡,革命群众的心情老是不得安宁,真像在刀尖上过日子。而那些土豪劣绅们,却洋洋得意,为所欲为,更加凶狠地骑在人民身上压榨盘剥,敲骨吸髓。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共产党领导的工农革命军就像神兵,突然在遂川大地降临,霎时间,这帮家伙惊恐万状。他们为逃避人民的惩罚,纷纷溜之大吉,只留下了百十人的保安团,在县城当看家狗。可是,这些团丁们哪肯死心卖命,刚刚听到几声枪响,就丢盔卸甲、竞相逃命去了,有的则乖乖地作了俘虏。遂川随即得到了解放,毛委员率领的工农革命军,第一次把红旗插到了遂川城。
遂川解放时,是在大革命失败之后不久,中国革命处于低潮时期。城里的老百姓,由于反动派的残酷镇压和反动宣传的影响,存在着严重的恐惧情绪。人们第一次见到工农革命军,一时还摸不透是一支什么样性质的队伍。为了消除群众的疑虑,稳定群众的情绪,工农革命军贴出布告,揭露蒋介石叛变革命的种种罪行,说明中国工农革命军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主张打土豪分田地,惩治贪官污吏,打倒蒋介石,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解放全中国的劳苦大众。
同时,我们又组织了许多个宣传队,打着用红布制作的小旗,上面写有“宣传队”三个大字,分散到城镇街道和四乡农村,宣传革命道理和革命军的各项政策,在城镇帮助建立店员工会,在农村帮助建立农民协会和农民赤卫队等革命组织。
过去,人们只见过军阀的军队和地主武装保安团勒索民财,欺压百姓,无所不为。这次大家接触到的工农革命军,事事都为穷苦人民着想,反映穷苦人民的内心要求,对群众态度和蔼,说话和气,买卖公平,纪律特别严明,连群众的一个红薯也不准拿,一口酒也不准喝。例如有一个排长领战士住在一户人家的楼上,看见一个坛子样式挺新奇,揭开一看是喷香的米酒,就舀了一点尝了尝。战士们批评排长,他认识到违犯了群众纪律,就主动去向房东作了检讨。像这样的事,在城里传得很快。人们在对新旧军队的比较中,深深感到开天辟地以来,只有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才真正是人民自己的军队。群众的余悸很快消除了,下乡的纷纷回到城里,商号、店铺相继开门营业,乡下人也像往常一样进城买卖东西,一时冷落的遂川县城出现了新的景象。
城里的店员工会,是谭震林亲自组织的,我也是较早参加者之一。当时听说谭震林还是井冈山根据地第一个工农政权~茶陵县工农兵民主政府的主席昵。这次他到遂川来,是负责搞民运工作的。他待人非常热情,工作很有魄力,在很短时间里店员工会就发展到了三四百人。在庆祝店员工会成立的那天,谭震林给我们讲了话。他讲述了成立工会的目的和意义,提出了工会的宗旨和任务。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党的领导干部讲话,感到非常新鲜、亲切而受教益。他的讲话,对我们工会会员积极配合革命军搞宣传给予了很大的鼓励,对我们向土豪劣绅展开斗争进行了有力的指导。
遂川是个比较富裕的地方,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盛产竹木良材。遂川江、蜀水、牛吼河贯穿境内,汇流于赣江,北至吉安,南到赣州,水运交通极为方便。经商的人很多,在城镇里有不少大小商号和店铺。
遂川刚解放时,敌人散布了很多谣言,对经商的人进行恐吓,什么“共产共产,既共地主,又共老板”;“货物没收,老板杀头”;“谁要卖东西给共产党,保安团回来,就满门抄斩”等等。有的地主豪绅开的大商号关门闭户,中小商人的店铺也不敢正常开业,乡下人挑来山货没人收购,城里人要买油盐百货买不到,直接影响城乡人民的生活和社会的安定。店员工会在县委的领导下,坚决执行保护工商业的政策。在动员商人照常营业的同时,狠狠地打击了地主豪绅,没收了他们的财产,并召开群众大会公布他们的罪行,把没收的东西当场有组织地分给贫苦群众。过去,贫民百姓受尽了土豪劣绅的剥削压榨,成年累月没命地干活,以糠菜糊口、粗布遮体,如今分得了衣物、油盐和一担担的谷子,欢天喜地抬着东西回到自己家里去。四乡农民在农民协会的组织领导下积极开展斗争,很快就形成了打土豪分田地的热潮。正如毛泽东同志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所说的那样:孙中山先生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所要做而没有做到的事,农民在几个月内做到了。
在打土豪分田地的群众运动发展到热火朝天的形势下,成立了江西遂川县工农民主政府。这是由共产党领导在井冈山地区建立的第二个县级工农民主政权。在一月二十四日庆祝成立大会的那天,正是农历正月初二,全城红旗招展,各家各户的门上,头几天就贴上了一幅幅鲜红的对联,诸如:右联“吉祥之日庆胜利”,左联“如意之时贺新春”,横幅“工农同乐”。“庆祝工农民主政府成立!”“工农兵联合起来!”“打倒土豪劣绅!”“打倒蒋介石!”“共产党万岁!”等标语,在大街小巷贴得到处都是。翻身后的人们,脱下破旧的粗布衣,穿上了新分的细布衣,手持一面用纸作的小彩旗,喜气洋洋地去参加庆祝大会。街里人山人海,不约而同地朝会场方向拥去。“今天像赶庙会了”,“十个庙会一起开,也没有这么热闹”,人们一边走一边非常开心地谈论着。
会场就设在万寿宫前面,我们店员工会因住在城里,最先进入了会场,同工农革命军的队伍一同坐在会场的中间。不一会儿,学生队伍和各乡的农民赤卫队,都相继来到了会场,还有很多自动参加的城乡群众,把整个会场挤得满满的。我一眼望去,在新搭起来的主席台上方悬挂着“庆祝江西遂川县工农民主政府成立大会”的横幅会标,极为醒目。会场中,红旗林立,迎风飘扬,工农革命军的红领带、红帽箍,农民协会会员、店员工会会员的红袖标,赤卫队员梭镖上系的红缨,把整个会场点缀得如同红色的海洋。歌声、口号声连成一片。真是“万人大会,万众一心”,象征着共产党播下的星星火种在遂川已成燎原之势。这一情景,深深地鼓舞着人们向往革命的一颗颗激动的心。
顿时,场内掌声四起,原来是毛委员来了。毛委员在谭震林、陈正人、王次淳、王次栎等同志的陪同下,微笑着来到了主席台上,庆祝大会立即开始了。大会议程共有三项,其中一项是毛委员给大家讲话。他首先庆祝遂川县工农民主政府的诞生,对城乡广大革命群众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所取得的重大革命成果给予了高度的评价。接着,毛委员非常气愤地痛斥蒋介石破坏国共合作,背叛革命,置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于不顾,勾结帝国主义、反动军阀,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的种种罪行,并深刻地阐明了共产党的主张和工农革命军所担负的重大任务。
他着重讲述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深刻道理。毛委员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嗓音洪亮,讲话当中还不时地打着手势,很有气魄。他要求大家认清革命形势,不畏强暴,树立必胜的信念,工农兵联合起来,团结一心,建立工农自己的武装,创造巩固的革命根据地,与敌人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用革命的枪杆子对付反革命的武装“围剿”,任何强大的敌人也不可怕,都将被我们一口一口地吃掉。革命一定能够取得最后胜利,让全中国受苦受难的老百姓都获得解放。
毛委员的讲话,非常深刻而富有号召力,代表了人民的心愿,表现了无产阶级藐视敌人的革命气概,使大家感到革命有了奔头,只要跟着共产党闹革命,井冈山的红旗必将插遍祖国的万水千山。
大会最后由县长王次淳同志讲解了工农民主政府的《施政大纲》。据说这是经过毛委员亲自修订的,一共有三十多条:包括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和人民生活等各方面,反映了人民群众翻身求解放的迫切要求。“大纲”写得非常通俗,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建立工农民主政权,武装工农,打土豪分田地,取消苛捐杂税等,一条一句话,使人一看就懂,一听就明白,还很容易记住。这是中国革命史上第一部体现人民利益的政治纲领,它对后来红色政权的巩固和发展,起了重大作用。
随着县工农民主政府的成立,区、乡也陆续建立了工农民主政权,扩大了农民武装。县赤卫大队发展到了三四百人,其中我们店员工会的七八十人编为一个分队。为保卫胜利果实,保卫工农自己的政权,不少人把自己的儿子、丈夫、兄弟送到革命队伍中来。很多青壮年踊跃参加了工农革命军。遂川的胜利,不仅把革命火种遍播在这块土地上,扩大了革命根据地,积蓄了革命力量,壮大了革命武装,改善了极端困难的经济状况,而且影响了邻近数县。万安、泰和县委领导的农民运动重新活跃起来,又点燃了武装斗争的烈火,革命形势发展很快。继遂川之后,宁冈县工农兵民主政府也宣告成立。各县伪政权频频告急,江西军阀鲁涤平、朱培德惊慌不安,急忙调兵遣将前来“围剿”。
为了保存革命力量,毛委员率领工农革命军的队伍主动撤回井冈山坚持游击战争。我们遂川县赤卫大队跟随工农革命军也上了井冈山。在井冈山休整中,赤卫大队进行了整编。我和一部分队员被编入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团。四月间,参加了接应朱德、陈毅率领的南昌起义和湘南暴动队伍开进井冈山的一些战斗。当毛委员率领的工农革命军和朱德、陈毅率领的队伍会师井冈山后,合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遂川县的人民和赤卫大队,为配合红军保卫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反对敌人“围剿”,继续进行了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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