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尔琢同志宣布:部队编成一个纵队,司令员王楷(朱德化名),党代表陈毅,参谋长王尔琢;下分三个支队,支队下分大队、中队和班;一挺半俄式机关枪(有一挺缺腿,只能算半挺)和一门八二迫击炮编成一个机炮大队;另外还编了一个特务大队。每个大队五六十人,二大队人最多,也不过六七十人。这就是南昌起义所保留下来的、经过千锤百炼的~支部队。整编后,我们虽暂时有了落脚地,打了两家大土豪,暂时解决了粮食问题。但是弹药、服装以及部队的长远供给,依然没有着落。
部队每天进行操练,情绪看上去得到了稳定。可是从司令到战士,谁能不为得不到物资尤其是弹药的补充而担忧呢?一天早晨,听说朱司令为了解决部队供给,冒着极大危险,带领四大队和警卫班共五六十人枪,出发到湖南去找新军阀范石生会谈去了。路上要经过不少大山,遇上反动地主武装、土匪怎么办?即使见到范石生,谁又能担保范石生不要花招呢?对朱司令这次的冒险,我们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
次日中午,我们正在做出操准备,大队长从纵队部匆匆开会回来,马上召集班以上干部开紧急会议说:“朱司令在离此地九十里的地方遭到敌人袭击!纵队部命令:立即进行战斗准备,待命出发!”这一突来的严重消息,使我们非常震惊!第二天拂晓部队全部出动,太阳还没有落山,我们就到达了汝城县境——朱司令出事的地点。
这里周围都是大小不等的山峦。靠山脚有个小村子,村头大祠堂就是反动地主武装——胡风鸣匪徒的巢穴。匪徒们闻讯早已逃窜,我们部队向深山跟踪追抄三十余里,捉到了几个匪徒,从他们口中知道司令没有遭害,但下落仍然不明。看着那几个匪徒,我们真气愤得咬牙切齿,“娘入的!”叭叭几枪处决了他们,随即把祠堂也一把火烧毁了。
次日,部队向汝城县城前进,快到县城时,前站人员发现敌黄绍兹部已进了城,我们又折回头向资兴县境进发。深夜,我们正在一个小集镇上宿营,大队长接到纵队命令说:王楷同志和四大队已到达资兴县城,除部队稍受损失外,司令安全无恙。这时,我们的心才像石头落了地。原来朱司令率四大队,夜里正在祠堂里宿营时,由于哨兵疏忽,被胡风鸣匪徒摸进驻地。匪徒们见我们人少,就包围起祠堂猛烈进攻,同志们从梦中惊醒进行抵抗,已经晚了,就在慌乱中纷纷突围。幸好,朱司令单人住在祠堂后的一个小角屋里,听见枪响,司令起身一看,敌人已冲进了祠堂,司令在黑暗中见敌人脖子上都围有白布条,于是朱司令扯起洗脸的白毛巾也围在脖子上,提着左轮手枪和一个小包裹就向外走,敌人以为是自己人,问道:“里面还有什么人吗?”“没什么人了!”朱司令这样答了一句,就快步出门走上山坡预定的紧急集合场,把队伍集合起来,带着队伍脱离了险地。
天刚亮,我们部队高高兴兴地向资兴前进,资兴县城门的哨兵都是四大队的同志,可是他们一人一身崭新的冬军服,子弹袋都是鼓鼓的,整齐极了!我们看了又羡慕又纳闷:“喂!你们怎么搞得这样神气呀?”“嘿!别急,你们也有一份!”第二天,大家忙开了,最忙的要算司务长,领东西、发东西忙得满头大汗。我们乐得笑呀!唱呀!简直像小孩子过新年。每人领到一套草绿色新棉衣,外配一件棉线衣(军官是绒的),水壶、军毯、绑带、干粮袋,连子弹袋都换了崭新的;每个人还发了五元毫洋的薪饷(军官二十元);子弹拼命背,每人都背了二百发,各大队还留了几箱多余的。我们装备起来了!
整个部队迫切需要解决的供给问题,由朱司令给全部解决了!同志们脸上的愁容一下子散了。但范石生既然装备了我们,我们就不得不“履行”把部队编给十六军的条件,因此我们打起了十六军四十七师一四。团的旗号。几天后,范石生的部队由湖南调防广东,我们也跟着十六军的部队一路启程。在行进中他前边放一个团做前卫,后边放一个团做后卫,我们这个“团”在当中,以交替的方式前进。就是每天三个团分三段时间行军,同时在三个地方宿营。前面部队前进了一程,我们跟进一程,我们前进了一程,后面的部队才前进。
一天,我们到达广东仁化县董塘圩宿营时,当地农民协会的同志纷纷向我们控诉反动地主武装反攻倒算的罪行,我们听了,非常气愤。次日拂晓,部队集合了,团部命令:部队以连、排为单位,随农民兄弟分头捕捉反动地主和收缴地主武装。我们又有了援助农民的机会,兴奋极了。中午,我们各路部队就带着肥头大耳的地主和农民同志扛着缴来的枪支回来了。百十名地主、几十支步枪、鸟枪和大刀、梭镖全部交给了农民,他们背起了这些武器,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孩子们围着地主吐口水,老年人指着地主发狠话:“你们这些挨刀的哟!”地主们吓得浑身打哆嗦,农民协会的同志将这些地主中一批罪大恶极的当场枪毙了,一批释放了,一批扣押起来。我们看了既钦佩又高兴。
一会儿,后边部队的前站人员到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们临走时,又送给农民们一些子弹,农民兄弟们感动得流着泪水说:“只有你们才是我们的队伍呵!千万莫忘了我们!”范石生的部队全部驻在韶关城里。我们驻在河西的农庄。不久,调我们到距城四十里的韶(关)、乐(昌)公路上的藜铺头,担负湖南方向的警戒。
一九二八年的元旦,我们就是在这里过的。一天,雨下得很大,连长从团部开会回来说:“集合队伍,马上出发!”司务长说:“饭快熟了!”“任务紧急,不吃了!”部队全部集合在公路上,朱司令、陈毅、王尔琢早已冒雨等在这里了,通信班的同志们砍倒了电线杆、割断了电线,同志们捆扎好了草鞋和背包。一看就知道,这是特殊行动——脱离十六军!雨越下越大,我们全成了落汤鸡,浑身冷得打战,可是,仍然希望雨下得再大些,越大越好!我们快速地向仁化县前进。
我们这支部队自打摆脱了十六军以后,依然打着该军旗号,跨过了崇山峻岭,走过了国民党称之为“化外地区”的九峰山,于一九二八年一月一个阴天的下午,挺进到湘南宜章县。像往常一样,部队按次序分住入自己的宿营地。街上店铺买卖照常进行,只是多了些穿绿色军服的顾客,生意更显得兴隆,尤其是卖日用品的杂货店。
反革命县长、挨户团长,按照他们的习惯,一面夸谈他们镇压农民革命运动的“功绩”,一面在县衙门里摆下了筵桌,准备宴请新到军队的长官吃压风酒。也就在这个时候,城门口、大街上……到处布满了我们的岗哨,我们宣布了临时戒严命令。特务大队全部开进了县衙门,毫不费力地缴了挨户团的枪械,并活捉了伪县长。挨户团长翻过墙头刚想逃跑,被墙外的哨兵同志给抓了回来。我们打开监牢,放出了被反革命关押的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打开粮仓,分给了穷人。这样一来,宜章城的革命烈火又熊熊燃烧起来了。
第二天,全城贴满了“打倒南京、武汉伪政府!”“打倒蒋介石,拥护共产党!”“工人、农民组织起来,打倒土豪劣绅!”等红绿色的标语口号,到处都洋溢着快乐和欢呼。第三天,一、三营奉命进攻距城三十余里的坪石。坪石是个古老的小商埠,位于湘粤交界处,武水东北岸,是两省的交通要道。市内驻有湘、粤边反动地主武装胡风章部百余人。当我们进到距街一二里的山坡上时,发现敌哨兵正蹲在那里,抱枪低头,用磁缸子烧开水。
我们的第二连尖兵摸到跟前时,他才发觉,没等他站起身来,“叭”一枪就被撂倒了。部队迅速跑步冲进街里,此时敌人并未闻到枪响,依然在大街上闲逛。我们一阵追抄,敌人在混乱中大部被歼。不料,胡风章带领小部残敌,窜进街中间一家当铺的炮楼顽抗起来,炮楼周围的民房都被他点着了火,顿时烧成一片瓦砾。我们连续攻击两天,都因无法接近和没有攻坚武器而没有奏效,二连长林彪手臂还负了伤。
我们正准备继续强攻时,团部命令要我们返回宜章接受新的任务,我们才愤愤地离开了坪石。宜章城内外的农民群众,刚开完枪决伪县长、挨户团长的公审大会,带着愉快的神情散出会场。团部驻地写有“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司令部”字样的大红旗,正在迎风招展。每个同志都摘掉了旧帽徽,在那退了色的军帽上,还显露着一个圆形帽徽的印痕。原县衙门首飘扬的红旗下面的墙壁上,贴了一张鲜红的大纸条,“宜章县农民协会”几个大字放射着光芒;附近还有一面写有“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二团”的红旗;身着便衣的门卫和农协门卫一样,颈上围着红布带,手持红缨枪,站在红旗底下,分外带劲。在大街上来往走着的,也有不少是这样装束的人。
我们看着这种动人情景,当时说不出是个啥滋味,只是不住口地说着:“啊呀!这两天,变化这么大呀!”“嘿!了不起,了不起!又像北伐时一样了!”我们刚驻下,团部就发来了上面镶有黄色镰刀锤头的红色连旗。当晚,连长讲话说:“我们是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一团了,第二团是农民兄弟自己组织起来的。我们的斗争,和农民兄弟结合起来了,再不是孤军作战了……”连长的话没说完,我们就兴奋地欢呼起来:“工农革命军万岁!”一面喊着一面摘下帽子扯下旧帽徽狠狠摔在地上:“去你妈的吧!”从此,我们正式成为中国工农革命军,在火红的旗帜下前进。
一九二八年一月末——正是旧历十二月三十日,我们围着火盆,说着笑话,正在欢度除夕,得悉桂系军阀白崇禧一个师,由郴州向我们宜章进犯。当晚八时,我们出发,摸黑向梅田转移,第二天,向观音寺前进。观音寺,是一个山脚下的有百十户人家的庄子,村前有一条马蹄铁形的河流。河深没胸,没有桥,一只小木船就是这里唯一的渡河工具。前卫部队二营已过河,进入宿营地后,一、三营不再用那只小船渡河。突然,观音寺的后面山上响起了剧烈的机枪声,我们来不及坐船了,都纷纷跳人冰冷的河水里凫上对岸。这时二营早已冲上山头,我们还没见到敌人的面,战斗就结束了。
原来在部队进入宿营地后,朱司令马上带领警卫班攀上山顶去观察地形,不料发现前面不很远的山凹里树林中有很多部队,横躺竖卧地在那里休息。
朱司令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毅然命令警卫班:“给我狠狠地打!”五挺手提冲锋枪一齐向敌人猛烈地扫射起来,二营闻枪声也立即由侧面攻上山头开了火。敌人顿时大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蒙头转向,不知所措。在慌乱中向赛泉圩溃逃。后经查明,这原来是臭名昭著的在“马日事变”中屠杀湖南革命群众的反革命罪魁许克祥部独立旅的四个营,两个营在距此二十里的赛泉圩,旅部和一个新兵团在坪石。
初四拂晓,一营为前卫向赛泉圩进攻,距赛泉圩两三里处,和敌人警戒部队打响。敌人凭河岸高坡抗拒,我们隔河强攻,很快便打垮敌人警戒部队向街里冲击。被打怕打乱的敌人退至街南面约二里的一座独立山上集结、整顿队伍,企图抵抗。我们乘其立足未稳,分三路向敌人展开猛攻。敌人很快便被我军击溃。第二天上午,我军进到坪石,敌人丢弃的各种轻重武器,成担的弹药、公文箱,成捆的服装、粮食,还在架子上的山炮,把小街道堵塞得水泄不通,有的地方竟堆积得有人那么高,我们只好踏着军用品堆走,而敌人呢?除死伤者外,一个也不见了。
我们部队马上对店铺、住家分头进行搜索。哈!乐子大啦!每家都有十几二十几个敌人,有的下身穿花裤,上身却穿着军衣,有的穿着便衣却打着绑腿……尽管这个样,他们还是自称是“店里人”,“老百姓”。我们收拢俘虏、搬运东西,忙了大半天,街上的物资还有蛮多,于是叫俘虏一起来帮忙。就这样,许克祥一个师的三个步兵团,除少数高级军官和许克祥在慌乱中乘小船逃脱外,全部被俘。我们缴获完整山炮一门,迫击炮四门,汉阳造机枪六挺,其他枪支弹药军用物资更是多了,满足了我们装备还有多余的。
被俘人员除病老体弱的发给路费遣散回家外,其余全部补充到我军各单位,各连都由五六十人扩充到一百七八十人。另外还成立了山炮连,机炮连改编为追击炮连、重机枪连,还新成立了一个辎重大队。第二天,我们这支几百人的小部队,就扩大成两千多人的大部队了。
不久,衡阳之敌——桂系军阀白崇禧部的两个团向我耒阳县城进犯,来势汹汹。部队为避开敌人锋芒,主动撤离县城。敌人占领了县城后,我们强攻不下,便向永兴转移了。第二天下午,我们正在山里的一个小集镇上休息,二连两个侦察员,走得满头大汗来给团部送信:“耒阳县城的敌人被打退了!”当天团部通报:“二连占领了耒阳县城……”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在我们主力反攻耒阳县城的同一天,一个营的敌人进攻敖山庙,二连连长林彪命令部队以班为单位,埋伏在大路两旁各个山头上,同时和农协的同志组织农民群众拿起梭镖、扁担上山助威。太阳当头,敌人大摇大摆的,全部走进我们的埋伏圈。连部发起的冲锋号音一响,瞬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排子枪,四面八方都喊起了冲杀声。敌人营长在马上,还未来得及下达展开的命令,就被打死掉下马来。敌人张皇失措,乱得一塌糊涂,死命乱窜。
林彪连长率领全连乘胜猛追。当追出约二十里时,猛然发现另一路敌人的一个营,正从我追击部队的侧翼向敖山山庙前进,看样子敌人并不知道刚才战斗结果,于是连长林彪毅然命令放弃逃敌,转而插入这一营敌人的背后,一直跟进十余里,在一个地形有利我们的起伏地段从敌人前后发起猛烈进攻。敌人做梦都没想到这一下,顿时晕头乱了营,顾不上抵抗,纷纷四散逃跑,整整一营的敌人,还没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我二连打垮了。
在二连返回敖山庙时,隐隐听到耒阳城方向炮声隆隆。连长林彪一判断,就知道主力和敌人打上了,马上命令部队说:“同志们!我们一天两次打垮超过我们七倍的敌人,是足够疲劳了……但现在听耒阳方向的炮声,主力与敌人正打得很激烈,我们……”
林彪连长的话没说完,被胜利所鼓舞的同志们就齐声呼喊:“我们马上去增援!”
部队饱食后,立即向耒阳火速前进,为胜利所鼓舞的农民武装,也扛着鸟枪、梭镖、扁担和刚从敌人手里缴来的钢枪,浩浩荡荡地跟着部队进发。及到达耒水东岸,枪炮声已停息,城内外非常安静。这时虽天已黄昏,但还能清楚地看到城北不远的山头上,集结着大批敌人。
连长林彪果断地下了决心,立刻命令部队朝敌人猛烈射击。胆虚的敌人在昏暗中摸不清我们的实情,只能看到人山人海、红旗飘扬,听到枪声激烈,因此,慌乱抵抗了一阵后就狼狈地沿公路向北溃逃了。二连迅速渡河占领山头时,敌人已逃得无影无踪了。主力回耒阳后,重新发动群众,当地的农民革命运动,在我军扶持下,开展得蓬蓬勃勃,而敌人经过此次打击,一时不敢轻易向我军进犯了。
一九二八年四月,我们这支南昌起义的革命队伍和湘南的农民武装——二团,在朱德、陈毅、王尔琢等同志的率领下,转战到了井冈山,同毛泽东同志领导的部队胜利会师了。《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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