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国平回忆哀牢深山访苦聪

Admin 发表于2016-03-15 15:36:42
雨雾蒙蒙的一个早晨,我们三个人,背着背包,带着干粮,向蜿蜒在边境线上的哀牢山走去。
出发前,连长、指导员告诉我们说:在这云南边境的哀牢山里,有一群深受历代反动统治阶级迫害的苦聪人,要我们这三人组成的民族工作小组设法找到他们,帮助他们安居乐业,回到各民族大团结的大家庭中来。我们出发前,没法详细调查,只听说他们在深山老林里,就一个劲往深山里走。
在黑茫茫的森林里,钻了好久,也不见一户人家。丝风不透的大森林里,不见太阳,遍地是淤积的枯树叶,像个阴暗冰冷的世界。我们找到天快黑,也没碰到一个人影。副班长杨克彬说:“住下吧,明天再找。”我和曾益厚同志架起火,烤干了被露水湿透的单衣,吃了点干粮,便在一棵空了心的大树里住下来。可是,很久很久,三个人谁也没睡着。树叶上的水珠滴嗒滴嗒地往下落,就像受尽人间疾苦的苦聪兄弟的眼泪,一滴一滴敲打着我们的心!……
次日早晨,山上起了大雾,森林里更显得阴森凄凉。在茫茫的雾海中,我们又寻觅着前进了。一天又一天,走过一条条峡谷,攀上一层层峭壁,整整走了三天,还是没找到一个人影。第四天头上,我们正打算下山去,突然发现了一个人,正在悬崖上一棵树下采食野果。他个子高大,散披着长发,衣服破烂,腰间像围着一块毛茸茸的兽皮。除了苦聪兄弟,还会是何人!我们兴奋得高呼起来。这一喊不要紧,那人飞身跳下崖坎,霎时无踪无影了。曾益厚说:“追!”副班长赶忙阻止:“追不得,吓得他翻沟跳崖,会跌坏的!”四天的辛苦,总算找到了一点踪影。
我们立刻顺他跑的方向,悄悄地走向一片茂密的森林里。走不多远,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块亮堂堂的天空,亮得人眼都有点睁不开。莫非那里有人家?这可把我们高兴坏了,霎时把几天来的疲劳忘得一干二净,迈开步子朝亮光跑去,只见有几所芭蕉叶搭的房屋,好像一个小小的村寨。可是一个人也不见。曾听说,苦聪人有个风俗,寨里死了人,马上搬家;家族中的长者说搬家,又会马上迁移。我们三个人,在这空无一人的小寨里,住了一夜,随身带的干粮快吃光了,继续找下去很困难,第二天就下了山。
回到连队,向连长、指导员汇报了情况,副班长有些懊丧地说:“连长、指导员,我们没完成任务!连长安慰说:“不要急,你们辛苦了几天,是有成绩的。”指导员说:“原来我们想得太简单了,苦聪兄弟不了解我们,这样盲目地去找,不是办法!歇几天,你们分散到傣族、瑶族、哈尼族的村寨去,从他们那里发现些线索,取得他们的帮助,也许会找到和苦聪有关系的人。”按照连首长的指示,副班长去了牛塘寨,我和曾益厚就到了金竹寨。
这是个多民族聚居的寨子,我们一方面帮助群众搞生产,一方面进行宣传,了解寻找苦聪的线索。不几天,我们了解到瑶族姑娘邓三妹有个姐姐,过去因受不了当地头人的欺侮,跑上山嫁给了个苦聪人。我们立刻去找邓三妹,可是她却一口回绝说不知道。从接触中看出她还有疑惧,对我们怀有戒备,也就不好多问她。我们决定住下去,继续深入地进行工作。半个月过去了,一天邓三妹主动地跑来找我们,一开口就说:“大军同志,我领你们上山找苦聪。”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亲昵的口吻称呼我们,而且开门见山地提出领我们去,真使我们喜出望外。她羞赧地说:“你们刚来的时候,猜不透你们对苦聪安的什么心,我不敢说实话,现在摸透了你们的心,走,上山去。”我们把这个喜讯报告给连首长,经过批准,就随着邓三妹,二次上了哀牢山。
她是个三十一岁的老姑娘,不知什么原因未嫁人。打圆包头,爱穿黑蓝色的衣服,会说流利的汉话。路上断断续续,向我们叙说着苦聪人辛酸的遭遇:国民党反动派,总把苦聪说成“野人”,他们的官府派人抓苦聪,他们的兵开枪打苦聪,只要看见苦聪人就叫:“野人下山了!野人下山了!”害得苦聪人想下山定居也办不到,造成他们飘泊不定的生活。…… 邓三妹领我们走进林深处,来到一所草棚跟前。她叫我们在这里等候,她去找她姐夫。等了不大一会,三妹领着她姐夫白大热来了。我们赶忙迎上前去,由于多年幽居深山,加上蓬头垢面和老长的胡子,我们很难看出她姐夫的确实年龄,只觉得他是一个十分苍老的人。他看我们穿着军装,虽然有三妹陪着,还不免有些害怕。经我们再三说明来意,他的神情才慢慢安定下来,并说三妹前几天已经上山来告诉过他了,他相信三妹说的那些话,相信解放军是好人。
这天晚上,我们就住在白大热的草棚里,向他讲说山外面的变化,讲共产党的政策,一直谈到深夜。他听的又是激动又是流泪,最后答应让我们和这里的苦聪人见面。
第二天,天刚亮,白大热的草棚里外挤满了好多苦聪人。有男有女,都带着疑虑惊讶和好奇的表情看着我们。他们的衣服,破烂得不成样子;有的人头发披散,赤着背,下身只围着一块兽皮或破布;女孩子有的还穿着用叶子作成的裙子,偷偷地躲在草棚外看我们。他们每人身上都有紫一块红一块的伤疤,有的化了脓,有的结成痂,连小孩也是。他们过的是原始人“刀耕火种”的生活,不管是夏夜或寒冬,都是靠烤火度过那些阴暗的日子,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火的烙樱。人群中站着个身高体大、腰里围着一块兽皮的人,这人好像是我们第一次碰见过的那个采野果的人,他听我们讲了几句话,手一甩,气愤地走了。弄得我们很尴尬。白大热赶忙解释说:“你们莫怪,他叫阿发罢,是个正直的人。是我们苦聪人中的好猎手,打死过三十多头熊。他还不相信你们真心爱苦聪。你们要真心,就在这山里住几天吧!”
从白大热的话里,我们也感到他仍对我们抱有怀疑。当天,副班长下山请示了连首长,经过批准,我和曾益厚同志就在山上住下来。
过了几天,才了解到这一带分散住着三十多户苦聪人。他们最主要的农作物生产是种玉米。只种一小块稻谷用来祭祖,他们叫献祖公。每年春天雨季前,砍倒一片树烧了,随后就用一根削尖的木棒在地上戳一个洞,撒一粒种子。我们白天由白大热和邓三妹带着,跑一架山又一架山,帮助他们劳动,挨家进行访问;晚上同他们一起围坐火旁,给他们讲解党和政府的政策。很快,就交了很多朋友,就连那个叫阿发罢的人也对我们开了笑脸。
一天,我们帮他干完活,晚上回到草棚,坐在篝火旁谈起心来。他望着冉冉上升的火苗,向我们说:他们以前拿着山珍野物想到山下换一点盐巴、火柴,都像做贼一样。因为怕国民党的军队抓,下山后,就把东西放在路上,人藏在一边等着。等有人过路,就喊:“救苦救命的好心人,把东西拿去吧,赐给我一点盐巴!若是碰上好心人,就丢下一点盐巴;若碰上国民党反动政府的人员,就大喊大叫:“捉野人,捉野人!这时只好丢下东西,赶快跑。十多年前,他实在受不了老林里的苦日子,跟另外三户人家,悄悄搬到森林边架起了草棚。刚住下几天,黑夜里,国民党地方军队的中队长董小堂,带着兵冲进草棚来把东西抢光了,草棚也烧了,人跑得慢的也被杀了。……我们听了他讲的话,安慰他说:“那些反动派都被打倒了,往后再不会有人叫苦聪兄弟野人了!”他说:“你们的话我都信。”他指着坐在身旁做翻译的邓三妹说:“她什么都说了,你们是道地的好心人!”
又过了些天,副班长领着一伙人上山进行慰问了。来的都是傣、瑶、哈尼各族人民的代表,他们同苦聪一样,都是受蹂躏的民族,世代为邻,但却老死不相往来,现在竟然来劝请苦聪下山去祝这使苦聪人很受感动。他们说,共产党是新出的太阳,把哀牢山上下都照亮了。
大约又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常居深山的苦聪兄弟,不愿继续过那不见天的深山生活了,他们结伙走下山来。出山的那天,我们工作组特地组织了各族人民欢迎他们。敲锣鼓,放鞭炮,跟办大喜事一样欢腾。那些能歌会舞的傣族姑娘,穿着花裙,像云雀一样夹在人群中又唱又跳。
人民政府也派人给他们送来好多东西:每人两套衣服,三人一床毯子,锅、碗、口粮、种子和生产工具。苦聪族世代相传的“出老林见阳光”的希望,在党的民族政策光辉照耀下实现了。他们定居下来以后,给自己住的寨子起了个名字——新安寨,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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