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敌情的变化和战役准备工作的需要,我们越发感到,先以小部队偷渡的指示,是一个极好的办法。我们坚决遵照执行。经过上级批准和严密而紧张的准备之后,三月五日黄昏,师参谋长苟在松等同志,亲自率领八百名壮士,登上了十四只战船。
这是大举渡海的先声,也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军师的领导同志亲自到起渡点送行,并把一面绣有“渡海先锋营”的红旗授给八百名勇士。十四只战船,载着千万人的希望,扬帆起渡了。船队渐渐地远去,只有基准船上的一盏红灯还隐约可见。送行的同志们爬上海∵的沙岗,踮着脚尖,屏着呼吸,眺望大海,倾听海上的动静,直到再也望不到基准船上的红灯以后,才各自返回驻地。归途中,我们曾几次停车望望天空,掏出手绢试试风向,我们的心,简直系在正在海上航行的十四只船上了。
军指挥所的参谋同志早已把一长条绸子绑在竹竿尖,竖在楼外凉台上,观察风向。
上半夜,潜渡营接连发来了两份电报。一次是“风向好,船速快”。二次是“前进二百里”。这个消息像一阵春风,气氛活跃起来了,人们奔走相告,指挥所洋溢着愉快的欢笑声。作战参谋在海图上计算着里程,船队已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二的航程,如果按现有的速度前进,拂晓前就可以胜利登陆。
突然,潜渡营又发来了一份电报:“风停,船行很慢。”虽然对这种情况我们早有预计,风停就全力划桨前进,但我们仍然不能不感紧张。俗语说:“有风行一天,无风行一年。”潜渡营还有一百多华里的航程,不靠风力只靠划桨,拂晓前达不到登陆地点,天亮以后,困难就更多了。战士们把称为“活气象台”的老渔民请到指挥所来了。他望了望天空说:“风让五指山挡住了!要起风得等到明天下晚。”凉台上的绸子起初还微微有些飘动,后来连一丝轻风也完全停止了。事态十分严重,军的几个领导同志全神贯注,守候在地图和电台旁边。第二天上午十一时,据观察报告:西南方向发现敌机。接着潜渡营发来电报:“发现敌机、敌船!”此后,指挥所和潜渡营的电信联络完全中断了,几次电询琼崖纵队,答复总是: “情况不明。”伏在收音机旁,企图从敌人惯于颠倒黑白的广播中,找出一点关于潜渡营的线索,可是此类消息一点也没有。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仍杳无音信。整整三天三夜,指挥所的同志眼睛熬得都充满了血丝,反复苦思着:潜渡营是电台坏了呢?还是在海上运动中遭遇了不测?潜渡营的成败,不仅关系着八百人的安危,并将影响整个战役的部署计划和全军部队渡海胜利的信心。潜渡营是历次战斗中英勇顽强、屡立战功的一支英雄部队。十四只木帆船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船上全做了工事,人员、火器都是按单船独立战斗配备的。领航人员又是琼纵的老同志,久经考验,深谙海性,就是蒙上眼睛都可以摸过海去。苟在松参谋长是经过爬雪山、走草地的长征干部,团长罗绍福、营长陈永康、教导员张仲先,抗日战争时期就常率领小部队活动在敌后,他们在指挥上,全是久经锻炼、 机智果断的好干部; 岛上又有琼纵同志接应,海南人民的援助 ……想到这里,我们确信潜渡营一定能够冲破万难,取得胜利!
三月八日,琼纵的电台传来了潜渡营胜利登上五指山的捷报。大家心上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全身不知轻了多少倍。胜利的消息霎时就传遍了全军。
经过情况原来是这样的:潜渡营在风停以后,就和大海展开了搏斗!铁锹、木杆、枪托、饼干箱的木板都成了划船工具,虽然没有风,船队仍以每小时十华里的速度前进。当他们艰苦顽强地划了十二个小时,即将接近海南岛西侧的白马井登陆点时,突然,四架敌机出现在船队上空,同时几十只敌人的机帆船也分三路向我船接近。潜渡营的指挥员立即命令战士们脱掉军帽,伪装民船。敌船上挂红旗与敌机联络,我军也全部插上红旗;敌船换了白旗,我们就拿白包袱皮挥舞。潜渡营勇猛沉着地向敌人的船队靠近,又以灵活机智的手段迷惑敌人。敌机、敌船都没有分清敌我。到达登陆点以后,潜渡营稍整理队形,立即开始了抢滩登陆的战斗,全歼了一个营的敌人,在琼崖纵队两个主力团的策应下,胜利登上了五指山。只因登陆前电台被海水浸坏,才和指挥部失掉联系。
第一支利箭射中了!初战胜利,潜渡的成功,大大地鼓舞了部队的战斗情绪。这时兄弟部队也相继以一个营的兵力,在海南岛东侧——斗坡、鹿马岭一带潜渡成功。从此,全军上下牢固地树立了一个共同的信念:大海是可以战胜的,具有“海空优势”的敌人并不可怕,依靠木帆船完全可以解放海南岛。
但是,一个最大的难题还没解决:大兵团渡海缺少足够的船只。敌人从雷州半岛撤退时,为了阻止我军渡海,将沿海一带大批的民船劫走或焚烧了。几个月来,在地方党政机关全力协助下,虽然征集到一些船,可是远远不能满足部队的需要。没有大批质量好、载运量大的船,大军渡海是不可能的。船,成了整个战役准备工作的关键。
一天,从涠州岛逃回一个渔民,提供了一个极有价值的情况:盘踞在那里的所谓“广东反共自卫军”,劫持有四百多只民船,全是多篷多桅的大船,可用于渡海作战。这个情报,又使我们有机会运用“夺取敌人装备,装备自己”这个法宝了。经过四野和兵团首长批准,我们发起了一个向敌人“要”船的战斗。
根据涠州岛的敌情、地形和风向、潮流,我军一个加强团白天起渡,以“海练”的姿态把敌人迷惑了半天,天黑以后一转航,顺着风向、潮流,直发敌岛。当我军胜利地登上涠州岛时,“广东反共自卫军”参谋长甘中正还正和他的部下玩麻将呢。他们发现我军登陆后,一面仓促应战,一面企图乘船逃跑。港湾里的四百多只民船,已经扯起了篷,并有两艘兵舰作掩护。这时我一只土炮艇冲到港口,艇上一营副教导员张振东同志身负重伤,桅杆被打断了,舱里漏进了水,他仍然倚着折断的桅杆鼓动大家坚持战斗,决不放走敌人。经过一阵激战,敌“海硕号”军舰被击伤,在“海狗号”掩护下逃窜了。
涠州岛解放了,五百多敌人无一漏网,四百多只木帆船全部为我缴获。这对我军大举登陆海南岛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我军两支潜渡部队先后登上海南岛以及涠州岛夺船的胜利,吓慌了薛岳。他不再大吹大擂“立体防线”了,急忙把“围剿”五指山的部队抽回,加强岛北部东西两侧的防御。陈济棠则极力反对他的做法,主张力除“内患”,继续“围剿”琼崖纵队和我潜渡部队。薛岳坚持认为:不加强两翼防御,将会有更多的共军潜入海南。这一点,薛岳比陈济棠有“远见”。我军是在准备再次潜渡。但是这次潜渡的部署,出乎薛岳所料,不是从东西两侧登陆,而采取半潜渡半强攻的手段,从敌人防御的正面临高角一带登陆,以便通过此次潜渡摸清敌人正面设防的情况。
二次潜渡的兵力为一个团,准备工作更为慎重。每只船都准备了足够的橹和桨。为便于海上指挥和通信联络,特为潜渡部队配备了两只机帆船。起渡的前一天晚上,先派船潜入临高角附近,对登陆点的水深潮情做了试探。潜渡前,恰好琼崖纵队副司令员马白山同志从北京开会回来,这次潜渡即由他和我军一个师的政治部主任刘振华同志共同负责指挥。
三月二十六日晚七时,潜渡团起航时,正是东风西流水,顺风顺流,船行似箭。哪知下半夜风向突然发生了变化,海上又升起了漫天大雾,联络信号失灵,致使四十三只船分散漂流。但是每只船上的指挥员都各自抱定决心:一条船也要登上海南岛。如果一部分在玉包港集团登陆,其余大部分是在玉包港两侧分散登陆。
这一带是敌人正面防御较强的地段,距我接应部队一百多华里,情况极其险恶,但每只船每个战士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坚决登上陆,打到五指山去!他们以猛烈的火力回击敌人军舰、飞机、陆上的三面阻击,强行登陆。他们听到哪里有枪声就奔向哪里,上岸后在紧张的战斗中,迅速地编成了新的连排组织,有的没有指挥员,班长和党员战士便自动代理。当敌人两艘军舰向我在玉包港地区登陆的船只扑来的紧急关头,二营四连两只帆船上的战士发扬了高度的自我牺牲的精神,立即转舵向敌舰冲去,他们打完最后一颗子弹,没有后退半步,掩护了其他二十只船胜利登陆,这两只船上的同志们全部光荣牺牲。
潜渡部队没有在预定地区登陆,海南的部队没有接应上。但是,当海∵响起了枪炮声后,沿海许多村庄的地下党员和群众奔向海∵,冒着敌人的炮火给登陆部队当向导,凡是我军战斗过的地区,人民群众都三番五次搜寻,发现有红五星帽徽和胸前佩有“人民解放军”符号的伤员,立即设法救出战场,有的藏在自己家里用医药土方治疗,有的及时转送森林里的琼纵医院。有个战士腿上受伤后,一个老大娘扶着他通过两道封锁线,爬行了几个昼夜,终于找到了游击队。潜渡部队先后击溃了敌人十个营以上的层层阻击,到达了预定的集结地区。而且毙伤敌六百多,俘敌二百余名,并击伤敌舰一艘,打落敌机一架。
毛泽东思想武装的革命战士加上伟大的人民,所形成的巨大力量,是无坚不摧、无攻不克的。但是,在指战员心目中还不仅仅这些,更重要的是:在分散登陆的情况下,一只单船都可以登上海南岛的事实,揭开了敌人正面防御的“秘密”,使我们从这次胜利中,看到解放海南岛的时机已经成熟。 《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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