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瑞林回忆抢占丰台

Admin 发表于2016-03-15 18:51:12

十二月十一日,我东北野战军第五纵队,从冀东三河县出发,以两天一夜时间,走了二百二十里,还打了几仗,抢占了北平城北的屏障据点昌平和沙河。十三日中午,我先头师的三个团,已挺进到圆明园以北、红山口以东的地区。
这时,我正随先头师的三七一团行动,部队在红山口一带遇到敌人阻击。我军迅速完成强攻准备,正待攻击时,一个骑兵通信员飞马奔来,他递给我一个电报夹,气喘吁吁地说:“副司令员,野司来的特急电报!”
打开电报夹,野司的命令立刻出现在眼前:“避开名胜古迹,从万寿山以西打开通路,抢占丰台……。”我马上下令停止攻击,要各团首长到师指挥所受领任务,然后带着参谋人员急忙向师部赶去。
回指挥所的路上,敌机仍在不停地投弹、扫射,拦阻炮火也响得很凶,野地里冒起一排排黑色烟柱。村庄里,到处是望风而逃的敌军散兵。这些人扔下枪支,摘掉军帽,争着抢着往老百姓家里躲,也有些跪在路边向我们的战士举手投降。战士们哪里顾得上他们,边走边向后面指着说:“别乱跑,到后面找俘虏收容所去。”
前进的行列里,不时传来激动人心的鼓励声:“加把劲,到北平宿营呀!”这种情景,使我很自然地联想到“兵贵神速”和“出敌不意”这两个军事成语。当辽沈战役刚刚结束时,傅作义估计东北我军最少也得休整两个月才能入关。因此,他便徘徊在南撤、西逃和固守平津的三岔路口上,一时拿不定主意。当时,我们也有些人认为,辽沈战役打了五十多天,东北也已全境解放,应该很好的休整一下了。就在这个时候,毛主席却指示我们要勇于前进,勇于胜利。毛主席利用了敌人认为我们必须休整才能入关的错觉,命令我们要不顾一切疲劳,神速地、秘密地向关内进军。于是,我们在东北人民轰轰烈烈庆祝辽沈大捷的声势掩护下,冒风顶雪,爬山越岭,昼伏夜行向关内挺进。这一着,傅作义完全没有料到,因此,直到我军突然出现,切断了他的西逃道路,打到了北平西北近郊,他们还未查清我们的意图和番号。师指挥所设在万寿山西北的一个山脚下。各团指挥员先后赶来,小屋子显得很拥挤。我们展开军用地图,大家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在“丰台”两字的小黑点上。丰台是古今兵家必争之地,是平津、平汉两大铁路的枢纽;又是北平守敌最大的军用仓库之一。我们抢占了丰台,就可切断平津守敌的联系,堵死北平敌人南逃的道路,并与在东郊南进的兄弟部队共同完成对北平的战役合围。这样,北平守敌南逃与西窜的道路均被切断,又断绝了供应,要负隅顽抗也办不到,活路只有一条,就是放下武器。丰台驻有王凤岗的一○一军,而我只有一个师,后续部队还未赶到;要夺取丰台,必须穿过敌人的纵深。怎样才能完成这一重大任务呢?我们逐字逐句研究了野司的命令,分析了当前的敌情。大家认为,敌人虽然在局部仍占优势,但已是惊弓之鸟。我们应本着毛主席所指示的勇于前进、勇于胜利的精神,摈弃一切常规战法,出奇制胜。
我们又研究了进军的路线。万寿山之西,从北宫门逶迤向北,是一线岗峦起伏的高地。高地上有敌人凭险据守,我先头师的三七二团、三七○团均曾于这天下午举行过试探性进攻,这时正和敌人对峙。有人主张从北面绕过敌人这一线设防阵地,从西山脚下迂回前进;有人不同意,觉得这样走是弓背,要比从红山口南下直趋丰台,多用一天一夜的时间,不符合命令的精神。我问三七二团的政委郭保恒同志:“从红山口实行突破,你们有把握吗?”他立刻爽快地说:“打开红山口,用不了两个小时。”他分析当前的情况:红山口上,据俘虏供称,最高指挥官是个营长。今天下午,我们有一个排作侦察性的进攻,快攻到敌人碉堡下,仍未发现敌人有重火器,这就证明了俘虏的话是可靠的。我如组织好炮火,根据过去东北作战经验,给敌突然打击,迅速攻占这个阵地完全有把握。
郭保恒同志一席话,使大家采用牛刀子剜心战术的信心更为坚定。大家一致认为命令中不说攻占丰台而说抢占丰台,这个“抢”字真是大有文章。抢就是快,趁敌人还未摸清我们的意图,立即突破红山口,在夜色掩护下,趁敌混乱实施渗透进攻,直取丰台;遇敌拦阻,就坚决打垮它。我们一面向纵队指挥部报告了行动方案,一面分头进行准备。
不一会,纵队政委策马赶来了。他又一次和我们细致地研究了整个方案,然后斩钉截铁地说:“老吴,开始吧!”

天已完全黑下来,师指挥所发出了攻击的信号。眨眼的功夫,红山口两边的高碉,变得 一片火红。三七二团六连在我猛烈炮火掩护下,二十分钟便夺下敌人一个营扼守的红山口,活捉了敌营长。各部队立刻一路变成数路,像汹涌的海浪漫过红山口,从青龙桥和玉泉山之间,向南卷去。
我们进军途中,沿途但见敌人人喊马嘶,调动频繁。各团抓的俘虏供称:他们是奉命向北平近郊集中的,部队正在运动中。这时我在马上,一时思虑重重:莫不是敌人查清了我军的企图,正在调整部署,准备与我决战?莫不是敌人准备夺路南逃?莫不是傅作义猜中了我们要抢占丰台?无论从哪个方面设想,都要求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占领丰台。情况十分明显,敌人正在乱劲上。想到这里,我立刻告诉身边的参谋,迅速告知各团指挥员,前面如果打响,后队变前队,火速向丰台前进!为了加快行军速度,重武器和大车队等行动迟缓的分队,留在后面跟进;一切失掉联系的分队和人员,都要自觉地赶到丰台,遇见上级就自动接受指挥、执行任务。
明月当空,我们走的又是平坦大路,快步如飞。正走间,忽然发现右侧有一支部队和我们平行。一辆大车流星似地从后面赶上来。奇怪,不叫大车上来,怎么又跑上来冲乱了队伍? 我叫人一问,原来是敌保二旅的;右侧的部队也不是自己人,是敌保安十五团!我立刻将这一情况告诉身前身后的战士,要大家听候命令,一起行动。只见战士们嘴巴咬耳朵,迅速传了下去。一声令下,战士们转身扑向敌人,搂的搂,抱的抱,夺起枪来。敌人还在做梦,直着嗓子叫:“弟兄们,别误会,我们是保安十五团!战士们回答说:“误会不了,捉的就是保安十五团!这时,吵闹声惊动了坐在车上的女人。只见她威风凛凛从车里钻出来骂道: “你们这些丘八想造反吗?我是旅长太太……”没等她说完,七连三排长一步窜上去,骂道: “你个旅长太太有啥了不起。”伸手把她拖了下来。几分钟的功夫,一个团八百多人全都缴了械。
俘虏集中起来了,怎么安置呢?我一想,占了丰台,敌人一定要反扑,眼前已感到兵力单薄不够用,哪能抽出更多的人对付俘虏?何况向前走去,还不知要捉多少俘虏呢!我正在和大家研究这个问题时,一个通信员汗渍渍地跑来报告说:他们营长问,西面有个飞机场,场上还停着飞机,打不打?这些情况提醒了我:要防止部队被眼前的俘虏、飞机、武器所吸引。我立刻告诉大家:我们现在好比河里打鱼,抢占了丰台就如同在河里筑起了一道水闸,大鱼、小鱼、螃蟹、大虾就跑不了啦!因此,有利于抢占丰台的事则坚决干,否则就坚决放弃,一定不要因小失大。并具体规定:沿途遇到敌军,能绕过就绕过,绕不过,就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猛打猛进。抓到的俘虏,一律人枪分开,就地看管起来。飞机尝车站等都不要打,这些地方很快就会是我们的。为了保证占领丰台后,能打退敌人的反扑,我又命令后面几个师和炮兵部队快速赶来。
夜半一点钟,前卫部队到达了北平通往石景山的田村车站。正通过铁路,一列军用列车亮着灯,飞奔而来。战士们立即就地隐蔽起来,列车刚开进车站,喘了几口粗气停下,战士们就蜂拥而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敌人说:“到站啦,下车吧!”敌人糊里糊涂就当了俘虏。缴械后,我们照例把人枪分开,关进车站的房子里,然后直插丰台。
天气忽然变了,乌云密布,除了遥见东面的北平城有几点鬼火般的光亮外,眼前一片漆黑。我们在向导老乡的细心引导下,仍旧快步前进。前卫营营长邢嘉盛和七连连长魏同东,带领着一个尖刀班走在最前面。他们刚经过城郊的一个十字路口,只见迎面驶来两辆大卡车,战士们用机枪一顿猛扫,一辆撞到电线杆上,一辆翻到路边的沟里,人车俱毁。这时候整个前卫营全赶到了,正准备继续前进,西南面又传来隆隆马达声。瞬息间,一辆闪射着耀眼灯光的怪物直冲过来。战士们一阵猛打,它还是不停地前进。七连四班长孙宝义首先看出是装甲车,他飞步窜上去,把手榴弹和爆破筒塞到车底下,只见红光一闪,装甲车随着一声巨响猛地跳动了一下,正好和被打坏的两辆卡车摆成一条线,把街口堵得严严的。这当儿,后面又出现了一长串装甲车和坦克,隆隆的响声震得地皮都发颤。它们来到十字街口,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急得直打转。战士们趁此机会来了个大包围,有的用枪打穿了装甲车的轮胎,有的把手榴弹、爆破筒塞进坦克的肚子里,还有的爬上车命令敌人投降,吓得敌人一个跟一个爬了出来。
我军继续前进,天刚蒙蒙亮便占领了丰台北面的岳各庄。九点多钟,我从岳各庄的一个大窑顶上,隐约地看到隐没在雾海中的丰台。这时候,丰台北面大井的高地上,发出密集的枪声,封锁着我军前进的道路。正当我难于准确判断敌人的兵力和企图的时候,战士们给送来了一个俘虏。这个家伙是一○一军的一个营长,以为是自己人闹了误会,特地来取联系而自投罗网的。从他嘴里我们得知一○一军只有一个多旅驻在丰台北面和镇里,主力都在西、南面,虽正在靠拢,但却没有发觉我们的行动。
这些情况使我联起来一想,更感到毛主席指挥的英明。我心想,我们应当不给敌人清醒的机会,一竿子插到底,把丰台抢到手。当下,我立即和一二四师的同志调整了部署,急调正在吃饭的三七二团,配合三七○团从北面猛攻丰台。同时,命令身边的参谋查清来到了哪些部队,要他亲骱贸浞肿急福媸弊急竿度胝蕉贰?
下午三点钟,在炮火掩护下,三七○团首先占领了敌人的兽医院,三七二团接着占领了火车站,抢占了战役重地丰台。

我们清楚的知道,抢占了丰台,这仅仅是战斗的开始,敌人一定会拚命争夺的。因此,我一面命令部队立即改造工事,部署阵地,一面亲自观察了地形。原来,丰台比我们预想的要大得多。此刻,赶到丰台的除一二四师三个团外,只有一二六师、一五五师各一个团。这就是说,我们要用现有的少数兵力,守住丰台,阻挡大量敌人的猛攻。恰在这时,野司首长发来了特急电报,表扬我们比他们预计的时间早一天一夜抢占了丰台,并指示我们要作好充分准备,只要能奋战一天,主力即可赶到。我们立刻把首长的指示,向下面作了传达。战士们听说首长来电报表扬了我们,情绪异常高涨。大家不顾连续行军、作战的疲劳,积极抢修工事,并从仓库里搬来缴获的武器弹药装备了自己。他们说:“我们既能抢占丰台,就能守住,不怕死的就来碰碰看!”
从阵地回到指挥所,一二四师的负责同志劝我去休息,但我的心情却十分兴奋。丰台这个地方被我们占领之后,北平失掉了一个重要屏障。我军不仅切断了敌人经由铁路线东逃之 路,且可依托丰台逐渐向北平推进,直迫北平的广安门和右安门,成为敌据守城垣顽抗的最大威胁。根据总部的通报,傅作义部主力已被华北我军紧紧包围在新保安和张家口,这已使傅作义难于决定拚死西援抑或弃掉起家老本而东逃,现在我们又出其意料在他的腹心插上了一把刀,使敌人整个华北战局已成百孔千疮,对敌人来说,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在这样情势下,敌人拚命与我争夺丰台,势在必行。想到这些,我们又一次检查了各团的战斗准备。
果然不出所料,次晨三时,以一列装甲列车为前导的敌人大批反扑部队,开始了对我军阵地的进攻。一霎时,丰台镇里镇外到处响起了枪声。敌装甲列车一直冲到我三七二团指挥所的门前,扼守着火车站的三个营被割成了三段。三七二团的战士们被敌分割后,各自坚守在阵地,与敌反复冲杀。我们趁着夜色掩护,把预备队从敌人侧后揳进去,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天亮了,敌人又组织了第二次猛攻,整师整团在装甲车掩护下,又冲向我们的阵地,我同埠洼阵地首先被两连敌人突入,坚守在这里的第一连反复冲杀四次,最后剩下二十几个人仍坚守着阵地。战斗愈打愈激烈,敌人第三次猛攻时,竟集中了六个师,上百门榴弹炮,不惜大量伤亡,从各个地段上以优势兵力突进我军阵地,战斗延伸到指挥所附近。参谋、警卫员编成战斗小组与敌搏斗。在这最紧急的时刻里,我十一纵队的先头师师长欧致富听到丰台激烈的枪炮声,立刻带着身边的一个团,赶来投入了战斗;华北的兄弟部队也主动找到三七二团,协同他们防守火车站。以后我军的后续部队也源源不断增援上来。战斗中,丰台的老乡们,冒着炮火为我们抢救伤员,烧水,做饭。从夜三点打到下午三点,我军终于守住了丰台。
枪炮声刚刚沉寂下去,我们忽然接到野司转来一封中央军委给我纵队的电报,军委称赞我们先机夺取丰台,打得好。指示我们要坚守住阵地,粉碎敌人的反扑和突围,并相机沿着丰台通往北平的铁路线向前推进。我们立刻把这令人振奋的消息传到各个部队。军委和毛主席的关怀和指示,给全体指战员增加了无穷的力量和信心。“ 坚决打退敌人, 向党中央献礼” 、“打好这一仗,迎接党中央和毛主席进北平”的呼声响遍阵地。三七二团的同志首先抓住敌人正在后撤这一有利时机,沿着铁路向东打出去。丰台镇外,到处是种蔬菜的暖洞子,他们跃过菜园,依托这些天然的工事,不断向前推进,新增援上来的炮兵团就地展开向敌轰击。部队打到哪里,哪里铁路工人便忙着拆铁轨,不让敌人装甲车再来逞凶。就这样我们一直到离北平西南角右安门不过数里的地方。
与此同时,我东北野战军和华北部队已经从四面八方神速地完成了对北平的包围。我登上指挥部的窑顶,遥望着被黑暗笼罩着的北平,忽然想到:华北“剿总”的头子们也许正在悔恨判断的错误,悔恨不该忘记“兵贵神速”和“出敌不意”这两个军事信条。可是已经晚了,现在整个华北敌人已被我分割包围,欲战无力,欲逃无路,摆在面前的只有放下武器或全军覆灭两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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