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太行已是初冬时分,我们学员中大部分人已回到自己的原部队。仅剩下七八个人在师部待命。我被告知,三八六旅原七七一团已与东进纵队的一个团及另一支部队合编为一二九师的独立旅。我原来所在的七七二团作为我旅的主力部队在晋东南各县活动。经过近一年的抗日游击战争,部队扩充了,干部调整了,我将等待重新分配工作。这下可以肯定,我回不了原部队了。我团首长和同志们的笑脸不时浮现在我眼前,我真想回原部队和同志们一道战斗。经再三要求,师政治部同意暂让我随师部直属队行动。
那时候,日军已侵入晋东南地区。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一二九师与敌人周旋游击,不时袭击日军,给日军以沉重的打击。根据师部的命令,直属队与战斗部队及当地的群众对敌展开了骚扰破击战。
我们夜间行动,拆毁敌人的铁路,割断敌人的电话线,在公路上挖壕沟,迟滞日军的行动。敌人白天修复,我们夜间又把它们破坏掉,使日军道路不畅,通讯不灵。日军气急败坏,又打不着我们,只得依靠当地的伪军和汉奸。我们与地方部队一起,利用敌人的电话线,直接指名道姓同这些伪军和汉奸通话,警告他们不要替日寇卖命、为虎作伥、祸害百姓。同时又清除了一些铁杆汉奸,威震敌胆,大大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日军的行动受到了阻碍。
12月,我接到命令随队返回师部。在潞城微子镇,我们见到了邓小平政委。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矮矮的个子,壮实的身板,那张严肃的脸不露笑意,让人感到威严。
师部召开大会动员,部队将向东挺进,去平汉路以东的冀南地区开展斗争。部队就要出发了,我们几个待分配的营级干部也将随师部行动。
刘伯承师长告诉我们:冀南是一个平原地区。八路军过去都在山地作战,现在要去平原,部队要生存,要发展,就要学会在平原作战。这次去冀南就是要适应环境,你们没有任务,去当一回“看客”。
冀南地区,纵横数百里的大平原,莽莽原野,阡陌纵横。这片富庶的土地在日军入侵之前,盘踞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土匪帮会、散兵游勇及反动武装势力。他们各自割据一方,鱼肉百姓。抗日战争爆发后,其中一些人又投靠日本鬼子,无恶不作。他们之间也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相互倾轧,因此长期战乱纷繁,老百姓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了开辟新的抗日根据地,发动群众,团结民众,我三八六旅副旅长陈再道早在年初就率东进纵队开进冀南平原,经过近一年的斗争,消灭了反共反人民的土匪武装,收编了许多繁杂纷乱的地方武装,扩充了八路军的实力,团结了广大的民众,初步建立了以南宫、枣强为中心的冀南抗日根据地。
1938年岁末,我一二九师师部及三八六旅主力从黎城开拔,出东阳关,向东挺进。经过响堂铺时,看见许多破烂的日军汽车歪斜在路边,别人告诉我,这就是上次被我三八六旅打烂的日军汽车,那次小鬼子可是吃了苦头。
部队向北前进,涉过快干涸的清漳河,经木作、石盆,抵达路罗镇休息。过将军墓时,大雪纷飞,天气寒冷,我在那里见到陈赓旅长。陈旅长来师部开会,他没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去,我真想跟陈旅长重返老部队。
行军几日,不知在什么地方部队折头向东,午夜时分穿过平汉路,部队在一个村庄扎营休息,我稀里糊涂也不知到了哪里。
又一日,部队宿营,忽闻屋外喧闹,开门一看,原来是前面部队来人迎接我们。
“秦懋书!伙计,你么样在这里呀?”原红九十三师我们交通队的指导员,我的搭档查玉升看见我,高兴地嚷着跑了过来。
我搂着查玉升,格外亲热,两人又是闹又是笑。快一年了,见到我原部队的战友,别提有多高兴了。我谈到离队去延安学习,谈到回来尚未分配,我们要说的话太多太多了。从查玉升口里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南宫。
部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鸡、猪肉和白面,那天晚上我们打牙祭,可解谗了。
师部在南宫南面的张庄驻扎下来,漫天飞舞的雪花预示着旧年将逝,新年来临。元旦,部队休息,师首长们还在开会,部署了在新年期间要出发打击敌人。前线的各部队正在激战。
冬日的太阳无力地映照着白雪覆盖的原野,无遮无拦的村庄毫无生气,空旷的庄稼地渺渺无际,只有秃树枝桠在寒风中摇曳,整个大平原看不到一丝生机。
师部驻扎在七级(地名)的张庄,直属队警戒在师部的周围,我们住在张庄北面不远的双庙。每日里进出张庄的人不少,这都是前面部队派来与师部联络的人。远处不时响起炮声,日本飞机也经常盘旋在我们的头上,师部的人们非常忙碌,但张庄仍显得平静。我知道前面的战事正紧,日军对我们发起了新的“扫荡”。
我们在张庄一带一住就是十多天,从许多人那里,才知道冀南的情况。
1938年,武汉、南京相继失陷,日军向华中、华南进军,中国的半壁河山遭受日军铁蹄的蹂躏。国民党军队在正面战场上继续溃败,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挺进敌后,在山西、河北及南方地区展开了游击战,并取得一系列的胜利。这些胜利消除了国民党军在民众中散布的“失败”和“恐日”的影响,鼓舞了群众的抗日热情。在人民群众的支持下,八路军一二九师在敌后站稳了脚跟,并创建了太行、冀南等抗日根据地。侵华日军痛感八路军开辟的敌后战场使得他们后院起火,如刺哽喉,下决心要解决此心腹之患,于是军事打击的重点,从正面战场转向自己后方战场,在华北,加强了对冀南的八路军的进攻。
在此之前,蒋介石见八路军在敌后开辟了广大的根据地,萌生了借共产党之手与日军抗衡,乘机“收复”失地的想法。于是,1938年8月,蒋介石委派鹿钟麟出任河北省政府主席。
在统一战线的旗帜下,八路军采取了欢迎合作的态度。然而,反共顽固派鹿钟麟在冀南完全置国家利益而不顾,大力收编地方土匪武装,消极抗日,专门寻机向八路军挑衅,闹摩擦,惹起事端。
1938年11月间,河北各地的日本驻军向我冀南抗日根据地发动了第一次“扫荡”,八路军避实就虚,采用游击战,不断地在运动中抗击敌人。我冀南党政机关也随部队撤出了根据地的首府——南宫县。
此时的鹿钟麟不抗击日军,反而乘火打劫,公然宣布我冀南行政主任公署不复存在,应予以取缔,并在这一地区委派了许多县长和其他地方官,妄图同共产党八路军抢夺政权。与此同时,他还调集顽固反共的石友三部队,纠合其他反动武装,到处袭击八路军驻地,残杀八路军官兵和抗日群众。一时间,好端端的冀南抗日根据地被他搅得乌烟瘴气。
1939年1月,日军以三万余众分十一路,在天上有飞机、地面有装甲车的配合下,对我冀南抗日根据地大举“扫荡”,不少县城相继被日军攻占。也就在此时,我一二九师主力三八六旅从晋东南开来支援冀南,与日军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
鹿钟麟纠集顽固武装数万余众,对八路军和抗日军民不断骚扰,这个搞摩擦的专家袭击八路军,残杀抗日军民,已经到了有恃无恐的地步。事态越来越严重,内外忧患,使冀南的局势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日军大举‘扫荡’,我军严阵以待,可鹿钟麟却在我们背后捣鬼。我们顾全大局,采取忍让态度,可忍让是有限的,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但决不允许有四!我们要前门打虎,后门拒狼……”刘伯承师长在干部会议上的讲话,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一二九师进行反“扫荡”战斗部署,刘师长将冀南的部队分为几个机动集团:冀豫支队、东进纵队、青年纵队及三八五旅、三八六旅等部队都编入了战斗序列。
刘师长再三强调:同日军相比,我们暂处劣势,鬼子的兵力及装备都比我们强。在这平原上作战,他们有汽车、装甲车、骑兵,还有飞机助战。我们不能硬碰硬,要避开鬼子的锋芒,利用我们的游击战术,多造假相,诱敌深入,集中优势兵力打敌人之弱点,这样才能取胜。
邓小平政委专门讲了在平原上作战要发扬我们的老传统,要发动群众,依靠群众,要克服骄傲自大和盲目乐观的倾向,要把反“扫荡”的具体工作做深做细。
各部队按部署同日军作战。三八六旅集团在曲周县安儿寨设伏,部队将树木砍倒横堵村口,在村中配备火力引诱敌人,我主力兵团埋伏于郭庄、赵固一线,我步兵向日军射击,且战且退诱敌深入。日军乘汽车追击我军,鱼贯冲入村中,敌骑兵也随后跟进,村口的树木堵住了日军的去路,我村中的火力齐发,机枪手榴弹响成了一片。鬼子的步兵队形还来不及展开,我军埋伏于郭庄、赵固的伏兵出击了,迫击炮弹发发在鬼子群中开花。敌骑兵在村口相互拥挤着转不过身来,那高头大马上的鬼子正好成了我步兵的枪靶子。在阵阵排枪声中敌骑兵全被打落坠地,敌汽车也燃起了大火,鬼子弃车同我军对射,他们用汽车作工事负隅顽抗。之后,鬼子又拼命抢占了村口的几间房子与我军对峙着。黄昏时分,残敌集中火力突围出去,狼狈逃窜。是役,我三八六旅集团毙敌百余、缴获战马三十多匹,炸毁汽车两辆,给日军以沉重打击。
日军增加兵力疯狂“扫荡”,威县失守,广宗陷落,南宫告急,形势越来越严重。一二九师师部转移到薛吴村,不几天又移驻其他几个村庄,师部人少,除了直属队警戒,几乎没有别的战斗部队护卫,所以不得不和鬼子捉起了迷藏,不停地转移。我们多半是夜里急行军,在这广阔的平原上与敌人推磨子,兜圈子,好几次从日军两支部队的结合部穿过,敌人始终未能发现我们。
在整个反“扫荡”中我都未能参加战斗,几次向师首长报告想回部队参战,都挨了批评。邓政委把我好熊了一顿,最后让我临时担任通信工作,给了我一匹马,让我随时听命令,保持师部和师部附近战斗部队的联络。
记得有一天,师部向南转移,队伍在静谧的夜色中疾行,我牵马随队行军。忽然发现后面队伍中有人点亮了一盏灯,那灯光在黢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这怎么可以,这不是暴露我们行军的目标吗?记不得是师部的哪位首长,让我立刻到后面去将灯灭掉。我骑马到了后面,才发现是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提着一盏汽灯,深一脚浅一脚地随部队行军。我急得大声呵斥:
“你们干什么?!不要命了?夜里点灯暴露目标,还怕敌人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呀?”
他们中有人告诉我,这是剧团,孩子们小,走路不方便。
“那也不行,马上熄掉!”我大吼着,有几个小孩都吓哭了。
这是打仗,不是儿戏,打游击就是要蒙蔽敌人,要让敌人找不到我们的去向,我们才能更有效地消灭敌人。经我这一说,他们立刻将灯熄掉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样残酷的战争环境中,还有这样一群剧团的小孩子跟随部队行动。
三八六旅主力分成两部分行动:一支由陈赓旅长率补充团和一一五师的六八八团等部队,在冀南抗日根据地东南部的广平、馆陶一带活动;另一支由三八六旅王新亭政委率新一团和先遣支队,在冀南根据地中部的鸡泽和永年一带与日军兜圈子。日军虽然大举“扫荡”,但他的兵力也有限,不可能占据整个冀南。鬼子的大部队扑来,八路军就避开,鬼子一分散,我们部队就寻机将他们吃掉。我两支部队边打边走,硬是打掉了几百个鬼子。
就在此时,师部命令三八六旅迅速在威县之南的香城固一带集结,准备在这平原上再打一场诱伏战。
这次战斗我又没有机会参加,战后从各方面了解到战斗的全部经过。
2月上旬,三八六旅进入香城固地区。日军像疯狗一样集中优势兵力“扫荡”我冀南抗日根据地,哪里发现八路军,他们就扑向哪里。鬼子分进合击,占领了冀南地区的许多城镇,自认为“铁壁合围”的战术使八路军已无处可走了。八路军避而不战,乘其不备抓住弱点就狠揍一通。八路军逐渐掌握了日军的行动规律,鬼子受袭扰后必定会派出快速部队追击。根据这一情况,刘伯承决定派小部队不断挑逗撩拨鬼子,惹急他们,把他们诱入我们的包围圈,集中兵力打一场平原上的诱伏战。在平原上打伏击可比不得在山地,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无遮无拦,正值冬季,万木凋零,放眼四望真是一览无余。大部队隐蔽在何处,在什么地方设伏都是大问题。
侦察队带回了好消息。在香城固北面的沙河地带,洼地的边缘生长着许多红柳等灌木,由西南向东北形成一个大沙岗,沙岗上的灌木顺沙河故道慢慢倾斜,河床与沙岗形成一个漫坡,在沙岗上正好有居高临下之感。沙河故道的东北面是庄头村,西面是张家庄,南面就是沙河洼地,这地形形成了一个口袋,两村庄像布袋的袋口,正好把那洼地的北面扎紧了。如此好的地形,真是天赐我也,我军决定在此设伏。
设伏前,部队和当地的群众对设伏阵地进行了精心的伪装,沿大沙岗构筑了一条长长的战壕,在壕坎上又移来许多红荆条和野枣树,将阵地伪装得天衣无缝;并在四周几个村庄的村口设置障碍,用以阻挡敌人的汽车和马匹。与此同时,也控制人员的流动,严格封锁消息。战前的工作非常细致,一切就绪,就等敌人落入我们的陷阱了。
此时的敌人,正对冀南大举“扫荡”,并占据了广宗、巨鹿、威县、临清等县城。他们的主力向南宫、冀县进攻,而以一部分兵力守备已占据的城镇,并将此作为它主力部队的后勤补给点。
威县的驻军是日军后方据点中的一个楔子,它担任着守备和后勤补给任务,四周的县城也有少数日军驻守,一有情况均可相互增援。由于日军的兵力有限,不可能全部占据除城镇以外的地方,因此,八路军有了相对宽松的活动区域。威县在香城固镇北面约三十里处,威县的日军第十师团第四十联队补充大队就成了我们的诱伏对象。我部队摩拳擦掌,士气高昂,大家决心打一场漂亮仗。
然而,我主力部队虽两次进入伏击阵地,但我方派出的小部队均未能将敌人诱出威县,这不免让人有些心焦。
1939年2月10日拂晓,我主力部队第三次进入伏击阵地,此次参战的部队几乎都是三八六旅集团的部队,有补充团、新一团、先遣支队,另外还有一一五师三四四旅六八八团的一部。各部队按布置进入了自己的战斗位置。战士们藏在用红柳伪装的壕沟里,隐蔽在村外的沙岗上,一切都在静默中等待。为防止周围的敌人增援,指挥部又派出了小部队监视曲周、广宗方向。一切就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天亮时,我一一五师的六八八团两个营对威县县城发动佯攻,猛烈的火力扫射,又是冲锋,又是架云梯登城,虚张声势把气氛闹得火热。城内的敌人果然被吸引住了,他们误以为八路军要攻城,即拉开架势也以密集的枪弹还击。我部队见鬼子动了真,就按原计划迅速撤离了战场。日军连着几天被八路军袭扰,气恼万分,见攻城的八路“不堪一击”,遂立刻组织队伍追击出城。日军分乘九辆汽车,拖着几门炮,架着重机枪边打边冲,追出威县城外。
我佯攻部队边打边撤,将日军步步引向香城固伏击地。
中午时分,日军追到第什营村。这里距香城固还有十来里路,我三八六旅骑兵排突然出现,依据村头的房屋作掩护向日军猛烈射击。日军没有防备,他们的一个少佐森田五郎和一个翻译官当场中枪毙命。这下子被激怒的日军,不顾一切向我旅骑兵排冲去,我骑兵排迅速撤离。鬼子进村已不见我骑兵排的踪影,气恼万分地在村中乱打乱扫折腾一阵,又出村向南追击。我骑兵排此时已出现在香城固附近,又向鬼子一阵猛烈的扫射。此时的日军已完全丧失了理智,不顾一切,发疯般向骑兵排撵去。他们的汽车也下了公路,抄近路径直向大沙河干河道的低地冲来。很快九辆汽车进入了我八路军布置的“口袋”。
伏击部队在旷野里隐蔽埋伏了一个上午。天寒地冻,战士们都冻僵了,看见敌人闯进了伏击圈,大家都屏住气息,睁圆了眼睛,将枪口对准了鬼子。陈赓、王新亭、许世友等旅首长在一个小庙屋顶上所设的临时指挥部里,注视着日军的一举一动。陈赓手一挥,下达了命令:“打!”
埋伏在香城固镇北口担负着正面狙击任务的第六八八团一营率先开了火,拦头狠揍,敌人的第一辆汽车顿时腾起了一股黑烟,哼哼着不动了。车上的鬼子跳车落地后,来不及还击就纷纷中弹,躺倒了一大片,后面车上的鬼子见势不妙,急忙下车组织反击。他们拉开战斗队形哇哇地冲了上来,但几次冲锋均被六八八团一营打退。鬼子见状分兵一路向东面的庄头村冲去,企图从东向南迂回拿下香城固。他们哪里知道刚抵村口,就遭到我补充团的拦头痛击,将这股鬼子赶进了沙河洼地里。鬼子又向西冲去,埋伏在张家庄的我先遣队也开了火。日军这时才发现八路军早已布下了陷阱,他们中了八路的埋伏,鬼子指挥官急命上车,掉转车头向北面的来路冲去。
“鬼子要溜,堵住它!”陈赓见状下达命令。
新一团团长丁思林①这位原红九十三师二七四团的三营长,此时带领二营,在许世友副旅长指挥下,从斜刺里杀将出来,从西往东冲上了伏击圈的北口,用火力封锁了鬼子的退路,扎紧了这“口袋”的袋口,把这群敌人全部堵在了沙河洼地里。
张家庄、庄头村、香城固村及洼地北口,我军从四个方向将沙河洼地围住。手榴弹“轰轰隆隆”爆炸,枪声像爆豆似地响个不停,几百个鬼子妄想随汽车向北突围,可汽车全陷在沙窝里动弹不得。鬼子发了急,集中火力和兵力向我新一团冲锋,企图杀开一条血路逃回威县。
丁思林团长此刻像只猛虎,带领二营的战士顶住敌人的火力,击退了敌人的数次冲锋。日军已成了瓮中之鳖,在绝望之际使用了毒气。我军防备不及,顿时新一团的几十人中毒倒下了。黄烟在阵地弥漫,空中飘来阵阵臭大蒜的气味,丁思林团长见势不妙,急命战士们用手榴弹轰炸,以气浪驱散毒气。
陈赓旅长见状即刻命令部队发起冲锋,从四面向敌军压缩,缩短我军与日军的距离,迫使鬼子不能再使用毒气。冲锋号“嘀嘀嗒嗒”吹响了,四周村庄的八路军冲出阵地,呐喊着逼近敌人。此刻的日军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锐气,根本无法还击,剩下只有挨打的份。绝望之中,鬼子向西北方向发出串串求救信号弹,企望曲周和威县的日军增援。
我军冲入敌阵展开了厮杀,短兵相接,枪声渐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沙河洼地一片刀光血影……
战斗进行到晚上,三八六旅全歼了这伙敌人,计击毙近二百人,俘虏八人,烧毁汽车八辆,缴获大炮三门、迫击炮二门、武器弹药和望远镜等军用物资不计其数,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歼灭战。
战后清理战场,发现有三个日本兵藏在老乡家,已被愤怒的群众打死。
后来得知,被歼的日军是一支炮兵联队,被缴获的望远镜是炮兵的宝贝,可值钱了。这些炮镜,日后在我三八六旅的炮兵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敌人汽车陷在沙窝里,那大炮太重怎么也拖不出来,后来用老乡的牛来拉,把老牛都拉塌了。大炮和战利品拉到司令部门口,周围的老百姓都跑来看,老百姓争相传诵,冀南广大地区的民众闻知欢腾。三八六旅的威名也传到了日军那里,在此后被我军俘获的日军称:八路军三八六旅不得了呀,一个新一团、一个补充团都这么能打,那主力部队还不知怎么厉害哩!
三八六旅在香城固之战打出了威风,首长们预计日军挨打后定会疯狂报复。果然日军出动了几十辆汽车、大炮、坦克、飞机,还有二千多兵力向香城固猛扑而来。日军对我三八六旅恨之入骨,在坦克上写着“专打三八六旅”的大标语,企图寻我三八六旅主力决战,妄想将我们消灭在冀南地区。我三八六旅及师部在战斗结束后,为避开鬼子的锋芒,迅速转移,连夜撤离了香城固地区,从日军夹缝间穿插出去,向东南方向的馆陶急行,穿过尖冢,涉过卫河,进入鲁西南的芦庄,日军根本找不到我军的行踪。此时临近农历年,每到一处,当地群众听说我们是八路军三八六旅,都热烈欢迎,备茶饭酒肉款待,八路军威名远播冀鲁豫边。
2月下旬,我们经南乐抵清丰。在清丰,部队进行了休整,数日急行军疲劳万分,部队在这里美美地睡了个好觉。
刘伯承师长和邓小平政委率我三八六旅主力及师部直属队,不日经内黄、滑县向西穿过平汉铁路,抵达林县,过涉县,翻越太行山,回到了我们的太行根据地。
此次冀南之行历时三个多月,我随师部行军,只做些通信联络工作,看同志们打仗,粉碎了日军的“扫荡”,自己却没能捞到仗打,当了一回“看客”,说真的,这比什么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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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丁思林(1915—1939),湖北黄安(今红安)县人。1931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连长、营长,参加了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一二九师三八六旅新一团团长。1939年在侦察敌情时不幸中弹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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