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忠回忆录39(艰难的会合)

hippochin 发表于2016-03-16 19:04:41
1936年,中国的政治局势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这种动荡的局势也使中国工农红军面临多种抉择。
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国东三省,又进一步在华北不断挑起事端;日本企图进攻绥蒙,在北面对中国形成巨大的压力;蒋介石忙于应付“两广事件”,红军的压力相对减弱;张学良的东北军由于受命不抵抗日军的侵略,丢失东三省,受到全国民众的谴责,此时也抗战心切,无心与红军为敌。此时,中共中央重新制定了红军当前的战略方针:站稳脚跟,打通新疆至苏联的通道,巩固内部,造成西北的抗日局面。
我红九十三师北出草地进入甘肃南部,由于有兄弟部队当前锋,我们向北的一路上,未遇到敌人大部队的堵截。红军饥饿难捱,疲惫不堪,我们拿出仅有的钱向老百姓购买食物。沿途遇到藏民,我们就向他们买大饼,藏民通常将大饼揣在藏袍里,那紧贴肉乎乎胸脯的大饼,带着体温伴着一股汗咸味,一个藏洋一个,饿极了的人顾不了那些,在我看来能填饱肚子的都是美味珍馐了。一路北进,沿途见到的汉族老百姓多了起来,虽然那地方口音很难懂,可毕竟是汉语,大家都非常高兴。我们同老百姓说话,老乡都捂着鼻子说:“你们是啥队伍,咋这么臭呀?”
是呀,几个月来,我们风里雨里,泥里水里,身上的汗湿了干,干了又湿,能活着就不错,哪有条件洗澡呀,身上的汗酸味加牛羊肉的膻臊气搅在一起都馊了,哪能不臭呢?
一路北进都比较顺利,只是在通过天险腊子口时,遇到零星敌人的冷枪袭扰。过了岷县,红军打下漳县后停顿下来。前敌指挥部设在漳县,部队原地待命。
9月上旬,我红九十三师奉令北上,同兄弟部队一道攻打通渭。其实我师抵达通渭外围时战斗就已打响,通渭守敌不多,待我师部进城时战斗已近尾声。
兄弟部队迅速穿过通渭向西北方向前进,而我师占据通渭打扫战场。
通渭是座小城,这次战斗消灭了国民党中央军的一个多营和一些地方部队,缴获了一些枪支弹药,而我们最需要的粮食和服装却不多,真有点遗憾。
在打扫战场时,我们缴获了敌人的三大箱钞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崭新的纸币,也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于是捆好箱子准备上缴。易良品副师长正为战利品中没有粮食和服装气恼,望着这些钞票说:“部队还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带着这些废纸有何用,都给我烧了。”
于是,我们砸了箱子点燃了火,让那些花花绿绿的票子在烈焰中燃烧成灰烬随风升腾。我随手抓了一把票子分给每人三张,说:“大家留着玩,没用就屙屎擦屁股。”
在通渭城呆了几天,部队进行休整。我们交通队几个人没事就去街上溜达。在街上遇到一个卖苹果的老乡,我掏出仅剩的那张钞票要买苹果。老乡说:“老总,这钱我找不开。”
我说:“不用找了,给我们每人一个苹果。”
“不要说每人一个,我这挑子苹果都给你们也用不了这张钱。”
我大气地说:“那就把这挑苹果都给我们,你走吧!”
没想到老乡趴在地上给我们磕了三个响头,拔腿就跑得没影了。后来问别人才知道,那张票子都够买条牛了。
我师驻防通渭,一天,师长给我们交通队下达任务,要求我们队组成一支小分队,化装去侦察秦安、天水方向的敌情。由侦察连指导员查玉升①和我带队,这支小分队主要由我队一排担任,另将师部侦察连的一个班配给了我们。政委在会上说:“你们这次侦察,就是要摸清敌情。我师还不知道要在通渭呆多久,你们还要设法搞些粮食,最好有服装,解决部队过冬问题。”
我们领受了任务,穿上缴获的国民党军装,查玉升配戴少校军衔,我戴了个上尉领花。虽说穿上国民党的军服,头上戴着青天白日的帽徽心里别扭,不是滋味,可这军装毕竟比我们那破衣烂衫要整齐得多,骑在马上也真威风凛凛。我们一行三十多人离开了通渭,向东南方向的天水行进。
记得在一个好像叫郭家的小镇,我们穿镇而过。看见一个大院外挂着一块国民党的什么牌子,那上面的字我认不全。查玉升拉住马头折了回去说:“走,去瞧瞧。”
大院的门口有个像民团的哨兵在站岗,查玉升下了马径直朝大院走去。那哨兵横枪拦住查玉升问:“站住!干什么的?!”
查玉升上前搧了那哨兵两耳光,骂道:“瞎你娘的狗眼,你配跟老子说话?叫你们当家的出来。”说着迈步进了院子。
那哨兵挨了打,不敢吭气站到了旁边。这时从里面跑出来个圆脸,边拱手边笑着说:“不知长官驾到,有失远迎,请问长官是哪部分的?”
我大大咧咧地说:“我们是胡长官的前营卫队。”(其实这是瞎蒙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胡宗南有没有这个部队称号)
那圆脸点头哈腰,说:“里面请,里面请。”
查玉升朝我使了个眼色就带人进了院子。
我会意地在院门口及镇的两边街口布置了警戒。待我回头进院时,看到查玉升同那圆脸正谈得火热。我不知那圆脸是个什么官,只见他左右张罗人,说是要备饭犒劳我们,正晌午果真开了四桌饭。我们这些穷当兵的哪见过什么宴席,那七碟八碗现在算不了什么,可在那时对我们来说真可谓是美味珍馐的大宴了。长期以来忍饥挨饿,这下可让我们开了荤,我们毫不客气胡吃海喝来了个一扫光。在席间,查玉升对那圆脸说:“我们在通渭把共匪围住了,我这就是要回天水向胡长官报告,前线的弟兄们粮食快断顿了,你老兄能不能在这里给我筹些粮食?”
那圆脸听了这话脸上的堆笑僵硬了,皱着眉头说:“不怕你兄弟见笑。我们这小地方人也不多,粮也不多,哪供得上你们大队伍用粮呀。”
查玉升拉长了脸:“看来你老兄不愿帮忙了。”
“哪里哪里,长官别误会,不知你想筹多少?”圆脸忙赔笑道。
“有多少要多少。”
“那好,那好,我去办,我尽力而为。”他哭丧着脸,不住地点头,吩咐人马上去办。
过了一个多时辰,圆脸来说:“长官,我这地方太穷,除了几个大户有点粮外,其他的就筹不到粮了。”
查玉升用马鞭敲着腿说:“把那几个大户的粮食都给我集来,就算是我借的,到时候还你就是。”那圆脸屁颠屁颠地又去忙活,隔了好一会,他满头大汗进了屋:“长官,筹了四千多斤粮,我算是尽心了,现正在找牲口,弄齐了一起给你送去。不过长官是否留个条,我也好说话呀。”
查玉升说:“好吧,好吧,你写好,我签个名好了。”
圆脸果真叫人写条请查玉升签字。
他边点头边哈腰:“长官,我办点事也不容易,还烦您在胡长官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
我们忍不住都要笑出声来。
这是我们意外的收获,牲口已经备妥,三十多匹骡马分驮着近五千斤粮食。天已擦黑,圆脸相邀挽留,查玉升怕夜长梦多,露馅坏事,命令侦察连的那个班押送粮食先回通渭,我们大部分人向秦安方向开拔。
离开那小镇,我们在野外露营。天亮准备出发时,才发现我队的张恭信不在队列。我和查玉升非常着急。张恭信是河南商城人,自参加红军后,意志坚定,作战勇敢,我们相信他不会开小差,但就怕他落到敌人手里,暴露我们的行踪。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我命令全队分为几组,分散寻找。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在当地的老乡家找到了。原来张恭信晚上宿营的时候,自己也说不清在漆黑的夜里怎么就迷了路,离营地越来越远,怎么也找不到队伍,直到天亮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偶遇一当地人,那人竟是张恭信的河南同乡,在老乡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我们。虚惊了一场,没有大碍,但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小分队继续着侦察任务。
几经周折我们到达甘谷驿地域。这地方离秦安和天水都不远,几天下来,沿途我们已了解到许多的民情和敌情。
夜宿一骡马店,我们在大院里外发现有许多牲口,库房里还堆了不少的东西,不知是何物。我们问店主,店主说这是一个兰州的商人,办了货今夜在此留宿,明早就赶路回兰州了。客栈里的灯差不多都熄灭了,只有马厩里有人还在给牲口喂夜草。查玉升对大家说尽快休息,明天要起大早赶路,这一晚我们安静地睡了个好觉。
天不亮大家就起了床,院子里不知是什么人在为牲口上驮子,我们也为自己的牲口备鞍准备出发。我和查玉升走到那些牲口旁伸手一摸,几十匹牲口的驮子里竟是棉花、布匹甚至还有几台机器。查玉升同我交换了个眼色,我俩心中大喜,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查玉升说:“就搞他!”
天蒙蒙亮,那商人吆喝他的人上路。
查玉升向大家作了布置就过去打招呼:“掌柜的,这是要去哪里?”
那商人说是要去兰州。查玉升说我们去通渭,大家是一路的了。商人说:“听说通渭叫红军占了,我可不敢走通渭。”
“嗨,你还不知道,在通渭,共匪的那点人叫我们给围了,你跟我们走绝对错不了。”查玉升爽朗地说。
那商人正愁路上不安全,看见我们穿着国民党的军装,听我们这一说,还真愿意跟我们一块儿走。整个驮队和我们的人上了路向通渭走去。
沿途查玉升吩咐大家少说话以免露馅,他跟那商人天南地北地穷聊起来。
时过晌午,发现有一路人牵马缓行,戴礼帽,着长衫,除一口小皮箱外没有任何行李。我们感到蹊跷,于是拦住他询问,那人一口纯正的东北口音让我们怀疑他是国民党的探子。他神态自如地说自己是位商人,我们搜查了他的全身及随带物品,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查不出究竟我们只有扣留他,让他随我们走。凭直觉,我们认为他不是个商人。此人话不多,从他那遇事不慌心态沉稳的神情,还有从他那机警深邃的眸子里,我们断定这绝非是个等闲之辈。一路上我和查玉升询问过多次,可他滴水不漏应对自如,我们决定将他带回师部审查。
一路向西北方向行进,离通渭不远,那兰州商人说,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有红军。查玉升说,有红军怕什么,这里有我们哩。离通渭越来越近,我师部署在通渭外围的防御阵地已清晰可见。哨卡上有人大声喊:“站住!干什么的?!”
我知道这是二七四团的连哨卡,于是也大声回答:“傻子连长,是我秦懋书呀。”(那时候大家相互都叫绰号,大名反而没人称呼)
哨卡里走出一个人,我接着又喊:“傻子连长,张德魁,是我们回来了。”
我们正在对话,忽听身旁一阵马蹄乱响,原来那兰州商人感觉不对,他夺过一匹马的缰绳,跨上马就跑。我们大喊站住,可他不听。我抬手一枪,“砰”地一声,只见他滚下马来。我的心一沉:坏了,本想吓唬一下,怎么就把他打死了呢!
兰州商人坠地打了几个滚,没起身就趴在地上边磕头边大喊:“长官饶命,长官饶命”。
原来那一枪没伤着他,仅把他的礼帽打了个洞,他是吓得摔下马来的。我终于放心了,说:“叫你站住你要跑,没打死你就算你命大。你跟我们走不会吃亏的。”
就这样我们押着几十驮子的货物进了通渭。
见到我们回来,师长、政委大喜。后来我才知道:这次在郭家小镇搞的近五千斤粟米和包谷,早已由侦察连的那个班押运回来。我们在甘谷驿弄到的近百驮货物都是白竹布、棉花、那机器我们不认识,别人告诉我那是做衣服用的缝纫机。部队要换装,这下可解决了大问题。听说部队给了兰州商人不少钱,留下货物打发他回家,他逢人就说红军的好话,说红军是买卖公平的仁义之师。
回头再说那自称是商人的东北人,我们将他关进一间小房,不停地审讯,可他一口咬定自己是商人,其他什么也不说。阙子清急了,大喊道:“他肯定是国民党的探子,再不说就毙了他。”
我和查玉升也附和着说:“我看他不是商人,一定是军人。他看到了我们的部署,放他不行,杀了算了。”
可情况还没有弄清楚,师首长也没有回来,我们奈何他不得,只得进一步试探并吓唬他。查玉升叫来两个战士,吩咐后将那商人押到院子里靠墙站着,说是要枪毙他。而面对死亡,他也不慌张。阙子清无可奈何地喊了声:“举枪!”
两个战士将子弹推上枪膛,举起了枪。
只听那人大喊:“慢点儿!我想问你们到底是什么队伍?”
我说:“我们是红军!”
“真是红军?”
“真的就是真的,哪能有假。”
“你们不能杀我!”
“为么事?!”
“我受少帅之命来找你们……”
“什么少帅?!”我根本不懂谁是少帅。
“就是张学良少帅,我是东北军……”
“好哇,果然叫我说中了。我早说过,你是军人而不是商人。张学良、国民党、东北军都不是好东西,老子不杀你杀哪个?”听到他承认自己是东北军。我以为是我们的假枪毙起了作用。
当时我们基层的干部战士并不了解全国的局势,也不清楚中共中央的统一战线工作,更不明白国民党中央军和东北军是什么关系。想当然认为东北军也是国民党,国民党就是我们的敌人。
“你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说!”阙子清吼问道。
“我不能跟你讲,我要见你们的长官。”
查玉升觉得这事蹊跷,不能莽撞,决定先将他关押起来,等师首长来处理。
叶成焕政委和宋辅南主任处理完兰州商人的事后,立即赶到了我们交通队。我们向师首长报告了情况并将那人押了上来。
叶成焕对那人说:“我是师政委,他是政治部主任,你有什么事说吧。”
那人说:“我是东北军的,是张少帅的副官。有封少帅的亲笔信,我必须面呈你们的徐向前总指挥。”
“信在何处?”
“请把我的马牵来。”
我们将他的马牵了来,他向我们要了把刺刀,割开了他的马鞍子,从鞍垫的夹缝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政委。政委看过信封上的字说:“我替你将此信转达。”
那人说:“不行,这封信我必须亲自面呈徐向前总指挥。少帅说过,人在信在。”
政委答应了:“那好,我马上派人送你去见徐总指挥。”
该副官指着我说:“这个小‘上尉’的枪法了得,就让他送我去吧。”
政治部主任给我布置了任务。我带了一个班骑马连夜出发,陪这位自称姓李的副官向漳县奔驰而去。
在途中,我问他为什么一路上就不说这事儿,他说:“一路上你们都穿着国民党的军装,我躲还来不及,怎么能说?”
“那到了通渭为什么还不说呢?”
“到通渭后,我虽然感觉你们像红军,可你们军容不整,穿什么衣服的都有。从服装上也看不出你们是什么队伍,我不能确定,哪里敢说呢。这封信是我军的高度机密,人在信在,我可不敢贸然处之。”
我军走出草地后,部队衣衫褴褛,疲惫不堪,服装五花八门,穿什么的都有,李副官把我们当成了国民党的地方部队或是土匪流寇,难怪不敢吐露真言。当时的我,作为红军的基层干部,对时局并不了解,在甘南,东北军和我们交过手,我们把东北军当敌人,根本就不知道东北军在抗日救国方面和我们红军是一致的,更不知道东北军同我党我军保持着秘密联系。我将李副官护送到漳县,并面交徐向前总指挥,完成了任务。为了打通西(安)兰(州)大道,实现我军的战略目的,我师奉命北出通渭,在静宁地区以南牵制国民党胡宗南部队。二方面军和四方面军的大部队全在漳县、礼县、成县一带,我师单独在甘南的北部与胡宗南的部队周旋,孤军奋战,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1985年,总后勤部副政委白相国②及夫人杨阳同志来武汉,我和老伴谢建华陪二位去探望武汉军区副司令员韩东山③同志。几位老战友相见非常高兴,大家叙旧话今,谈起了许多战争年代的轶事。韩东山,这位当年最先率部在夹金山下同红一方面军会合的红二十五师师长,此时兴致勃勃:“相国,小杨,你们可知道秦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我感到诧异,忙问:“韩司令,这话从何说起呀?”
韩东山说:“你忘了?我们三十一军两个师出了草地在甘南,那时我在九十一师当副师长,军长命令我临时带二七四团牵制胡宗南的一个师,敌人比我们多好几倍,要不是你带人掩护我们,我一个团就完了呀!”
我也想起了这件事,接着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都记不清了,还提它做么事。”
谢建华问:“韩司令,我怎么没有听秦忠讲过这事呀?”
“哎,建华呀,这事秦忠可以忘,我可忘不了呀。”老将军眯缝着眼睛沉浸在深深的回忆之中,他娓娓道出的故事,把我们都带入了那久远的年代。
韩司令的回忆让我也想起了几十年前的这件往事:
我九十三师北出通渭后,两个团分别出击牵制胡宗南部队。一天,师长命令我交通队将二七四团速带回来。那时候,我师没有电台,通信联络全靠我们交通队。我带一排共二十来人准备出发,师长说,韩东山和二七四团的方位大约在东北方向八十里处。
我带领我们一排骑马驰骋而去,到达二七四团应在的位置,可怎么也找不到他们。整个下午都过去了,空旷的黄土荒原上找不见一个人影。太阳快落下地平线,灰蒙蒙的黄昏里只有秋风吹着干枯的蒿草发出嘶嘶的啸叫。我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
“指导员,你看!”身旁的胡家燕喊了起来。
我们顺眼望去,北面偏西的位置浓重的尘土飘荡着,像是燃烧的烟尘。战士们高兴地说:“可找到他们了,我们赶快去接应他们吧。”
我感觉不太对头,对大家说:“那不像二七四团,我们的部队没有那么多的人。这尘土浓厚,而且速度不算太快,这是一支步兵部队,少说也有二三千人。这是敌人,一定是敌人!”
胡家燕说:“指导员,你再看那边。”
顺着他的手指,我们发现还有一股尘烟。西边的太阳已落下地平线,在晚霞的映照下尘烟非常明显,这尘烟显然没有北面的那股大。 
“这才是二七四团!”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原来我们骑马跑过了头,现在我们同二七四团,还有敌人大部队几乎成三角形。敌人距离二七四团大约有七八里地,正急速地掠起滚滚的尘烟,气势汹汹地向二七四团扑去。二七四团出草地后经过几次战斗,减员严重,此时也不过几百人。敌众我寡,二七四团危在旦夕。
一定要把敌人引开!我急中生智,让十多个战士下马用刺刀赶快割草,解下绑腿将蒿草捆好拴在马尾巴上。命令这些战士骑马拖草在原地轮圈跑,把尘土搅得越大越好,将敌人引过来。战士们遵命打马,拼命地在原地转圈跑了起来,顿时扬起浓浓的尘烟。我带领另几个战士策马向二七四团奔去。
我的调虎离山计真的起了作用,敌人放弃追逐二七四团,转头向东南方向我们交通队扑去。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几个人找到二七四团。韩东山此时已身负重伤,浑身染血,被人抬着。二七四团与敌人拼杀了两天,他们打得太苦了,几百号人近一半是彩号,敌人要是扑过来,那后果真不堪设想。趁着夜色,我让人将韩东山驮在我的马上,我牵马带着队伍向师部疾行,将二七四团安全带回了师部。我们队那十几个战士吸引敌人,完成掩护任务后也趁黑夜脱离险境,顺利返回了部队。
几十年过去了,往事如烟。老将军的暮年虽没有了当年叱咤风云的英姿,但他那历经沧桑的脸庞仍透出军人的虎虎英气。1986年,韩东山司令员逝世了。回忆记叙的这段往事,仅作为我对老将军的思念,缅怀纪念他。让我们的后人永远记住先辈们为革命事业抛洒热血的那段历史。
1936年9月下旬,三个方面军即将会合,人们都翘首以盼,期待着这一胜利的时刻。我红九十三师驻扎的通渭,实际离红一方面军控制的界石铺已经不远了。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我师接到上级命令,撤离通渭向漳县集结,紧接着又向西行,涉过洮河向临潭进发。这时指战员无不感到奇怪,说是北上抗日,为何往西行走?越往西,汉人越少。我们渐渐又见到一些藏式木楼,看到沿途山坡的石头上刻满了藏传佛教的玛尼刚经文,藏民插挂着的经幡随处可见。那经幡随风飘荡,不由让我们又想起半年前在藏区的时光。此时人心浮动,人们都在猜测是不是又要回藏区?是不是又要过草地?说起草地人们就不寒而栗,那草地真是过怕了呀。这时人们思想混乱,说怪话的人颇多,部队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人脱队,可这时开小差的现象却时有发生。柴洪儒师长焦急地说:“不能再往西走了,这样下去部队没法带了。”
叶成焕政委心情沉重地说:“完了,完了,再往西走,部队就完了哇!”
好在没走几天,上级传来命令说,前面道路难行,部队全部返回。后来才知道,西行的命令是张国焘下的。张国焘仍抱着他的观点不放,他不愿同党中央会合,他要闹独立,举着“打通国际线路,争取苏联援助”的旗号,准备在新疆建立他自己的独立王国。河西走廊走不通,他准备向南绕行青海到新疆。可这次是连老天都不助他,黄河西岸已是大雪封山,无路可走。此时红四方面军的许多干部,都已认识到张国焘倒行逆施的错误,不再支持他,张国焘的话不再那么灵了,他自己也感到空前的孤立。在朱德、陈昌浩、徐向前等人的努力劝说下,张国焘面对目前的现实,只得同意按党中央的命令北进。
9月底,我红九十三师北返通渭进占马营,不日又继续北上,在会宁地区同一方面军胜利会合。两个方面军分离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我们红四方面军走的是什么样的路啊!
10月上旬,三个方面军在会宁地区大会师,胜利结束了长征。
长征的岁月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可对我来说则是漫长的磨难,在我的一生中,它给我留下最难以忘却的记忆。难忘啊,那血与火的战斗;那雪山草地的苦难;那融融温暖的战友之情;那冻饿牺牲的战友的英名。这一切通通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上,铭刻在我的心里。
───────────
①    查玉升(1914—1998),安徽六安县人。1931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并转党。土地革命时期,曾任红四军排长,红三十一军九十三师交通队指导员,参加了鄂豫皖、川陕苏区反“围剿”和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一二九师营长、团长。1941年入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及中央党校学习。后任晋冀鲁豫军区旅长。解放战争时期,任第二野战军师长,参加了淮海、渡江、广西等战役。新中国成立后,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副军长。1957年毕业于军事学院战役系,后任军长,昆明军区副司令员。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②    白相国(1918—1991),原名白蕖香,山东蓬莱县人。1937年参加革命,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日战争时期,任新四军第四支队指导员,豫鄂独立游击支队教导员,新四军第五师十三旅三十七团政治处主任,抗大十分校二大队政治委员。解放战争时期,任(前)中原军区干部教导团副政治委员,豫鄂陕军区第四十五团副政治委员,晋冀鲁豫军区第十二纵队警卫团副政治委员,独立第一师政治部主任、副政委。新中国成立后,任湖北军区政治部组织部长,第四十一军一二三师政治委员,军副政委、政委,广州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国家外贸部部长,总后勤部副部长、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1955年被授予大校军衔。
③    韩东山(1905—1986),湖北大悟县人。1928年1月参加革命,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次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曾任红四军营长、团长、师长。参加了鄂豫皖、川陕苏区反“围剿”和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一二九师团长、副旅长,东进纵队副司令员。1942年入延安中央党校学习,后任新四军五师第四军分区司令员。解放战争时期,任(前)中原军区旅长,河南军区司令员,豫鄂陕军区第四军分区司令员,晋冀鲁豫军区十二纵队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江汉军区副司令员。新中国成立后,任湖北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司令员,武汉军区副司令员。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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