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恩回忆录（九、马家大屯战斗）

一九三三年三月中旬，我抗日游击军接到吉东局的紧急通知，要我们部队去汪清县马家大屯苏维埃区，参加吉东局召开的军政扩大会议。会议传达中共中央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六日的指示信。李延禄让参谋长张建东率领李风山营留守宁安、南湖头、四道河子一带。李延禄和政委孟泾清率领军部、二团、三团和骑兵营共一千五百人翻越长白山北段的老爷岭，到达汪清县的马家大屯，部队便在马家大屯周围的村子里住了下来。马家大屯的各个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是，房屋里却什么东西也没有，所用的家具、粮食都放在了山林里的秘密处，以防日寇的抢劫。吃的粮食都是现用现取，剩下的再放回原处。老百姓经常保持警惕，没有一丝的疏忽大意。村子里的十岁以上的儿童都身背干粮，手拿小旗，时时监视敌人的行动。妇女们都编成炊事班、缝纫班、洗衣班，他们经常给战士们洗衣服，缝补衣服。战士们感到比在自己家里还好，有的战士被感动得都哭了。我们到了马家大屯以后，当天晚上，就召开了军民联欢大会，当地的妇女抗日宣传队演出了民族舞等文艺节目。文艺演出后，吉东局特委书记童长荣同志带病为大家做了政治形势报告。他说：“我们不能因为有的仗没打好，有的人叛变了，就对抗日失去了信心。只要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抗日就有胜利的前途。”他对我们抗日游击军在磨刀石、团山子屯、八棵树屯、八道河子屯的战斗中取得的胜利给予了高度评价，说这是东北抗日游击战争在吉东的转折点。他的报告，鼓舞了我们部队的士气，增强了抗日必胜的信心。
过了两三天以后，我接到侦察员崔善玉同志转来的情报，情报说，敌人集结了延吉、珲春、和龙、汪清等四个县的三千多人的兵力，要围剿马家大屯。我立刻将这个情报报告了李延禄军长。当晚，由吉东局特委书记童长荣主持，召开了军事会议。我抗日游击军军长李延禄同志、政委孟泾清同志、总部直属支队长李延平同志、侦察长朱鸿恩同志以及各团团长等都参加了这次会议。会议决定：我们要狠狠打击敌人的围剿，来迎接我们即将召开的军政扩大会议，同时，扩大我们的政治影响。童长荣同志还亲自拟定了日文宣传单和标语口号，内容主要是: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为了人民，为了救国而抗战!我们的敌人是日本法西斯，而不是日本人民等等。战士们把这些传单分四路散发，有的用石头压在道上，有的贴在树上、墙上。在军事部署上，我们估计敌人可能分四路来进攻，我们就部署分四路迎击。腰岭子是通往汪清嘎呀河的山路，由李延平、金根、朱守一同志率队阻击，托盘沟是西面敌伪部队必经之路，由史忠恒同志率队阻击。大肚子山沟是汪清的敌人的入口，由李光、崔副队长率队阻击，大荒沟是敌人通往珲春的要路口，由童长荣、孟泾清率领三百人阻击。我带二百人留在指挥部，作为机动增援。李延禄同志任总指挥。听说要打仗，许多群众主动要求帮助运送弹药，抬送伤员。会议还决定，把群众也分成四个队，战斗打响以后，在山上为战士们摇旗呐喊。
三月三十日拂晓，日军少将旅团长龟冈村一率队讨伐我军。这个一千余人的讨伐队，向我军把守的四个沟口进犯。埋伏在托盘沟的史忠恒部首先打响，接着，其他的三个沟口也都响起了枪声。敌人开始时相当麻痹，突然遭到袭击，顿时队形大乱，慌忙向后撤退。进攻大肚子山沟的伪军，过去曾与李光、崔副队长交过手，那些伪军被打怕了，一听到枪声就四散逃命，我游击战士趁势一个冲锋，一个连的军队就被我军缴了枪。进攻托盘沟的敌人前卫尖兵四十多人，一进入我伏击阵地，就被史忠恒团打了个措手不及，敌人前卫尖兵全部被歼。龟冈村一这个满脑子“武士道”精神的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又重新整顿队伍，再次向我军发起进攻。史忠恒团奋起反击，子弹如同蝗虫一般飞下山去，打得日军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来。这时候，史忠恒派出几个小分队，三五成群地向散在山坡上的日本兵实行单个袭击，将十几个冲在前面的敌人全部干掉。龟冈村一在山下用望远镜看得真真切切，他大骂战场指挥官无能，气急败坏地调来了两架敌机，妄图从空中对我军进行打击。然而，我军阵地上树木茂密，因为与进攻的敌人短兵相接，两架飞机飞来飞去找不到目标，飞机施展不了威力，只得胡乱射击，以至将子弹打到进攻的日本兵的掩体里，又招来一片骂声。这种情况，气得龟冈村一不住的咆哮，竟挥着指挥刀亲自带队冲了上来。守卫在托盘山的史忠恒见龟冈村一亲自冲了上来，就举起一把大刀跳出战壕冲下山去，要与龟冈村一一比高低。正在这时，一发子弹打来，集中了史忠恒的腰部，敌首龟冈也被我军机枪击中。他们分别被自己的部队抬了回去，双方各自收兵。经过一天的战斗，日军留在托盘沟阵地上的尸首就有一百多具。 到了黄昏以后，龟冈村一并没有撤退，他还想指挥剩下的三路沟口的部队明日再战。当夜，童长荣派出马家大屯的自卫队员向敌人发起了政治攻势。不少日军官兵在树林里发现了许多用日文写的传单和标语，上面写着：日本帝国主义是中日人民的共同的敌人！你们的母亲和孩子盼你们活着回去！也有日本士兵写给妻子的信，信中充满了对战争的厌倦，表达了士兵内心的悲伤。日本官兵见了这些传单、标语和书信，触动愁肠，便私下传阅起来。还有的竟然在半夜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这些情况都是后来俘虏过来的士兵们说的)。这样，日军哪还有打仗的士气。第二天天一亮，龟冈村一就要组织再次进攻。这时，一个汉奸向他报告说，与他们打仗的不是马家大屯的游击队，而是在镜泊湖连战连捷，不久前曾在八道河子击毙治田大佐，从宁安开过来的声威显赫的李延禄。龟冈听后，大吃一惊，这才明白，他撞到了谁的手里。于是，他立即下令，在机枪掩护下撤退。
敌日伪军撤退后，全屯的抗日军民都出来清理战场。我带着一部分人员清理到一片林子里，在林子深处，我们发现了一名年轻的日本军人，已经死亡。在尸体的不远处，又发现了一辆装满子弹的汽车，汽车发动机已经损坏，在汽车附近，发现了一张压在石头下面的纸，纸上写满了日文，这张纸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我把这张纸交给了李延禄和童长荣。童长荣懂得日文。他说，这是一名日本共产党员写给中国共产党游击队的一封遗书。内容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中国游击队同志们:
我看到你(们)撒在山沟里的宣传品，知道你们是共产党的游击队。你们是爱国主义者，也是国际主义者。我很想和你们会面，去打倒共同的敌人，但我被法西斯野兽们包围着，走投无路。我决心自杀了。我把我运来的十万发子弹赠送给贵军。它藏在北面的树林里，请你们瞄准日本法西斯军射击。我虽身死，但革命精神长存。
祝神圣的共产主义事业早日成功！
关东军间岛日本辎重队共产党员 伊田助男
一九三三年三月三十日
这件事，在部队中震动很大。全军将士都为伊田助男的高尚的共产主义和国际主义精神所感动，他对战士们精神上的鼓舞是巨大的。我军在当地召开了追悼大会，隆重地埋葬了这位共产主义战士。东满特委和满洲省委在国内外宣传报道了伊田助男的事迹，对于瓦解日军，扩大抗日武装力量，起到了很好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