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业香回忆梁士英舍身炸地堡的经过

Admin 发表于2016-03-25 10:04:45
围攻锦州的战斗开始了,我们十五团是纵队突破锦州的尖刀团之一。
就在这时,我们三营机枪连战士梁士英被调到八连二排五班当战斗组长。八连是我们营的一个有着光荣历史的英雄连队。因此,师团首长就把突破锦州的尖刀任务交给了他们。
梁士英被调到尖刀连里去,这是上级对他的信任,是他的光荣,也是我们连里的光荣。当他临行时,我紧握着他的手说:“梁士英同志,祝你在这次战斗中立功!”他激动地回答道:“指导员,请放心,任何困难危险,咱都保证完成!”这些话是那样坚定有力,直到今天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
突破口选定在锦州西北门外右侧的一个小突出部分,攻击前部队的集结地是在突破口西北约两华里的团管区一带。十月十三日下午一切准备停当,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带着沉重的攻击装备,借着那被薄云遮盖住的月亮的余辉,静悄悄地向集结地前进了。从出发地到集结地足有六十多里,中间多是曲折不平的小山路。接近锦州约二十里地时,便碰到了敌人稀稀落落的远程炮火的拦击;在这深沉的夜晚,敌人这种盲目的炮火发射,只能给他们自己壮胆,对我们却没丝毫的威胁。通过封锁区,我们更加快了步伐,急促地朝着锦州奔去。不到五个小时就到达事先修筑好了工事的冲击出发地。
我们连担任掩护八连突破的任务。梁士英所在的二排又是八连的尖刀排,我带了两个机枪组紧随在他们后面。
东方发白了,锦州的城垣也看得清楚了,一场恶战前的早晨,除了远处传来稀落的炮弹爆炸声外,一切还是这样寂静。
劲头憋得足足的尖刀排的勇士们,蹲在交通壕里,急切地等待着攻击命令。他们像几十支上了弦的箭一样,只等弓一拉,就要飞射出去,钻进敌人的心窝。梁士英倚在离我不远的交通壕的角落里,他今天显得格外精神、严肃,腰间紧束着十几颗手榴弹,美式冲锋枪斜挎在左腋下。虽然一切都准备妥善了,但他还一次再次地拾掇着自己的装具,并不时帮助这个、帮助那个整理着在他看来还不够利落的东西,唯恐打起仗来碍手碍脚,影响行动。
排长靳文清在交通壕里,召开了一个临时全排党员会议,他说:“同志们,考验我们党员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当孬种,当硬骨头,就看大家的行动了。”没等他说完,梁士英第一个举起他那饭碗般大的拳头,斩钉截铁地说:“排长!我再次向你保证,剩一个胳膊,剩一条腿,也要爬进城去,决不给尖刀排丢脸!”“我们决心当硬骨头!”十几个人一齐喊出了这句有力的话,这句话虽然很简单,但它比钢铁还要坚硬。
时间过得真慢,好容易挨到十点左右,在一颗绿色信号弹升到高空的同时,我们的大炮怒吼了,一排排的炮弹掠过我们的头顶,落到敌人的阵地上轰鸣爆炸。我们在壕沟里看得真清楚,炮弹到处,不是城墙被崩倒一块,便是碉堡被炸塌一角。我们的炮兵打得真准,每一炮都给我们增强了信心,增加了力量,如果不是离敌人太近的话,战士们简直要欢呼得狂叫起来。在连续几十排炮的轰击下,锦州城垣的西北角,顷刻间就隐没在浓浓的硝烟尘雾后面了。就在这时,担任开路的一连和九连的同志以迅速勇猛的动作用爆破筒扫清了敌人外围的铁丝网、梅花桩等障碍。
我们的炮火开始向纵深延伸,等得已经很急的勇士们,再也待不下去了,还没等攻击信号发起,一个个顺着弯曲的交通沟,向城垣接近。交通沟的尽头离城垣仅四十来米,我们的行动被敌人发觉了,他们用所有的轻重火器,组成了一个严密的火网,疯狂地封锁着我们。排长靳文清带领六班战士冲在最前面,五班居中,四班在后,我带领两个机枪组紧随四班的末尾。当先头班走到交通壕的尽头时,只听得靳文清喊了一声:“同志们,冲啊!”猛虎般的勇士们一个个飞身纵上了沟沿。霎时,一排手榴弹甩上了城头,我们的两挺机枪架在沟沿上,也朝着城头开始了猛烈的射击。六班战士趁着这股劲一个箭步窜近城墙。守敌见势不妙,慌乱地弃城向第二道工事逃命。六班副尚福林第一个爬上梯子,插上了一面标志着我们已经胜利占领了城墙的红旗。敌人第一道防线被我们摧毁了,八连的战士像潮水一样涌进了突破口。
敌人第二道工事,是利用铁道突出地面的路基加工修筑的,距离城垣约六七十米。当尖刀排全部涌进突破口时,敌人组织了约莫一个连的兵力,窜出来拚命地进行反击,妄图夺回阵地。敌人来势凶猛,尖刀排的勇士更是英勇,子弹打光了,干脆和敌人拚开了手榴弹,手榴弹一个接一个朝敌人人群里飞去,炸得敌人血肉横飞,吱哇乱叫。可是穷凶极恶的敌人,并不甘罢休,一次垮下去再来一次,连续不断朝我们反击。在这激烈的斗争中,尖刀排的伤亡在逐渐地增加,经过几次拚杀,手榴弹打光了,我们的两挺机枪也发生了故障。敌人的一个排又向我们冲来了,就在这时,只见梁士英从地上一跃而起,拽断了爆破筒的导火索,咬 着牙猛力地朝敌群里扔去,轰隆一响,一团烟雾过后,敌人被炸翻了十几个,没挨着揍的,退守路基再也不敢出来了。我随着二排迅速地冲到了路基下面,战士们在敌尸上搜了一些枪弹和手榴弹,正准备翻越过去。突然路基西面,铁桥口旁边一座坚固的地堡里,两挺重机枪朝我们前进道路上疯狂地扫来,整个部队都被压得动弹不得,担任突破右侧的兄弟三连,也被阻止在路基底下。
排长靳文清带领几个战士向地堡扑去,但是地堡里射出来的扇面弹网,严密地封锁了道路,他们没跑几步又都被压了下来。
要想立刻前进是不可能的了。停止在这里吗?不行,在这里每一秒钟的迟延都有牺牲的危险,都将给战斗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在这种前进不得,更不能退的情况下,趴在火网下的战士们一个个圆瞪着眼,怒视着那地堡,恨不得一下把它炸个粉碎。
连长牟金山和排长靳文清研究了一下,立刻决定组织爆破。梁士英一听到,他第一个抢先爬到连长跟前,果敢地要求着说:“连长,把任务交给我,我一定能完成!连长是相信这个机警而又顽强的战士的,他没加思索地说:“好,我们用机枪掩护你,祝你成功!”
梁士英脱下棉衣,把袖口朝上挽了几卷,提起两根连接的爆破筒,带了两颗手榴弹,紧贴着路基飞快地朝前跃进。
卧在路基下的我们,担心地注视着他,他那敏捷的一滚一跳,一伏一跃的动作,紧紧地扣住了我们的心弦。我的呼吸随着他一步步接近地堡,两只紧握着拳头的手,也为他捏出了一把热汗来。
他现在成了我们扫清前进道路上障碍的希望和力量了;瞅着他,希望着他的,不只是被压制在火网下的全体战士,也不只是师团首长,说得更确切些,锦州市人民,全东北人民都在希望着他啊!他担负的是多么重大而又光荣的任务啊!
封锁敌人枪眼的机枪,好像无济于事。敌人地堡里的火力比以前更加凶狠地狂叫起来,子弹把梁士英身前左右的泥土打得四处乱溅,他的爬行更加困难了。看到他艰难地朝前蠕动的身躯,我紧张得简直透不出气来。
离地堡左侧十来米的一个小土坎只有一米了,梁士英仍是那样小心地爬着,一点也没为这个近在咫尺、可以利用的地形疏忽自己的动作。眨眼间,他终于爬到了土坎下面,这时,敌人的火力暂时是无可奈何他了。他趴在土坎后面,抬起头来,抽出左手,嗖嗖地向地堡甩出了两颗手榴弹,趁着手榴弹爆炸的一团浓烟,一纵身跳出了土坎,跃到地堡跟前,敌人的机枪再也打不着他,只有听他来摆布了。
我还是紧张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只见他迅速地揭开爆破筒的底端,侧着身子挨近枪眼,对准正在吐火的枪口,用双手狠劲地往里一推,把爆破筒塞进了敌人的地堡眼里了。我的心也随着轻松了一些。正当他转身要跳开地堡时,正当我们要跳起来,喊出杀声的时候,不料垂死的敌人却把爆破筒推出了枪眼,掉在地上吱吱地冒着烟。就在这个严重的时刻,梁士英毫不犹豫地弯下腰,敏捷地把瞬间就要爆炸的爆破筒拿起来,猛地又塞进地堡里。可是当他刚把手一松开,那已经送入枪眼里的爆破筒又被敌人推出一尺多来。梁士英随即伸出了两个粗大的胳膊,死劲地顶住了敌人拚命往外推的爆破筒的端部,左脚弯曲着抵住地堡,右脚支撑着向前倾斜的身子,像一个钢浇铁铸的巨人一样,钉在那里屹立不动。看到这种英雄的行动,我的心不由得一怔,我完全被惊得呆住了。
排长急得几乎狂叫起来,放大嗓门喊道:“梁士英,我命令你赶快回来!梁士英转过半个脸来坚决地答道:“不能……”他的话音还没有落,轰地一声,像山崩地裂一般,卷起了一团浓烟,地堡被炸得粉碎了。人民的英雄梁士英也壮烈牺牲了。
阵地上响起了一片“为梁士英报仇”的口号声。
随着喊声,勇士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越过路基,踏着梁士英的血迹,勇敢地向着敌人的第三道工事冲去。
英雄梁士英是吉林省扶余县三岔河人,他和千百个战士一样是从苦难的折磨中长大起来的。他从小在地主家作牛马,二十二岁时被赶了出来,只好靠租种几亩薄地过日子。不久又被抓走当了“国兵”,直到“八一五”苏军解放东北,才逃出了人间地狱,结束了他那奴隶般的生活。
好的光景刚刚开始,新的灾难又降临了,蒋介石向人民发动了大规模的内战。为了保卫家乡,为了保卫胜利果实,梁士英辞别了年老的母亲,毅然参加了自己的军队。一九四六年春天,他从独立团来到我部当战士,在党的教育下,提高了阶级觉悟,在几次重要的战斗里,他表现得特别勇敢顽强,同年冬天便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以后在解放昌图、彰武的战斗中,他不止一次地为人民立下了战功。
曙光冲破了黑夜,和风驱散了阴云,红日从远处的山峦里升了起来,这已是锦州解放后的第二个早晨了。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含着伤心的热泪,在广场上举行纪念在解放锦州战斗中死难烈士的追悼大会。会上,团首长宣读了师党委追记烈士梁士英为特等功臣的嘉奖令;并庄严地宣布了纵队指挥部向全军发出的进军沈阳,解放全东北的命令。这是追悼会,又是出征前的誓师大会,沉没在哀恸中的我们顿时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激动得振奋起来。
“为了死难的烈士,
为了解放沈阳,
为了消灭敌人,
我们坚决勇敢前进!前进!”
一片响雷似的呼喊声,打破了早晨的寂静,向着四面八方传去,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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