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孟良崮战役之后,我们初次读到新华社关于《蒋介石政府已处在全民的包围中》的评论,当时,同志们联想到两千年前楚霸王垓下被围的故事,兴奋地说:“那垓下属于古彭城,不就在现今的徐州附近吗?”有人说:“垓下不是徐州,是安徽省灵璧县东南。”“不管它是不是徐州,看来,打到徐州已经不是太远的事了!”真没有想到,只过了一年半,当我军遵循毛主席的英明指示,转入外线作战,取得新的胜利之后,这种形势就出现了。
在济南战役的时候,野战军首长根据党中央和毛主席所指示的方针原则,野战军的兵力,除了以足够的力量攻击济南以外,还组织了一半以上的力量,准备歼击徐州地区增援的敌人。但是,由于我军已经有了充分准备,而济南又迅速攻克,王耀武全军覆没,只身逃至城东被俘,徐州地区之敌,没有敢来增援。蒋介石部署在徐州地区的六十几万“精兵”便呆在那里了,其中包括游动在商丘一带的邱清泉第二兵团,曹八集地区的李弥第十三兵团,新安镇地区的黄伯韬第七兵团,郑州附近地区的孙元良第十六兵团,民权附近的刘汝明第四“绥靖” 区部队,东海的李延年第九“绥靖”区部队,临、枣地区的冯治安第三“绥靖”区部队,以及“徐州剿总”刘峙的直属队。他们以徐州为中心,以津浦、陇海两铁路线为骨干,好像是蒋介石这个“虔诚”的基督徒划下的“十”字。
桃子是要一口一口吃的,敌人也是应该分次分批地消灭,并且应该把初战建立在确有胜利把握的基础上。面对着敌人这六十多万“精兵”,我们从哪里下手呢?从什么地方开刀,把敌人一块一块地消灭呢?这是我们作参谋工作的同志当时议论的中心问题。
正当我们在设想和议论这些的时候,一个伟大的作战计划在最高统帅部产生了。
这是九月下旬,济南战役刚刚结束,我华东野战军便接到中央军委的指示:下一步应精心组织淮海战役。并且具体指出,全战役要分三次来打,第一仗,以歼灭黄伯韬兵团于新安镇、运河之线为目标;以后依次歼灭两淮和新、海、连地区的敌人。这是一个大战役,它的规模,比睢杞战役、济南战役都要大。打得好,可以歼灭敌人十几个旅,可以打通山东与苏北的联系,可以迫使敌人分兵保卫长江,而利于我下一步进行徐州、浦口线上之作战。因此,必须使攻济兵团获得休整补充,并对全军作战、包括全部后勤工作在内有充分之准备,然后行动。
中央的这些决定和指示是非常英明的。因为在济南战役之后,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作战方向:一个是出鲁西南、跨陇海铁路,会合中原大军歼敌于徐州西南;一个是出苏北,战淮海,然后攻略徐州。在徐州西南地区作战,虽然战场广阔,便于大军运动,一仗之后,就可以完成对徐州的战略包围,对敌人是致命的威胁。但是这个方向的东北是徐州,东南为蚌埠,西南有敌人的武汉集团,我军进去后将三面受敌,战斗一开始便将与敌人较强大的集团进行硬碰硬的主力决战;而且我军脱离了根据地,进入新区作战,后方供应困难;加之鲁西南积水,进出不便。至于淮海地区,则可以避免上述许多不利条件。虽然山东、苏北,特别是鲁中南地区,在敌人重点进攻的过程中,敌我双方集中上百万人作战,群众的负担已经很重,根据地的经济已经消耗很大,但比较起来,条件总是要好一些,我军依托山东和苏北,更有利于歼灭敌人。
当时,华东、中原战场上,国民党军队的全面防御被我军粉碎以后,敌人转而采取重点防御的方针,其主要办法,是集中兵力控制几个大的战略要点,控制铁路交通干线,每个战略要点控制一个以至于三几个机动兵团,我攻其一点,周围机动兵团即来增援,使我一下子难以迅速吃掉他的一个兵团,而争取喘息时间进行整顿。在陇海线上,敌人相互靠近的就有三四个兵团,我军要打掉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必须把它的帮手拖开,隔绝起来,才能赢得时间,取得主动。因此,毛主席又指示:第一个作战,并且是最主要之作战,是箝制邱、李两兵团,歼灭黄兵团。这一指示是十分英明的,不仅是取得第一次作战胜利的根本方针,也是取得全战役胜利的根本方针。
毛主席这一英明的决策和十分审慎的部署,充分体现了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的伟大思想。遵照毛主席的指示,为了统一作战意志,中共华东野战军前线委员会于十月五日开始举行会议,在前委会议的进程中,安排了时间,召开了作战会议。
十月九日晚上,各纵队的首长在曲阜孔林南面的小楼上会合了。参谋长介绍了前委研究的作战方案后,首长们就热烈地讨论起来。
参加会议的各纵队的负责同志一致认为,毛主席指示的拖住两个打一个、首先吃掉黄伯韬兵团的方针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当时在徐州战场上,敌人在数量和装备方面还优于我军,如果首先吃掉了黄兵团十万人马,斩除了徐州集团的右臂,我军即将完全转为优势。同时,黄兵团右接东海,没有强敌掩护,在其同伙当中,是比较孤立薄弱的一个,我军已经摸透了它的底细,完全可以隐蔽集结,以几个休整较久的纵队,加强火力配备,采取中央突破的办法,突然发起攻击。我军既然能够在没有老根据地依托的条件下,在睢杞战役中歼灭区寿年兵团,又在八天的连续攻击中打开城防坚固的济南,现在集中了华东全军,并有鲁中南和苏北根据地的支援,消灭一个黄兵团是有把握的。
古老的孔林,在这小阳春季节里活跃起来了。白天自然是车马不绝,即使在深夜,也常是轻骑来去,伴和着电台急促的发报声,驱散了孔林惯常的幽静。
我们司令部作战科的同志们,都被即将到来的胜利鼓舞着,以能参加这样的工作而感到荣幸。许多同志都怪白天的时间太短,而蜡烛在夜间又这样不经烧。
正当野战军首长领导我们拟订作战计划时,军委发来了关于淮海战役的作战方针。这个方针指出:“本战役第一阶段的重心,是集中兵力歼灭黄伯韬兵团,完成中间突破,占领新安镇、运河车站……等地。”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电报十分具体地指出:要以两个纵队担任歼灭敌人一个师(军)的办法,以六至七个纵队,分割歼灭黄兵团三个师(军)。要用一半以上的兵力牵制、阻击和歼灭援敌一部,以对付邱、李两兵团,才能达到歼灭黄兵团三个师(军) 的目的,否则就没有可能。
十四日晚上,野战军代司令员粟裕同志又主持了作战会议。这时中央对华东野战军第一次作战会议建议的方案作了批示,并进一步指出:要把打援兵力放在侧面,从西北、东北、东南几个方向侧击敌人,借以箝制徐州各部援敌,使他们以为我军好像有意夺取徐州,而又不能确切断定我军的意图。等到我军对黄兵团攻歼紧急,敌发觉我军的行动而决定增援时,又发现如不解除南北两侧威胁,则很难赴援,这样就给我军以必要的时间歼灭黄兵团。
野战军首长和各纵队负责同志,对中央的方针和指示都表示竭诚拥护。接着对兵力的使用和具体部署,展开了周密详尽的讨论。
各纵队的首长纷纷发言,有的说:淮海战场上敌人比较密集,距离近,增援快,因此,速决速胜的要求比济南战役更高,在主攻方向宜增加兵力。有的便建议从南、北的侧击部队中抽出一个纵队投入主攻方向,把守济南的渤海纵队也调来参战。有的认为,在主攻方向,要采取分割包围、先歼几点、逐步解决的办法,要有足够三倍于敌人的兵力才好解决,否则时间拖长,困难越多。有的提出,中央的精神,就是要作出搞徐州的样子,苏北兵团仍宜早过陇海路去睢宁,并迅速向徐州推进;北边搞运河线,也要越快越好。搞过了运河,再捣乱津浦路,才真像是包围徐州……。
会场始终笼罩在紧张、热烈的气氛中。首长们一会围着地图,用铅笔和手指在图上比来划去;一会又离开地图,暂时陷入沉静的深思之中。高声谈,低声议,每个指挥员所设想的,不只是自己的部队怎么行动,而且想着敌人会怎么行动。有人说,指挥员的心血,在枪响之前,已经倾泻在他的计划上了。这话千真万确。我们这些长期在司令部作具体工作的人,都有这么一个体会:中央军委的参谋部,不仅在毛主席身旁,而且还远在各个战斗的前线。毛主席拟订的每一个战役计划,像明灯照亮着各级指挥员的心;而指挥员的具体指挥,又从各个方面充实着来自最高统帅部的计划。
讨论继续到深夜。最后粟裕同志综合概括了大家的意见,并提出在北面以两个纵队包围临城,迫使敌人起义,主力直攻韩庄,控制运河桥梁,乘胜进逼利国驿及贾汪;另以两个纵队攻台儿庄,捣毁冯治安后方,迫其起义或调离台儿庄,如果敌人回援,就在运动中把它歼灭,控制运河以南阵地,阻歼由徐州向北增援的敌人。如果徐州的敌人被迫这样行动,则歼灭黄兵团的条件便形成了。
扩大的前委会议,传达了中央九月会议决议,学习了毛主席“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的指示,直接地大大地加速了淮海战役的准备工作。当庞杂的准备工作完成时,我军便分路从济南、泰安、临沂等地区齐头南下了。整整大半个山东,人在飞奔,车在追赶,骡马嘶鸣,黑夜也成了白天。
敌人察觉到我军移动的某些迹像,估计我军将向苏北行动,便相应地调整部署。我前线指挥部一面按原定方案,在江淮、豫皖苏、冀鲁豫地区公开宣传我军要攻打商丘、徐州,以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一面召集了第三次作战会议,准备以一部在鲁西南暴露佯攻,迷惑敌人,叫敌人回头。同时加强运河车站南北两侧正面阻援兵力,以保证主要突击方向成功。
毛主席立即批准了这些部署。于是,我军要打徐州、商丘的消息到处飞传,搞得敌人做梦也在大叫:“徐蚌会战有一触即发之势!”
此时中原野战军除以两个纵队牵住敌人两个兵团向豫西行动外,并以主力直逼郑州。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等首长又率中原野战军主力指向永城、亳县、涡阳地区集结,准备直出宿、蚌,包围徐州。
在此之前,蒋介石的注意力被我军在东北战场上的攻势吸住了,直到十月中旬,当我军辽沈战役的伟大胜利震撼了反动王朝的时候,蒋介石才开始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将东海的第九“绥靖”区撤销,将其所属之第四十四军调归第七兵团指挥,西调徐州,第七兵团调曹八集一带,十三兵团南调灵璧,十六兵团移驻蒙城,第四“绥靖”区改为第八兵团,移驻蚌埠附近,并企图由临城沿运河到窑湾构筑防御阵地,进行顽抗。
就在蒋介石手忙脚乱的时候,毛主席指示华东野战部队:应坚决执行已定部署,非有特殊重大变化,不要改变计划,愈坚决,愈大胆,愈能胜利。第一仗,力争歼灭以黄兵团为主的二十一个至二十二个师,如能达成此项任务,整个形势即将改变;中原、华东两大野战军即有可能向徐蚌线逼进,打第二仗,歼灭正在北援的黄维兵团,使徐州之敌完全孤立起来。在这关键的时刻,毛主席的指示更加坚定了前线指挥员的决心。十一月六日晚,我各路大军一齐出动,横扫陇海路北侧敌军阵地。首先在鲁西南方向,有我两个纵队及部分地方兵团约三万余人出动。敌人确误认为我军有六个纵队南下,几次调整防御部署。正在犹豫中, 其他各部敌人已同时受到我各部部队攻击,同时认为自己处于危险境地,惶惶无主,举棋不定,互相不能照顾,一时又判不明我军的主攻方向,无法互相增援。及至郯城守敌被我东路部队全歼,敌第三“绥靖”区三个半师两万三千多人在我中路部队威逼下起义。我军乘隙穿过台、枣,直插徐州东侧,指向陇海路。经由滨海迂回至陇海路南向睢宁地区北上的我军一路,也向徐州疾进。黄兵团等不及部队集结好,便忙着向西逃窜。我军主攻集团各纵队日夜追赶,把它搞得稀烂。黄兵团赶过运河,就被我南北对进的几个纵队堵祝接着就被我几路大军团团包围起来。
淮海决战的时机成熟了。中央决定由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粟裕、谭震林五位同志组成总前委,以邓小平同志为书记,统一指挥华东、中原两大野战军,继辽沈战役之后,以徐州为中心与蒋介石进行了又一个大规模的决战。
这是敌人即将灭亡和中国人民革命更加接近胜利的决死战,战斗空前剧烈,甚至一个点、一条线都要经过反复多次的拚杀和争夺。但是敌人那一套极端反动而又极其蹩脚的战略、战术方针指导下的作战部署,已被我军分割得支离破碎,顾此失彼,一切都成为绝望的挣扎。我军全体指战员遵照毛主席关于“愈坚决,愈大胆,就愈能胜利”的指示,英勇奋战,一个连着一个的胜利,在血与火中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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