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我们一行十余人,来到了靠近山口的一座小山头上。放眼望去,广袤无垠的晋中平原呈现在我们眼底:远方秀丽多姿的吕梁山,近处缓缓流过的汾河水;横贯南北的同蒲铁路,大大小小的城镇村庄,一切显得非常清晰明了。但是,当我们仔细观察以后,心情却沉重起来。原野上、村寨里、铁路旁,到处遮断我们视线的,是高高低低的、灰色的钢筋水泥碉堡和纵横交错的战壕、铁丝网、鹿砦。整个晋中笼罩在一片碉堡林中,路上不见行人,天上没有飞鸟;虽然正是麦子接近成熟的时节,地里却看不到一个人影。阴霾的天空下,一片肃杀景象。
站在我身旁的旅部的一位参谋,惊异地数着那密如树林的碉堡群:“十五……二十…… 二十五……三十……”旅长打断他说:“数它作什么?阎锡山想用这个办法挽救他的死亡,也是白天作梦!”
大家沉默无言。隔了一阵,萧政委才对我和老康说:“咱们休息一下,有些情况要告诉你们。”
我们三人在附近找几块石头坐下来。政委沉思了一下;然后微微咳了两声,用那一贯沉着的江西口音说:“这次晋中战役,从昨天起算正式发动了。参战的我军,除了我们华北第一兵团的三个纵队外,还有晋绥、北岳、太行、太岳各区的兄弟地方部队,总共近五十个团,六万多人,由徐向前司令员统一指挥。……”接着他又详细叙述了晋中形势、我军进入晋中作战的有利和不利条件,以及战役前途等许多问题。
自从五月我军解放晋南名城临汾后,阎锡山仅剩下北起忻县、南至灵石、同蒲沿线的十五座县城和附近乡村,以及省会太原市。它像一片柳叶形的孤岛,处在我解放区包围中。阎锡山并不甘心死亡,他利用太原兵工厂、钢铁厂、水泥厂的生产设备和原料,大肆制造枪炮弹药,构筑钢筋水泥碉堡,把晋中变成了由千万个高碉低堡、千百个大小据点组成的要塞地区。阎锡山还拚命抢粮抓丁,扩充军队。至今他仍拥有五个军(十四个师)十万正规兵力和四万多地方武装,比我军将要进入晋中的部队多一倍还多。发起晋中战役,就是要尽可能多地歼灭阎匪有生力量,保卫晋中人民麦收,为攻取太原创造有利条件。但是,要进入敌人比我众多、装备比我优良,而且碉堡、据点林立的晋中地区作战,确实是有很大困难的。晋中之战对我军仍将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萧政委最后说:“徐司令员要求全军充分作好打大仗、打恶仗的思想准备;并且不仅打一次、两次,还要准备连续战斗!不仅打运动战,还要准备打攻坚战!这个思想一定要深入贯彻下去。……”
说到这里,政委抬起头来,凝望着远方天边。刚才还仅只铺了一层薄云的天空,这时黑云翻滚,雷声隆拢应和着雷声,很远的地方,似乎传来隐约的炮声。政委说:“咱们走吧! 天马上要变了!”
战斗任务像天气那样来得突然。
两天后,接到旅部的紧急命令,要我们跑步向汾河三狼渡口前进,截击回窜的阎匪“闪击兵团”。什么是“闪击兵团”?为什么如此紧急?一时我们还不明白。
部队一路小跑。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照在战士们肩头的刺刀上,发出熠熠的闪光。行列里不断传出响亮的鼓动口号:“加油!赶到汾河边吃肉去!”“打响晋中战役头一炮,为晋中人民报仇的时候到了!”整个队伍像推进枪膛的弹丸,只要一声命令,便立即可以飞出去。电话员们也一面奔跑,一面在身后撒下黑色的电线。全旅在行进中仍然保持着畅通的联系。 副旅长吴仕宏同志带领少数人员飞马赶来。从他口中我们知道了如下情势:战役开始前徐司令员为了迷惑敌人,便于我军进入晋中,首先命令少数部队在汾河以西汾阳、孝义地区佯动,并同时攻占晋中同蒲线南段的灵石县城。这个行动,造成了阎锡山的错觉。他以为这便是我军的主攻方向, 慌忙调动了驻扎在腹心地区各县城的守备兵力十三个团, 组成所谓 “闪击兵团”,由三十四军军长高卓之率领,开赴西南地区抵挡我军。这时,我军主力乘虚猛扑,一夜之间拔除了东面山区的十几个据点(我团攻占的原家庄也是其中之一),踢开了晋中大门,直逼同蒲铁路。这一着使阎锡山马上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急令他的“闪击兵团” 日夜兼程北返,来阻挡已经挺进到了晋中心腹地区的我军主力。这恰好给予我军在野外歼灭它的绝好时机。
但是,当我们一路跑步,跨过同蒲铁路,到达一个名叫曹村的小村时,在我们前边的兄弟部队六十八团向副旅长报告说:他们已经到达三狼渡口,没有发现任何敌情;据当地老乡讲,前一天在三狼渡口北面,敌军整整过了一天,都往平遥县城去了。
一场紧张的急行军稍稍缓和下来。有人说:“阎锡山这老滑头,又钻到乌龟壳里去了。” 正在这时,电话又叮铃铃地响起来。耳机里传出黄旅长急促的声音:“电话员,快找副旅长讲话!”
我们几个人围过去,副旅长伸手抓起耳机,只听黄旅长急速问道:“老吴么?你们看见沿铁路北上的敌人了么?”
一听“敌人”两个字,空气陡然紧张起来。电话里继续响着旅长坚定的声音:“南面张兰镇方向,沿铁路上来了大批敌人,暂时还未弄清是敌人的哪一部分。你快通知六十七和六十八团掉转头,准备投入战斗,就地歼灭敌人!”
副旅长放下耳机,扭头对我们说:“你们已经听见了,赶快行动!”我和团长一边起身,一边告诉身旁的通信班:“通知各营马上把部队拉到村南。每营派一个干部来接受任务。” 村外一片枣林,枣林后面是一条很长的土梗我和团长选了一处较高的地形,向南瞭望:只见沿着铁路,黑压压上来一片敌人。先头的敌人离我们有三里的样子,尾巴还隐没在远处的地平线下。
战争就是这样,许多情况往往突如其来,不允许你从容思考,便要你拿出决心,见诸行动。这一次也同样:面前的敌人是哪一部分?到底有多少?暂时谁也不清楚。但人人知道:脱离了乌龟壳的敌军,正是我们消灭它的好机会。两军遭遇,出路也只有一条:毫不迟疑地、坚决彻底地把敌人消灭,绝不能让敌人占了上风。
十几里外,东南方向响起了枪声。那里有二十四旅和十五纵队的同志们,他们一定也盯上了这股子敌人。枪声像在一头蛮牛的尾巴上烧了一把火,催着敌人拚命窜过来。这时,用肉眼已经可以分明看清:敌人猛烈地抽打着马匹,奔跑的人群掀起了一道几里长的尘烟。
土埂后边,全团人紧紧贴着地皮,直到敌人进至百多米左右的时候,迫击炮和机关枪,才一下子吼叫起来。曹村像一只发怒的猛虎,阻挡在敌人面前。
应着枪声,同志们跳上土埂向敌人扑去。二营上去了,三营上去了。一营除留下一个连做团的预备队外也上去了。全团人霎时就冲进了敌人的行列。我抬头四望,只见六十九团正从铁路东侧的桥头村杀出来;刚由三狼渡口跑步赶回的六十八团,从我们斜右侧插上去了;东南方向上的二十四旅,打得也很热闹。原野上一片混战的枪声和喊杀声。敌人像一群乱窝的蚂蚁,东奔西窜地挣扎着、抵抗着。
这时,不需指挥员下任何命令,每个战士自觉行动,哪里有枪声就奔向哪里,哪里有敌人就打往哪里。
我和团长紧跟着二营追下去。沿途到处是俘虏、敌尸、枪炮、弹药。我们一直追到了汾河边。一群混乱的敌人正想涉过汾河,我们团和六十八团的二十多挺轻、重机枪,简直像刮风一样扫向河心。汾河上人仰马翻,打死打伤的敌军顺水漂流而下。一个敌兵企图抱着马脖子游向对岸,在激烈的枪炮声中,吃惊的马又游转回来。他只好跪倒在河滩,发出凄厉的尖叫:“我是回来投降的啊!你们饶了我吧……”
各处都出现了极为激烈的搏斗。二营和三营的几个连队冲进敌群后,战士们两三人一组同敌人厮杀。他们用压顶的威风震伏了群敌,在他们面前跪倒着成批举枪的俘虏。
一股敌人流窜到曹村东南一条干水渠附近,企图夺路逃回平遥。副政委郭铁同志召集机关干部正部署战勤工作。近旁仅有团的迫击炮连和救护所的人员。副政委说:“沉住气,坚决消灭逃跑的敌人!”大家用仅有的几支短枪和手榴弹同敌人展开了战斗。随军行动的一部分民工担架队员和各营留守在曹村的炊事员们,也闻声赶到,用他们的扁担、菜刀参加战斗,抓了许多俘虏。
两小时后,战场渐渐平静下来。代枪声而起的,是我军各单位收兵的联络号音。战士们押着成批的俘虏,背着成捆的枪支,牵着一匹匹驮着山炮的高头大马,各自寻找自己的单位。直到这时我才想到:打了半天,到底对手是谁,自己还未弄清。恰好一连在不远处集合,我便走了过去。
战士们正往一起集中俘虏,外号“铁头英雄”的一排长苏长永在查问一个军官。
“你们到底是哪一部分?”
“七十二师——‘亲训师’”。
苏长永大概没听懂俘虏那浓重的晋中口音,追问道:“什么‘青笋师’,倒像是‘南瓜师’。”
俘虏群里爆发一阵笑声。有人大胆地说:“官长,你听错了。是亲——训——师。我们这个师是阎锡山亲自训练出来的”。
站在周围的我军战士,听了这话也笑起来。苏长永微微有点尴尬,他压过了同志们的笑声,大声说:“不管你什么亲训师,在解放军面前都是豆腐渣!”
“亲训师”是阎军“闪击兵团”的主力,他们正是奉阎锡山命令从汾阳、孝义赶往平遥去的。想不到半路上碰到了我们。仅仅两小时,阎锡山的这张王牌,外加什么“亲训炮团”,共一万二千多人,全部完蛋了。
继歼灭“亲训师”之后,六月二十四日,兄弟部队十三纵队,在平遥城北面北营村一带,歼灭了正在调动中的敌四十师。吕梁部队也深入到平遥以北、以西地区。”岳部队逼进了榆次、太谷。我军向晋中展开全面进攻。
这时,阎锡山命令他的野战军总司令赵承绶和副司令日本人元全福(原日军第十四旅团旅团长)率领由日军组成的第十总队,统一指挥驻扎铁路沿线的敌正规军,对我采取攻势。赵承绶和元全福来到了太谷。
赵承绶采取了地道的“乌龟战术”。他对部下说:“晋中共有五千个堡垒阵地,每个可抵炮弹一万发,五千个可抵五十万精兵,只要守好堡垒,永保晋中万无一失。”阎军死死依托铁路线上的城镇不肯离开。赵承绶并且把两个多军(四个师、二个总队)收缩在太谷城南北几十里的狭长地区中。敌人向我进犯也十分小心,丝毫不肯冒进一步。这样一来,造成了我们歼灭敌人的很大困难。徐司令员曾经打算诱敌深入,各个击破,并且已经下达了命令,调动了部队,我团担任着攻击大小阎村敌人的任务,但终因敌人过于集中,不得不又撤出战斗,另寻战机。
有关这些战役部署情况,当时我们并不完全了解。一些连排干部和许多战士,求战心切,得不到满足,便产生了一些埋怨情绪和许多怪话。
二营奉命从进攻阵地撤出时,营长宋米囤同志在电话中委屈地说:“战士们趴在阵地上不愿下来,我们有什么脸离开这里?是不是上级不相信我们,怕我们完不成任务?”团长气急地说:“宋米囤,看你说了些什么话。你先问问自己:相信不相信上级?相信不相信徐司令员的指挥?”
一、三营也有类似情绪。全团同志窝着一肚子火气,奉命向北转移。连续好几个夜晚,我们沿着东山脚彻夜行军。远望着同蒲线上各县城的电灯光,真恨不得马上飞下去把赵承绶那几万人马收拾个干干净净。
在转移的路上,听说兄弟部队十五纵队在太谷以北大破同蒲路,截断了赵承绶集团和太原的铁路联系。赵承绶和元全福亲自指挥两个师、两个总队,用铁甲车、装甲车、飞机、大炮,猛攻我军阵地,企图打通和太原的交通。消息传来,全团同志为之振奋。大家猜测:保准是调我们北上参加围歼赵承绶集团。
事情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当我们连续几夜行军,到达太谷地区时,忽又接到一道命令:迅速南返,到祁县集中,准备接受新任务。这一次,连我们几个团的干部也猜不透徐司令员的意图了。
上级像是察觉到了我们的情绪,南返的行军途中,萧新春政委赶来。我向政委简单汇报了部队思想情况,萧政委严肃地批评道:“要告诉同志们,现在的仗越打越大了,一切都要服从统一调度,统一安排,那种只考虑局部、不考虑全局的游击主义思想再也不能要了”。他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过你们的求战情绪还是好的。旅党委准备把南下后夺取祁县城的主攻任务给你们,怎么样?”
我说:“放着赵承绶那块肥肉不吃,为什么偏去攻祁县?”
“这里边就大有文章喽!”政委意味深长地说:“你想,兄弟部队在北面截断了赵承绶和太原的联系,我们要再从南边砍断它,战局将会怎么样?”
团长高兴得几乎跳起来:“那不是拦腰把阎锡山砍断,把赵承绶夹起来了么?”
萧政委拍拍巴掌:“你算说准了!”
七月七日,我们旅和兄弟二十四旅协同攻击祁县城。我们团担任了从北面登城的任务。前一天,吕梁部队已攻占了和祁县遥相呼应的交城县城。战斗结果,我军从南面割断了赵承绶集团和其他敌军的联系,阎锡山全军被拦腰砍断了。
攻击祁县城的战斗进行得十分顺利。兵团的炮兵跟旅在歼灭“亲训师”时缴获的几十门山炮,为我们在城墙上打开了一道二十多米宽的缺口。几小时内全歼敌三十七师近四千人。预感到前途不妙的赵承绶,在我总攻祁县的前一天,放弃了他的“乌龟战术”,离开铁路,转向徐沟、榆次间夺路北逃。晋中战局因此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祁县城里密集的枪声刚刚停止,紧急集合的号音又响彻了黎明的夜空。战场也来不及打扫干净,部队又出发了。急行军的行列里,人人传播着:赵承绶逃跑了!加油追啊!
连续八九个小时的急行军,我们团赶到了前线。这时,在徐沟、太谷、榆次之间,我军各部云集,几乎所有进入晋中的部队全部日夜赶来围歼赵承绶集团。我们既是胜利之师,兵力也占了很大优势。赵承绶集团主力(三十三、三十四两个军的四个师和以日军组成的第十总队)被我军团团包围在徐沟东南的大常、南庄、西范、小常、杨李青、温李青、戴李青等村庄。连日行军作战,部队疲劳异常,但仍立即投入了战斗。
七月十日,我军全线发起总攻。我们旅协同兄弟部队攻占温李青、杨李青、戴李青等三个村庄。整整打了一天,傍晚战斗还未完全结束时,旅又交给我们一项任务:第二天配合兄弟团队攻占另一个重要据点——南庄。
前线形势非常紧张。阎锡山又从太原派来什么“南援兵团”,企图解赵承绶之围。徐司令员要求全军奋勇战斗,尽可能提早解决赵承绶。
入夜,我们沿着一条沟渠接近南庄。我和团长刚来到临时选定的团指挥所,团长就气愤地对我说:“老姚!你知道守南庄的是谁?”
没等我回答,他又恨恨地说:“是日本鬼子!是十总队!到底给我们抓住了!”
仇人相逢,分外眼红。明天就要亲自和第十总队交手,我不禁怒火上升,十分激动。抗日战争结束后,阎锡山为了镇压山西人民,丧心病狂地把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数千名日军留用下来,升官晋级,优厚待遇,编成了所谓“第十总队”。这群亡命之徒,在投降以后三年来,在阎锡山包藏下,仍然手持杀人武器。现在,他们又横挡在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大道上。消息传遍整个部队,同志们个个义愤填膺,发誓再不能让这些匪徒们继续为非作歹。 七月十一日,天亮后我团从西、兄弟部队六十九团从南、二十四旅从北,对日军占据的南庄村三面发起攻击。
战斗一开始便相当激烈。誓死与中国人民为敌的匪徒们,像一群发疯的野兽,顽强地抵抗。
二营的两个排打进了村庄。后续部队却在通往村庄的几百米开阔地上,被鬼子的机枪压住了。情况相当严重。团长康烈功同志,挺身跳出沟渠,亲自率领着战士们,冒着敌人密集火力杀了上去。已经在村子里的两个排,在战斗英雄郎心会同志指挥下,顽强地连续爆破,炸毁了敌人的火力点。
我们团广大的指挥员战斗员本来是习惯于打村落战的,只要一突进村庄,房上房下进展十分迅速。但这一次,在匪徒们的阻击下,进展却相当缓慢。
我们用曲射炮和轻、重机枪掩护着,连续向敌占房屋施行爆破。敌人也用山炮、九二步兵炮、“娃娃炮”(山西造的一种迫击炮)、机枪、步枪在每个街口组成了炽烈的火网。他们死守着每一座房屋、每一个角落。夺取每一寸土地,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战士们破墙而入,打进敌人的院子。来不及退走的鬼子便扑上来,同我们展开白刃格斗,一直到全部死得干干净净。
团后勤源源不断地向前运送手榴弹、子弹、炮弹,仍然供不上战场的需要。
整整打了近三个钟头,才夺取了村边的十几幢房屋。
我赶到二营去看战斗发展的情形。沿途每一座房屋,都被打的千疮百孔。』我军用刺刀刺死的日军,比比皆是。这些敌人在临死之前,还砸断了枪支、炸毁了山炮、燃烧了房屋。一些来不及扑灭的火仍然烧着。
隔墙街道上,敌我正争夺一座街门。我军的呐喊声震天动地。间或也听到另一种类似狼嚎的怪叫;“司士麦——士士麦!”这种喊叫,在八年抗战中我不知听到过多少次,但这一次更使我怒火中烧。
那群敌人是在如何挣扎,我想看个究竟。我来到机枪班长杨发楼身旁,他正用铁铣在墙上开射孔。我低下头来,刚想往外观察,噗噗噗,一排子弹在射孔上打起一阵尘烟。杨发楼猛地一推,把我推到一旁。他却为我中了一粒子弹。我赶忙帮他包扎。这时,两个战士押着一名刚俘虏的日本兵走过。那家伙穿着一身阎锡山军的制服,一头长发乱蓬蓬地直拖到耳后,两眼放射着贪婪、仇恨和绝望的目光。我对他说:“这个下场是你自取的。为什么直到今天你还要和中国人民为敌?”那家伙似懂非懂,忽然,他猛捶着自己的脑袋,蹲下去大哭起来。更紧张的战斗发生在中午。
敌人在西北角上占领了友邻部队把守的大庙。全村敌人集中力量向我连续猛扑,企图将我赶出村庄。一营三面受敌,战士们临时架起桌椅板凳当作障碍抵挡敌人。二、三营伤亡也不校敌人飞机又破坏了我后方运输,弹药供应不上,后续部队也未赶到。团部也遭到敌人的威胁。警卫班站在房顶用手榴弹打退了敌人。“铁头英雄”苏长永带领着他的排,把守丁字路口。敌人的尸体,把巷口全都堵塞了。
我们顶住了敌人的一切进攻。敌人终于渐渐声嘶力竭,停止了反扑。这天夜晚,在我军强大炮火支援下,我们和兄弟部队一道,干净、彻底地消灭了阎锡山的这张罪恶的、可耻的王牌。
战斗在七月十六日结束。赵承绶被俘,元全福』击毙。阎锡山的“野战兵团”烟消云散了。
在赵承绶集团即将被歼的时候,“兵败如山倒”的阎军,开始了大溃逃。平遥、介休、汾阳、孝义、文水、太谷、晋中十余县的阎匪军残部,只恨腿短,纷纷向太原逃窜。敌军望风披靡,一触即溃。我军乘胜猛追,到处捕捉俘虏,缴获枪支,一直追到太原城下。
在短短的一个月中,我军在徐司令员的指挥下,以仅仅六万人的部队,在敌重重设防的地区,歼敌十万,结束了晋中战役。除了太原孤城,我军解放了晋中所有地区。人民齐声欢唱,吕梁山显得越发年轻,汾河的水也更加欢畅地流过这块获得了新生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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