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二月二十四日,我们西北野战军,以迅猛的动作接连拔掉了宜川城周围十几个据点,团团围住了宜川城。这时,若乘胜攻打,以我几个纵队的兵力,对付这么一座孤城和一个旅的守敌,宜川是指日可下的。可是,正当我旅全体指战员摩拳擦掌准备攻城的时候,突然接到纵队的命令,要部队就地待命,并叫全旅团以上干部到纵队开作战会议。
接到命令的同时,纵队司令部还通报说,兄弟纵队已从宜川附近撤离,分路向西南方向进发了。
这个突然的变化,不由得使我想起了从清涧出发前,纵队许光达司令员偶然给我说起的一件事:野战军根据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早在几个月前,就在黄龙山区,组织了周密的战役侦察,眼前的情况虽然还摸不透底,但是如果把停攻宜川、部队调动和这件事联系起来看,就使人隐约感到,当前已不是攻击宜川一城的问题了;似乎有更大的阵势正在摆开。我把这个想法给政委梁仁介同志一说,他笑着点了点头说:“对呀,有这个苗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咧!”
到了纵队部,开会的人都已经到齐了。会场里比往常静得多。大家的心情显然和我的一样,都屏息静气地听着许光达司令员的讲话,生怕漏掉一个字。
许司令员今天好像特别兴奋。他向会场环顾了一周,说:“为什么围起来了,不马上打呢?这里面是大有文章的。”他走到墙根前,指着地图说,“同志们,你们看,刘戡的两个整编师,四个旅,摆在洛川、黄陵一线,如果我们把它引出来,一棰子敲掉,你们想想看,西北战场上将会出现个什么样的局面?!野司把主力摆在瓦子街地区,叫我们三纵和六纵攻城,这里面的道理,我想,同志们会明白的!”
几句话,说得大家眉开眼笑了。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呢?”司令员看着我和梁政委说:“你们二旅配合六纵一部攻城。要把洛川的刘戡引出来,还不能让宜川的敌人跑掉一个。” 说到这里, 他略略顿了一下, “当然喽,要作好这文章,需要用脑筋。你们要考虑怎么个打法。”
我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冲口就说:“宜川是战略要地,胡宗南一定要来增援的,我们一股劲攻就是了。”
“一股劲攻?!”许司令员笑着摇了摇头,“你说的只是事情的一方面。胡宗南那家伙,既不愿失地,又怕丢兵。他极力想保住宜川这个关中屏障,阻止我军南下,如果我们三棰两棒子搞掉宜川,胡宗南可能另打算盘——叫刘戡固守黄陵和洛川,那我们的战役计划就不能实现了。”他对着地图,用拳头朝宜川猛捶了一下,说道,“我们的计划是:开始,要猛攻宜川,逼使被围在宜川的张汉初告急。胡宗南的援兵一出动,就要打个怪名堂:援兵急来就慢打,慢来就急打。”说到这里,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镜,风趣地说:“你们听说过活捉老狼的办法吗?有经验的猎人,预先挖好陷阱,先掏出狼崽子,打得它嗷嗷乱叫;老狼一急,不顾一切去救崽子,结果便掉进了陷阱里。如果猎人一棒子把狼崽子给打死,老狼也就不来了!我们现在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好吧,你们先回去准备,我再跟五旅的干部谈谈。”
开会回来,这个规模巨大的战役计划一直激动着我的心。这一仗打好了,将会大大改变西北战场的局面,为我军打开南进的大门,取得战争的完全主动,进入外线大反攻。而且打好这一仗的条件是充分具备的。有党中央和毛主席的直接指挥;有周密的战役部署;部队经过一年多的胜利作战,特别是经过新式整军运动,阶级觉悟和战斗力空前提高了。这一切都使胜利有了可靠的保证,但是,即将到来的大战也向我们提出了许多问题,譬如,指挥一旅人,在这样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大仗里,承担这样一个重要任务,而战术上又如此奇特,这在我说来还是第一次。究竟能不能完满地实现纵队对我们的要求?战斗进程中还会碰到些什么问题? ……心里总觉不十分踏实。还有,野司根据什么判断出来,刘戡一定要从瓦子街这条路上来援呢?……
下午,许司令员来了。他连坐也不坐一下,就和我一起去看地形。
我们登上万灵山,从望远镜里看宜川和它周围的阵地,十分清楚:起伏的山峦,把个椭圆形的宜川城紧紧裹在中间。在我们担任主攻的方向——城西和城北,敌人的防御工事大体构成三角形:城西是外七郎山,正北是老虎山,西北角是太子山。从外表上看,这几座山差不多,都有五六十丈高,山上密布着像坟墓一样的碉堡。从山脚到山顶,有二十几层削壁,一级有两三丈高;塄坎上交通壕、火器掩体密密地连结在一起,一层一层,像梯田似的,盘到山顶。山下,各有外壕三四道,壕边架着多道铁丝网,埋着地雷和重磅炸弹。但当我们一抵近勘察,这几个山的设防情况可就各不相同了:太子山主要靠地下工事防守,外七郎山则凭碉堡顽抗。听说,在十几年前,阎锡山为了对付我陕北解放区,就曾请了美、英、日、法和国民党中央军的高级军事顾问,在这里设计修筑了许多奇形怪状的防御工事。胡宗南接防后,又独出心裁,拉了三千多民工,花了四个月功夫,对它进行了改造,把它当作向延安进攻的支撑点和阻挡我军南进的屏障,并派他的亲信张汉初带着整编二十四旅旅部和两个团,据险固守,控制着黄龙山区。
看过后,许司令员思索了一会儿,叮嘱我说:我们第一次攻这样的强固阵地,要从精神上、物质上作充分准备,不能有丝毫大意。我向他汇报了围城以来的情况后,他说:“你们从连到旅,多次作了战术侦察,脑子里都有了一幅活地图,这很好,但还不够,要进一步把工作作细致,敌人阵地上的每一道塄坎,每一个枪眼,都要让战士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多开诸葛亮会,大家出主意,想办法,研究怎么个打法。……”
我随着司令员,边走边谈,感到首长的每一句话,对我都有极大的启示。这时候,憋在心里的问题也就顺便提了出来:“司令员,从洛川到宜川有好几条路可走,根据什么断定刘戡一定要走瓦子街呢?”
“这一带地形你是了解的,你看,”许司令员放慢了脚步,两手比画着给我讲起来,“从洛川到宜川,有两条公路,一条山路。走瓦子街这条,对敌人来说,又近又好走.但却便于我们打伏击;第二条虽说也是公路,但要远一百多里;再有便是经由金狮庙梁,到宜川的那条又远又险的山间小路了。”他停了停,看了我一眼接着说:“这几条路,刘戡会走哪条呢?这还要根据刘戡这个人来分析。刘戡这家伙自从跟我们打交道以来,吃尽了苦头。一年来,这个狂妄自大的‘名将’变成了个胆小怕事的老鼠。只顾保存实力,处处避免与我们接触。因此,如果按照刘戡的算盘,他倒有可能走金狮庙梁山路——--磨磨蹭蹭,应付差事!……”
我问:“既然刘戡要走金狮庙梁这条山路,怎么我们的主力反倒集中在瓦子街这条路上?” “发号施令的还是胡宗南嘛!许司令员微微一笑,“对于胡宗南,咱们早给他下过评语:志大才疏!这次,我军隐蔽南下,他对我军实力可能估计不足,只看到瓦子街这条路近,又是他占领的地区,没有后顾之忧。宜川一打响,把张汉初揍痛了,他就会坚决命令刘戡走这条路的。至于刘戡,一个包袱还没卸掉,他对胡宗南的命令采取什么态度,你是可以想象得出的。”他所说的“包袱”指的是刘戡在上次增援榆林时,因保守实力,畏缩不前,受了胡宗南的“撤职留任”处分。这次当然不敢再违抗胡宗南的命令,会不折不扣地来增援的。 “当然,我们的文章也不是做得那么死,”司令员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把主要兵力摆在这,其他两条路上也有警戒部队;不管他走哪条路,我们都能机动地包围它。”
听了许司令员的分析,我脑子里顿时豁亮了。过去人们常说,胡宗南听毛主席指挥,现在更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正确。
司令员临走,又再三叮咛我,要防止部队滋长骄傲情绪,切忌轻敌麻痹;不要放松一分钟的准备时间,随时待命攻城。
二
二十七日,纵队通知说:刘戡昨天由洛川出发,带着整编二十九军军部、两个师、四个旅,共三万多人马,已经到了瓦子前街。这条老泥鳅,大概嗅出了什么味道,停下不走了。据总部得到的情报说,他给胡宗南发了个电报,要在那里看上一个星期再作打算。
哼,老狼既然不上钩,我们就揍狼崽子。我把计划给政委一说,他欣然同意了。我们立即下达命令:向宜川外围攻击。
入夜,下起了小雪,疏疏落落的雪片落到地上就融化了。宜川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近处的山头上,像鬼眨眼似的闪着几点昏暗的灯光。部队按旅党委会决定的方案,开始了行动:十九团奔向太子山;三十六团接近了外七郎山。为了加强领导,梁政委到了三十六团。我和廖参谋长在指挥所掌握情况。
过了个把钟头,外七郎山方向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枪声。紧接着,炮声,炸弹声,地雷声,像滚滚的雷鸣,响遍了宜川四周的群山。
十几分钟后,十九团报告:拿下了太子山。我按捺着心里的激动,表扬了他们,并告诉他们要巩固阵地,补充弹药,注意监视老虎山敌人的动静。我刚放下耳机,电话铃又叫了。一听那洪亮而坚定的声音,就知道是梁政委。他说:攻击外七郎山的三营受阻,需要炮火继续急袭外七郎山西山头,吸引敌人注意力,以便三营从东南面迂回过去。我即令炮兵营,猛烈轰击外七郎山。
这一夜,战斗是极其激烈的。
破晓,外七郎山被我攻占。老虎山的敌人弃山而逃。我们奏响了宜川战役的第一曲凯歌! 许司令员收到战斗报告后,很是高兴。他说我们打得正是时机,逼得张汉初在报话机里哭哭啼啼向刘戡呼救。胡宗南已经电令刘戡:“立即前进,不准停留!”现在刘戡已经就范,乖乖地按照我们的指挥, 到了瓦子街任家湾一带。我们九个旅, 都按预定方案进入了阵地。“现在主要战场已转入瓦子街地区, ” 许司令员最后指示道, 你们可以松一下, 要好好看住张汉初!”任家湾方向,大炮的轰鸣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像给这胜利的炮声助威似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个不停,给山川、河谷披上了一身银装。旅指挥所已经移到了太子山。我站在山岗高处,望着白雪覆盖着的宜川城,听着远处的炮声。透过这茫茫的雪嶂,我仿佛看见了城内和瓦子街战场,看见了张汉初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焦灼的神情和刘戡的慌乱的丑态。现在,总部的战役计划开始实现,我军的意图已经完全明朗了。这时候,这两个家伙在想些什么?刘戡会不会放弃北援,掉头突围?我们围城部队下一步又该做些什么?……想着,我不由得又琢磨起许司令员在作战会议上讲的话和昨天关于“看住张汉初”的指示。司令员所说的“看妆, 自然不是要我们只用眼睛消极地“看”,而停止积极的行动。如今,狼崽已经被打痛了,老狼也已被紧紧地围住了;但要战役打得顺当,还必须把抓住狼崽的手捏紧,捏得更紧,使它不住声地叫,叫……我翻身走进指挥所,和政委商量了一番,决定要十九团发起攻城。我们交代十九团:动作要快,攻得要猛,但一定要注意隐蔽,减少伤亡。
二十九日两点左右,十九团从城西北角攻进了城里。部队顺着北城墙根,西城墙根,向纵深发展。这一下子敌人慌了神,内七郎山和凤翅山敌人的炮兵,发了疯似的,炮弹一排连一排地打向城西北角。部队停止了发展,在城墙脚下的沟沟洼洼里隐蔽起来。
城里的敌人,凭借炮火的掩护,一次一次地组织反扑。
十九团不断请示:
“进攻受阻,怎么办?”
“请求火力支援!……”
我对政委说:“老梁,差不多了。我看还是撤,天明了不好办。”他思索了一阵,同意了。廖参谋长拿起话筒,命令十九团撤出城外;又命令旅炮兵营,发炮掩护部队撤出来。
撤出城来的命令,使攻城部队的战士和下级指挥员大惑不解,各种各样的反映都来了: “敌人既然成了瓮中之鳖,为什么不把它吃掉呢?”
“打了多少年仗,还没见过这种打法,攻进去了又让撤出来,真不知道上级打的什么主意。”
“人家打瓦子街的老大哥肥肉还吃不了,咱们连这块瘦骨头都啃不上……。”
有些干部不耐烦,干脆打电话来问:为什么不让打了?我安慰他们说:“攻城只是个时间问题嘛!摆在老虎嘴边的肉还有个跑?”
这时,许司令员来电话,询问我们攻城的情况。我报告部队突破、发展和后来撤出的情形,并且请示:是不是组织一下再攻?我的话刚完,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司令员说:“暂时不必再攻了。你们这一攻攻得蛮好,逗得刘戡更急着东进。这个老狐狸,这一回总算完完全全钻进我们的口袋里来了!司令员越说越兴奋,话音也提高了,“你们好好听一听呵。往远处听一听,一纵已经在缝口袋了!”
我们走出指挥所,冷风夹着大雪,迎面扑来,刺得鼻尖微微发痛。在西南方几十里地的远处,分不清有多少门炮在发射, 爆炸声像闷雷一样隆隆滚过。 我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好啊!这一回胡宗南要赔大本了!”
回到指挥所,我心里极不平静。听炮声,近处的最猛烈,大约刘勘的主力已窜到铁笼湾一带了。那儿离城不到三十华里,万一他拚死冲破口袋,钻进宜川城里,这个仗就麻烦了。我抓起话筒,告诉十九团、二十团,以一部兵力严密围城,继续作攻击姿态,其余部队,好好休息。我的算盘是:准备纵队调我们去打援——在铁笼湾以北,再给刘戡挂一面挡路牌。梁政委听我打完电话,同意地笑了笑,说:“备而无患,不要患而无备,做得对!”他分明在支持我。
下午,近处的炮声渐渐稀了,纵队通报:刘戡发觉后路被我军切断,便集中兵力,企图向瓦子街南山突围。现在二纵已经及时赶到。刘戡败局已定。纵队要我们提高警惕,防止张汉初弃城逃窜。
我们几个人长舒了一口气,立即命令各团逼近城下,组织火力轮番佯攻。同时告诉各团抓紧时间,做好攻城的一切准备工作。时机一到,就该轮到我们去捉这“瓮中之鳖”了。
三
三月一日下午,瓦子街战斗胜利结束。敌两万多援兵,全部被歼。刘戡、严明被击毙。纵队命令我旅立即总攻宜川,活捉张汉初。纵队炮兵团也来支援作战,纵队还供应了我们大批的武器弹药。
捷报传来,命令下达,部队的情绪立即沸腾起来。
当晚,总攻开始了。
由于地形熟悉,准备充分,二十一团不到一个钟头就突进城里,进到内七郎山下。
打宜川,并不在于攻城,主要是打内七郎山。内七郎山,雄踞在宜川城西南角,背倚城墙(大段城墙筑在半山腰),俯瞰全城。山并不算高,不过六七十丈,但山势险峻, 岩削壁,塄坎像斧砍。经过阎胡匪帮历年的经营,已经把整个山包修成了一个大碉堡。山下外壕像蛛网,鹿砦、铁丝网围着山脚。地雷、拉雷、重磅炸弹,像河滩的石头一样,密密麻麻地埋在阵地前沿。当地有一首歌谣这样形容内七郎山地势之险:
抬头看,心胆寒,
登着梯子难上山,
千军万马难攻破,
一杆钢枪守宜川!
攻取内七郎山的困难,还不仅在于地势险峻,而且布防严密。据俘虏说,上内七郎山只有一条路:在半山腰的城墙上,有个必经的洞口,口上盖着块大石板。不熟悉情况的人就是到了跟前也难发现。从这洞口进去,向右拐,走一截狭窄的坑道,才是到山顶去的阶梯。顺着台阶,拐弯抹角地爬二三里高,才能到山顶洞口。山上的洞口就更难上了,窄得像井口,顶多能同时上去两个人,上面构筑着钢骨水泥的碉堡,碉堡里面架着轻重机枪。人少了,上不去;人多了,敌人对着洞口,用机枪一扫,把手榴弹、迫击炮弹往下一扔,任你多少人也都要牺牲在洞里头。这样的地形,子弹打不顶用,爆破用不上,纵有千军万马,也难施展。何况张汉初的旅指挥所、炮兵阵地、仓库都在山上。上面粮弹之多,足以使敌人恃而无恐。 战斗进展很慢。削壁上敌人的火力,组成了一道严密的火网,拦阻着我突击部队的进路。我们的炮火达不到这些火力点,步兵也无法靠近岩壁。突击队扛着云梯连续攻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看来这是块难啃的骨头。我命令所有的炮兵,猛轰山头。又命令部队,一面强攻,一面对敌展开政治攻势,设法夺取城墙上的洞口。
这一夜,我们几个人蹲在指挥所里,听着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声,整夜没有合眼。
破晓,二十一团突然报告,说他们攻下了内七郎山,正在搜索残敌……
起初,我还不大相信,又连问了两遍,团里都肯定地回答:是真的。为了了解攻山的详细情况,支援六纵攻打凤翅山,我从旅指挥所直奔内七郎山。到了山下,枪声已经完全停止了,只见山上我们的炮火正猛烈地向凤翅山轰击,战士们押着一串串俘虏走下山来。
上了山,两个战士把我领进了一座大碉堡里。这里原来是张汉初的指挥所。一进门,就看见二十一团团长黄新武同志正在忙着清查着什么,我问他:“捉住张汉初了没有?!”
他摇摇头说:“听俘虏讲,前半夜就跳山逃跑了。”
我告诉参谋,赶紧布置部队注意清查,接着问黄团长:“是谁指挥炮兵? 你们这种积极主动、协同作战的精神,应该受到表扬啊!”
“部队经过了诉苦、三查,真像在刀刃上加了钢,干部和战士们仗打得活极了。”一谈到部队,黄团长更来劲了,兴高采烈地讲起来,“二十一团二营冯副营长一上山就先占了炮兵阵地,随手就指挥着敌人的炮手朝着凤翅山轰开了。”
“噢!真有意思!详细说说看!”
黄团长还没张口,几个战士抢着给我讲起了冯副营长智取内七郎山的经过:
部队攻进城后,冯副营长带着四连,伏在十字街口,防止凤翅山和城里的敌人向内七郎山增援。
张汉初为确保内七郎山,命令城里的一个连撤上山去。偏偏凑巧,这个连也是个第四连。敌人一个排一股,两个班一伙,稀稀拉拉地往内七郎山方向走。刚到十字街口,冯副营长把手一挥,部队突然一拥而上,包围了一股敌人,敌兵们吓懵了,没来得及还枪就举起了手。
冯副营长用手枪逼住一个敌军官,喝道:“你是哪一部分的?到哪里去?”
敌军官哆哆嗦嗦地回答:“四……四连的!上……上内七郎山。”
“你是干什么的?”
“兄弟是……是个小排副。”
“连长姓什么?”
“张。”
番号,连长的姓都和我们一样。这个巧合启发了冯副营长,他想:如果将计就计,来个冒名顶替,改强攻为智取,是再好不过的了。于是他又逼问:“口令是什么?”
“固守!”
“还有咧?”
“固守待援!”
冯副营长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刘戡早就命归西天了,还待援个屁!他一把抓住敌排副的衣领,用劲提了一下,压低嗓子喝道:“跟我走!”
敌排副见俘虏兵被押在一起,解放军正给他们讲俘虏政策,却单单把他提出来,就吓毛了,他扑通跪下,连连央求:“饶,饶了我这条命吧,只要不杀我,叫我干什么都行啊!” 冯副营长心中暗喜,却装做严厉的样子说:“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乖乖地领我们上山。搞好了,给你奖赏;要是露了马脚,小心你的脑袋!”
敌排副连连答应了。
他们把俘虏的枪栓卸了。我们的战士穿上了国民党军的黄军装,把解放战士和刚俘虏的南方人排在前边。冯副营长又给干部们交代了一番,直到一切准备停当,才朝天放了几枪,装着慌乱的模样向内七郎山跑去……
我正听得入神,一个穿着敌军官服、身材结实、充满英气的人钻进碉堡,向我敬了个礼。我一看,正是二十一团二营的冯副营长。我握紧他的手说:“你在这次战斗中,机智灵活,能够为全局着想,对这次战役贡献很大啊!”
他立正站着,腼腆地笑着低下了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就是没抓到张汉初。”
“跑不了他。”我满有信心地说。后来果然如此,就在当天下午,我们两个饲养员把这个跳山摔坏了腿的“将军”送到了旅部。
我们边走边谈,来到了内七郎山顶上。这时,一轮旭日升了起来,凤翅山上翻滚着浓烟烈火,六纵队已攻上去了。望远镜里出现了一面面鲜艳的红旗。战士们在山头上奔跑着。一串串俘虏狼狈地被押下山去。再看看宜川城,只见商店已经打开了门,人们从街头巷尾拥了出来,有的争着看俘虏,有的围着战士们在谈论着什么。……宜川变成了一座欢乐的城市。 看到这幅情景,不由得使我想起了一年来战局的变化:一年以前,胡宗南集结了二十三万人马,疯狂地向陕北进犯,占了我们的延安。那时就是刘戡和严明,充当急先锋,骄横疯狂,不可一世。一年时间,并不算长,然而刘戡、严明之辈,在我军巧妙的“指挥”和严重的打击之下,都已命归黄泉了。胡宗南以及蒋家王朝,无疑也将遭到同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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