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惠济河,就是睢杞地区了。
“睢杞”是河南省的睢县和杞县,位于商丘以西,开封东南,两县毗连。这个地区,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主要村镇几乎都有土围子和护围河沟,所以一向就有“古战潮之称。
拂晓,我们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各师的先头部队刚过河北,就和敌区寿年兵团的部队接上火了。战士们十分高兴,说:“先吃小鱼补身体,磨尖牙齿吃大鱼!”
区寿年比起邱清泉确是条小鱼。朱德总司令在濮阳的第一、第四和第六纵队的高级干部会议上,曾指示以“耍龙灯,钓大鱼”的战法,歼灭敌人。我们这次到中原,就是准备按这个战法来对付蒋介石的王牌——邱清泉的整编第五军的。谁知狡猾的邱清泉发现我们打他的主意,行动十分小心,总是躲避我们。因此,华东野战军首长决定发起开封战役,调动五军,待其出援时相机歼灭。开封打响之后,邱清泉果然出援,遭我节节阻击,处于困境。蒋介石见势不妙,急令区寿年率整编七十二师、整编七十五师,以及新二十一旅,向睢杞地区进攻,从左翼迂回开封,支援邱清泉。既然他愿意上钩,我们当然不会轻易放他。于是华东野战军首长决定把区寿年歼灭在睢杞地区。
纵队叶飞司令员指示我们说:“你师的任务是沿着睢县城西侧,向敌纵深穿插进去,劈开七十五和七十二师,矛头指向龙王店,打乱敌人的部署。”我们随即按着纵队首长的决心,揭开了战斗的序幕!
黄昏时,师侦察连在二团前卫营的有力配合下,以猛虎扑羊之势,首先夺取睢县城西北面的三里庄和段其屯,一举俘敌二百余名,开辟了向敌人纵深穿插的道路。紧接着,我二团和一团,一前一后地梯次展开,形成了一把锐利的钢钻子,凭仗着青纱帐的有利条件,借助夜幕的掩护,交替着向前插去。一夜之间,夺取了十六个庄子,撕开了一条十几里长、三四里宽的大豁口。
十时许,一团报告:捉到的俘虏是七十五师的;二团报告:交手之敌是七十二师的;二团二营报告:在双庙以北捉到区寿年兵团部一个副官,供称,区寿年就在龙王店。好!我们正戳在敌七十二师和七十五师的接合部上,区寿年兵团已经被我们劈成了两半。
约二十一时,我和曾如清政委、陈挺副师长、张孤梅主任等,率师指挥所进入了撕开的口子里。在这狭长的地段上,照明弹挂满天空,飞机在夜空盘旋扫射,枪弹、炮弹不时凌空而过,发出狂暴的呼啸。一看便知,慌张的区寿年,正在竭尽全力,向我反扑、夹击,企图吃掉我们,或者把我们从这个地段上挤出去。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在敌七十二师和七十五师之间的夹缝里安下指挥所,马上命令一团和二团背靠背地痛击敌人,守住已有的阵地;同时还把仅有的后备部队三团一、三营和师部特务营也拉了上来,向夹攻我们的敌人展开激烈的反击。这样才保住了突破口,巩固了阵地。
半夜之后,战斗更加炽烈。十几里狭长的空间,几乎被炮弹、枪弹的烟雾塞满,空气也似乎发热了。在这种情况下,任你再有经验,也难以从枪炮声中分辨敌我。竟发生这样令人发笑的罕事:东面敌七十二师的炮弹从我们头上飞过,正好落在西面敌七十五师的阵地前沿;七十五师不甘示弱,连忙集中火力还击。结果不知有多少炮弹被他们自己独吞了。后来打得难分难解,还请他们的飞机来助战,其混乱状可想而知。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出敌不意,果敢地完成了穿插、分割敌人的任务。又乘敌混乱之时,一面警戒、还击,一面构筑工事,在敌两师之间的狭长地带上站住了脚,为继续战斗创造了条件。
六月二十八日
晴空万里,烈日当头,旷野没有一丝风,大地也发烫了。正在成长的高粱、玉米蜷缩着叶子,刚抽出来的穗子耷拉着头,像被火烤过似的。周围的空气干焦干焦的,又闷又热,人们似乎透不过气来。炎夏过早地到来了。
昨天混战了一昼夜,看来今天比较寂静。但是敌我双方谁也不肯放过宝贵的时刻,积极在侦察、判断、筹划、部署和调动兵力,各自在争取时间,捕捉战机,决一雌雄。
是呀!昨夜的行动,正像一把尖刀插进敌人心腑之中,把敌人分割开了。然而这还仅仅是歼灭敌人的第一步。下一步如何剜腑掏心,把敌人吃掉,将是一场过硬的苦战!
六月三十日
紧张的战斗从昨晚又开始了。要不是看表,真不知时间已进入了新的一天。
经过混战,敌人似乎清醒了一些。破晓后,敌机、大炮不断向我师阵地上袭击。不一会儿,令人紧张的事情出现了:通往各团的电话线全被炸断,数次抢修未成。全师部队在狭长的阵地上,三面临敌,既要警戒,又要不间断地迎击敌人,战况瞬息万变,但是我们同上下失却联络,实令人焦躁。好在这时还能从报话机里敌人的吼叫声中,收听、判断一些情况。 “喂!听到没有?听到没有?限你们在中午之前合拢,全力击破共军的挖心战术!”显然是敌兵团部在给两个师下命令。
“请报告司令官,当面之敌来势汹汹,据守坚强,战法难以捉摸,中午合拢,困难诸多!困难诸多!”不知是敌七十二师还是七十五师在叫苦。
还可听到一些难以分辨的训斥、吵嚷声:
“告诉你们团长,双庙是兵团部的外围村子,一定要夺回来。现在把坦克附给你们,加强攻势。如再拿不下来,军法从事!”
“找营长讲话!……武楼若是夺不过来,当心你的脑袋!”
“不,不行啊!顶都顶不住,哪里还能反击!?”
“混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蒋主席的命令!”
“……”
够了,这足以说明我军战士们顶得顽强,打得英勇,已取得的阵地仍在我们手里。既然敌人如此恐惧,我提吊着的心也就落实了。
已是下午一时,刚把电话修复接通,纵队就通报了敌情,说:“蒋介石手忙脚乱之中,急令邱清泉、黄伯韬两个兵团,分别从东西两面向睢杞地区夹攻,企图积极支援区寿年。另又调集胡琏、吴绍周、杨干才等部赶来。扬言要在‘黄泛区会战,肃清中原共军’。现兄弟部队正在阻击;兄弟师向常朗屯南面的秋屯的攻击尚在僵持着,你师要据守阵地,并在敌心脏里绞杀。”
听罢,我在想,蒋介石的大话,对我们来说固然是司空见惯了,不过此次他下这样大的赌注,倒是很值得注意。从敌我整个态势中可以看出,如果我不能迅速歼灭区寿年兵团,对中原战场是极为不利的。而且眼下我师置于敌人两师之间,四面受敌,搞得不好,将有被敌人“包饺子”的危险。想到这里,感到肩头又沉重了许多。
正在此时,电话铃响了。纵队通报说:“你们发现没有?上空有五个头的大飞机,那是蒋介石的专机啊!蒋介石亲自来督战咧!……”我扭身走出指挥所,抬头一看,果然上空有三架五头乌黑的大飞机,四周约有七八架战斗机保镖。
指挥所里立即骚动起来,所有的电话机都在往下传送着一个命令:“各团,除了不放松对当面之敌进行警戒和迎击外,所有人,所有火器,一齐对空射击,把蒋介石打下来!”
我们同这个卖国独夫蒋介石交手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离他如此之近咧!战士们万分激愤,差不多都跳出堑壕和散兵坑,“迎接”蒋介石的“光临”。有的在屋顶上,有的在土丘旁,有的在大树下或在高粱、玉米地边,不顾敌人的炮火轰击,或坐或立,纷纷向三架五头飞机射击。霎时,“荣载”蒋介石的大飞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终于仓皇遁去。战士们欢呼:“蒋介石夹着尾巴溜走了!”
这一插曲,使我们心里更有了个底。蒋介石虽然在调兵遣将,杀奔睢杞,但内心的惶恐是难以掩饰的。不久前还洋洋自得地叫嚣“三个月内肃清中原”,杀气腾腾,不可一世。曾几何时,竟坐不稳南京府的“金銮殿”,亲自出马督战了。这难道说不正是蒋介石每况愈下的悲剧兆头吗?
七月一日
攻打常朗屯的战斗于昨天傍晚打响了。我们又渡过了一个不平常的夜晚。
常朗屯,位于睢县城西北面,向北与龙王店垂直,南靠秋屯,西面有榆厢铺,东靠敌七十二师的部队,活像一颗大牙齿直接威胁着我们。这个屯仅仅有二十几户人家,但拥塞着敌七十五师的第六旅旅部,直属工兵营、炮兵营、通信营和辎重营,以及第十八团和区寿年新增派的加强营,总共五千余人。屯外,有绕屯半圈的土围子、护围河。屯里的东北角,还有一个内围子。四周除东北角有一块乱葬坟地以外,别处都是一片平川。敌人凭借这易守难攻的地形条件,构成了前所未见的所谓“平面三层立体三层”的防御体系,把众兵蜷缩一团,据守一点,严戒四周,实施钳形反击的战术手段,阻止我军进攻。
为了有力配合兄弟部队歼灭榆厢铺、秋屯和涧岗集之敌,我们根据纵队的决心,一面迎击三面敌人,扼守既有阵地;一面以攻为守,组织部队向常朗屯发起攻击。
从常朗屯这一点来说,敌众我寡,在很短的时间内攻破该屯是十分困难的。更重要的是,事先我们对屯内敌情始终不很清楚,所谓“平面三层立体三层”的防御体系又未曾碰过。所以,激战数小时,仍未得手。
二团方铭团长电话报告:“常朗屯正东方向的突破口已被敌人封锁,团参谋长胡云标同志带领的一个多营,虽然已突了进去,但全被卡在屯内,现在与敌混战,情况十分危急!末了,他又沉痛地说:“副团长谭忠同志负了重伤,作战参谋唐鹤林同志等已牺牲!”
方团长的报告,每字每句都十分沉重,把我的心扣得紧紧的。我回答说:“不要慌!站稳阵脚再打!”
通话已结束几分钟了,但我仍抓着听筒出神,心里热潮涌起,豆大的汗珠滴滴下落。旁边的曾政委发觉我异常,便问:“师长,怎么啦!”我没有回答,沉思压倒了一切。
我在想,一团,是三年游击战争以来锤炼出来的老英雄部队,其中一连在一九四七年二月全国驰名的莱芜战役中,坚持小凹阵地,先后顶住一两个旅的连续进攻,获得“人民功臣连”的光荣称号;三连是“爆破大王”杨根思排长所在的连队(即今日的杨根思连),从三年游击战、八年抗战直到现在,也一向是能过得硬的主力连队。可是今天他们都受了挫折,被敌人顶住了。二团,也是能守善攻的,眼下也处于不利之境,干部伤亡很大……我愈想愈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惋惜和焦急的情绪,恨不得跳出指挥所,马上把常朗屯的敌人一口活活吞下去。然而现在,手下除仅有的特务营的一个连,别无可以机动的部队了。心想,这时如能拨给一点增援兵力,哪怕是一个连也好,就会很快解决战斗!
刚巧叶司令员打来电话,询问战斗情况。他问我:“情况怎么样?”我随即信口回答说: “情况也好也不好,可能我们在,也可能敌人在!当时,我以为二师还在睢县城的机动位置上,在求胜心情支配下,向叶司令员提出请求,要二师派一个团来援。我的心情,叶司令员好像已经一清二楚了,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到目前为止,兄弟纵队、兄弟师的战斗都还进展不大,二师已经包围二十七师去了。如常朗屯能迅速攻取,就可打乱敌人整个防御体系,这是举足轻重的一着棋!应该不顾一切,打开战局!在紧急时刻,我们总是要在决心上、坚韧性上和战术技术上硬过敌人,才能取得胜利!现在,我让纵队警卫营跑步赶去,归你指挥!”
我们很熟悉叶司令员的习惯。他总是身边不多留部队的,每当紧急时刻,常常把仅有的警卫部队拿出去用到最关键的地方。现在,他要把警卫部队派给我们,可见情况危急。这么一来,我既受到了鼓励,又感到惭愧,悔不该在这时候向司令员提出这样的请求。所以我连声对叶司令员说:“不要!警卫营不要来了!我们自己想办法,坚决完成任务!”
“不!我立刻要他们赶去!”
我放下听筒,马上向旁边的曾政委、张主任传达了叶司令员的指示和决心。
曾政委说:“对!如果不把常朗屯的敌人吃掉,我们就是想撤也撤不下来呀!”
张主任说:“是啊!不过现在唯一的是兵力问题……”
我把烟头一丢,狠狠地盯着已经划烂了的地图,常朗屯强烈地吸引着我:为了战役胜利,把全部家当拼上去也值得!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干到底!
曾政委和张主任连忙分头去动员新的战斗力量。这时,陈副师长和三个团的主要领导干部来到了指挥所。大家经过短暂的讨论,进一步明确认识了拿下常朗屯的重要意义,并且重新部署,决心要跟敌人大干一常
会刚散,张主任匆匆回到指挥所,一边擦汗一边说:“师长!我们把师部驻地所有的通信员、炊事员、担架员、能活动的伤员,还有无炮弹的炮手们,统统组织起来,一共编了一个大营。他们积极求战,斗志昂扬,都说:只要有干部,指到哪里打到哪里!”
我连忙肯定地说:“干部好办,司令部、政治部的科长、参谋和干事,还有团里的参谋、干事,需要的话,都可以跟随二团方团长去,配备到二梯队当干部。”
话音未息,山东胶东地区随军担架民工营派来了代表,请求说:“师长、政委,战斗吃紧,我们不能闲着,请给我们枪,参加常朗屯战斗!我们百分之八十是民兵,准能行!”
随军的担架民工们,在艰苦战斗生活中,不仅积极支前,随军辗转南北,抬伤员,送子弹,今天又要勇敢地拿起枪,踏着战士的足迹,与敌格斗。我们无不为之激动,为之兴奋!
然而考虑到他们是民工,总还不是战斗部队,所以决定把他们武装起来,换下特务营一、二连去加强对常朗屯的攻击力量。
攻打常朗屯的战斗,经过重新的组织,形势很快就起了变化。
约在三时,二团报告:“部队战斗英勇顽强,原来的突破口全部恢复,全庄三分之一的地区已在我手,部队正向前发展中。”
少顷,一团也来了报告:“常朗屯北边已为我占领……”
九时许,全部攻击部队从打开的口子一拥而进,以猛虎下山之势,向屯内扑去,敌我杀成一团。枪炮声,喊杀声混成一片,震天动地,烟雾腾空而起。打了好一阵子,一部分敌人在屯内送了命,一部分被压缩在东北角的围子里边,负隅顽抗;另一部分逃向屯外,被我军两下夹击,消灭在田野里。
十时,渴望已久的、令人兴奋的消息终于传来了:被压缩在东北角的残敌,全部就歼! 所有的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常朗屯!常朗屯!终于拿下来了,敌人在我们面前屈服了!
常朗屯战斗的胜利,是我们向敌纵深穿插的第二个胜利,是剜腑掏心的胜利;为攻击龙王店和铁佛寺、活捉区寿年打下了有利的基矗我们都兴奋地说:“区寿年已成瓮中之鳖, ‘益寿延年’之命,如今变成兔子的尾巴了!”
下午,兄弟部队接替我师阵地,向龙王店发起攻击。我师连夜调往睢县东北地区,准备稍事整顿,再配合兄弟部队围歼铁佛寺地区的敌七十二师。
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疲困难忍。我一路在马背上打瞌睡,渴望到达目的地休息一下。谁想到,我们刚到赵楼,还没等停脚,炮弹又在身旁爆炸,敌机又在上空袭击,坦克发动机声也可隐约听到。我们不禁发了愣,心想:这儿不是没有敌人吗?情况真的变幻莫测!
经过穿插、分割和攻打常朗屯之后,我们的确筋疲力竭了,有的连队已经不成建制,虽带了大批俘虏兵,但亟须补充和整顿;战斗骨干和枪支也需要进行调整。纵队所以要我们到这个地区来,是因为这里情况比较稳定,可以稍事整顿,继续再战。可是,像魔术一样,情况突变,竟又大敌当前!还没有松弛下来的心情,不免又绷得紧紧的。
七月二日
遭遇战又开始了。战士们不顾连日疲劳,仓促地投入了战斗。
清晨,三团陈长生副团长报告: “黄伯韬兵团的二十五师占了帝丘店,正向我们攻来……”
“黄伯韬兵团?不会吧!”我寻思着。
“情况是确实的,我们捉的俘虏有交警总队的,有二十五师的。师长,他们还有不少的坦克咧!……”陈副团长像看出我有怀疑似的,极力在证实着。
没等他说完,我就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曾政委和陈副师长。陈副师长说:“黄伯韬腿脚好快啊!帝丘店离铁佛寺只有几公里。”从外边跑进来的作战科长毛俊同志插嘴说:“敌人正向我马口方向的一团、王老集董楼方向的三团进攻,距铁佛寺的七十二师仅一庄之隔了。如果让他们继续西犯,不仅七十二师得救,区寿年也有窜逃的可能。师长,政委,快下决心。” 情况如此突然、急迫,简直连想都来不及想。与纵队的电话还没有架通,等待上级的命令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要为胜利负责,眼前,只有阻止黄伯韬兵团与七十二师会合,才能巩固已有的战斗成果,争取战役的胜利。形势需要我们连续战斗,胜利在吸引着我们。于是,伤亡,疲劳……一切一切,好像都被我们踏在脚下了。
往往是这样,在紧急关头,我们几个人的想法总是不谋而合,立即决定:打!
三团据守董店一线,二团在田楼一线,一团在马口、刘楼一线抗击敌人;三师的七团扼守柴寨。特务营一连飞跑抢占赵楼以北的王老集,但因稍迟,敌我双方同时赶到,只好各据一方,平分秋色。尽管来敌攻击凶猛,我各部队均未后退一步。唯有王老集,我主动撤出。
我正准备把情况报告纵队首长,几发炮弹在附近爆炸,敌人竟找到我们指挥所门上来了。于是,我就请陈副师长用电话与纵队取得联系,转身和曾政委跑出去,一面观察当面的战况,一面布置据守兵力。
刚一出门,指挥所落了几发炮弹,房子倒塌了。接着,炮弹纷飞,全庄房倒屋塌,硝烟弥漫。蒋介石的飞机又出现在上空督战。坦克距我们仅隔一块开阔地,敌人像潮水般地冲来。情势十分紧急。这时,我将特务营二连拉上来,火速地向他们交代了任务:“阵地就是你们的后方,只有前进,无处可退,只能打退来犯之敌,才能转危为安!二连受命,立即反击敌人。
当我们回来,指挥所的房子大半坍塌,模样全非。我不禁心一紧,赶忙钻进去。幸好陈副师长安然无恙,正伏在墙角,扭着脖子,涨红着脸,吃力地对着电话喊叫。同时听筒里还传出叶司令员的声音:“你们要躲一躲嘛!不能硬呆在敌人炮口底下!稍等一会儿再联系好了!
陈副师长打完电话,对我们说:“叶司令员说,我们挡得对,就是应该见仗就打,顾全大局,知难而进。他还说一定不能让黄伯韬过去。否则,几天苦战,将功亏一篑,战场形势将会逆转。……”
说罢,又是几发炮弹打来,断壁颓垣的指挥所眼看不能再呆了。骤然间,外面一片拚杀声。我和曾政委走出来一看,师部的科长、参谋、干事、文书、收发……都荷枪向西冲击。原来敌七十二师已趁机从我们后面钻到我们面前来了。
一阵冲杀,把这股敌人打下去了。
这时,一个参谋对我说:“师长,指挥所是不是挪一挪!”
挪往何处?现在全师展开,腹背受敌,挪也无济于事了。我摆了摆手,仍专心琢磨着这场举足轻重的战斗。
为了加强战斗,粉碎黄伯韬西犯,纵队派来了山炮团,华东野战军派来了直属野榴炮团;黄昏后,二师的四团也赶来了;原在柴寨坚守的三师七团也奉令归我师指挥。我们总共有七个团的兵力与敌对峙着。
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不觉又战斗到午夜,主要阵地虽在我手,但敌人仍疯狂反扑,压力越来越重,一团、七团和三团团长、政委等,都率领各部,向敌猛烈攻击,但没有如意的进展。尤其坚守在柴寨的七团,在村子里,连续跟源源冲来的坦克搏斗着,各团的伤亡统计不断报来,主要火器,包括重机枪和轻机枪的弹药已寥寥可数。打完了炮弹的炮兵,早已拿起了步枪。……
情况尽管这样,我们战胜敌人的决心没有丝毫动遥
七月三日
七月二日,区寿年兵团部以及整编第七十五师、新二十一旅已被兄弟部队歼灭,这是睢杞战役的关键性的胜利。但黄伯韬在蒋介石的严令下,仍是不顾一切地向西进攻,企图抢救被围的七十二师。敌七十二师,也在里边拼命挣扎,昨天曾向东发起多次攻击,今天从拂晓起,他们在飞机和装甲车配合下,又向我先遣支队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六时许,我来到了阵地上,发现部队虽然锐气未损,但人员缺额甚大。差不多每个班只有五六个人,而其中绝大多数是穿着灰军装刚解放过来的国民党兵。在连续战斗中,部队边打边俘,即俘即补,并通过诉苦教育,解放战士很快就觉悟过来,掉转枪口,对付敌人。我当时得出一个结论:战斗还可以坚持下去,这一仗一定能够打赢!
正在这时,《攻克龙王店,生俘区寿年》的油印捷报送到了阵地上。有位新解放的战士在给同志们朗读。他颇风趣地把国民党军第七兵团司令官区寿年对记者发表的感想,连读了两遍,读着读着,他把报一挥说:“哪里是按兵不动,硬是攻不动嘛!我是七十二师的,一动就当了俘虏!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不知那个可怜的“司令官”听了这话,还要向记者发表什么样的感想。
七月六日
为了争取主动,更有力地打击黄伯韬兵团的疯狂西进,粉碎其西援和解救七十二师的企图,我师奉命于昨日黄昏向王老集发起攻击。战斗从下半夜开始,清晨结束,全歼守敌二十五师三二四团零两个连,激战中,部队充分发挥了勇猛顽强的作风,表现出敢于战斗,敢于胜利的英雄本色。归我师指挥的七团曾团长,手里只有几个有炮无弹的炮兵和十七名战士,然而他们骨头是硬的,在顽抗的敌人面前,始终刺刀闪闪,冲杀在前,其他部队急促地补了一批解放战士,没等互相认识就投入战斗。战斗中,解放战士多半与俘虏混同不清了。这时,与敌白刃格斗的全靠为数不多的老战士,这些老战士,真是以一当十,以百当千,哪里最吃紧.哪里总有他们……
在我们攻占王老集的同时,蒋介石调集了胡琏、刘峙、吴绍周、杨干才、邱清泉、区寿年和黄伯韬等部,共二三十万重兵,苦心策谋的所谓“中原会战,肃清共军”的计划全面破产。灭敌人威风,长自己志气的睢杞战役,已向全国人民宣告胜利结束。这一战役,共歼敌九万余人,为我华东野战军挺进中原以来,歼敌最多的一役。
下午,战线转移。我师部队押解着五六千俘虏,赶着满载武器弹药的牲口,兴冲冲地走出战场,离开了睢杞地区。胜利的喜悦,消除了日日夜夜苦战的疲劳。
七月十一日
今天看到中央拍来的祝捷电报。其中有这么一段:
“……这一辉煌胜利,正给蒋介石‘肃清中原’的呓语以迎头痛击;同时,也使我军更有利地进入了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第三年度……”
这份贺电,激励着全体指战员,满怀信心,勇往直前,去迎接决战年度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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