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饭,要读书,不要内战!”
一九四七年,国民党反动派为了继续维持他那反共反人民的内战政策,在蒋管区进一步施行高压统治,加紧经济勒索。美元钞票潮水般涌入市场,物价像长了翅膀,一天三涨,人民生活苦不堪言。
那时候,学校的师生也和全国人民一样,整日在饥饿线上挣扎。大学生每人每天的伙食费只能买两根半油条。有的教师身兼几个学校的课,三餐饭都在电车上吃,为生活疲于奔命。校方经费缩减到有时甚至连买粉笔的钱都不够。多少抱着科学救国愿望的教师和学生,壮志消磨殆尽,希望和幻想破灭。而在这两年间,美国特使马歇尔来中国借“调停”之名进行侵略;蒋介石同美国签订了所谓《中美商约》的卖国条约;昆明发生了李公朴、闻一多被暗杀的惨案;重庆发生了特务殴打民主人士和进步师生的校场口事件;北京发生了美军强奸北大女学生事件;……这些残暴、野蛮和丧权辱国的事,都激起了广大师生极大的愤懑。
祖国,被黑暗和痛苦笼罩着。
希望在哪里?光明在哪里?这是千万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千万人发自内心的呼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上海交通大学地下党组织根据上级党委的指示,及时组织了“工作自助”,办“洗衣组”、“缝衣组”,办“自助食堂”,举行“活命大拍卖”,来帮助同学们维持生活。党还通过学生自治会,设法增订了各种进步报刊,改组了“创社”、“知行社”、“山茶社”等群众组织,运用各种形式,帮助同学们认清国民党的黑暗统治,认清蒋介石的假和平、真内战的阴谋,并积极领导全校进步师生,和全国人民一起,展开了反对独裁专制的斗争。
随着红五月的来临,新的斗争又展开了。平、津学生首先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紧接着,全国各大城市纷起响应。我们上海的交通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上海医学院等校,也立即成立了“挽救教育危机联合会”,掀起了又一次斗争的高潮。
十八日晚上,交通大学上院楼下一间大教室里,灯火通明。室内室外挤满了人,千百双眼睛盯着用粉笔写在黑板上的大字:为了吃饭,为了读书。两旁的对联是:打内战,交关起劲;办教育,一塌糊涂。谁都明白,这次系科代表大会讨论的是大家的切身问题——吃饭和读书。在座的同学们刚刚经过“护校”斗争的锻炼,有不少还是前几天参加“救饥救寒”运动才从街头、农村搞了募捐回来的,他们怒火未消,热血沸腾。
会议一开始,主席老周讲话。他在揭露了国民党的腐败、黑暗,指出目前蒋管区的教育事业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之后,大声问道:“同学们!我们吃不饱饭,念不成书,这是为什么?”这时,电机管理系一年级的系科代表穆权祥指着墙上张贴的《一切由于它》(反内战漫画)高喊:“都是因为它!”随后,又面向四周的同学们说:“我们要吃饭,要读书,不要内战!”
他这几句话,像一根火柴,把埋在同学们心中的不平之火点燃起来。刹那间,“反饥饿,反内战1的声浪震荡屋宇,有的争先走上主席台,递上全系、全班的要求请愿的签名书。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我们看事情不能光看一面呀!应该体谅政府的苦衷嘛!大家一看,认得又是交大的特务头子秦民皋在捣乱。我那时是自治会的联络部长,见这情形,便马上起来拆穿他的阴谋:“同学们!刚才讲话的是什么人?他替谁说话?”同学们对特务早已恨之入骨,这些家伙平时根本不读书,专门破坏进步社团,尽干见不得人的事。于是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质问:“请问政府有何苦衷?”“国民党依靠美国人打内战,你们不知道吗?”“几十万遭受内战之害的难民流浪上海街头,你们是瞎子?”“国民党接收大员搞‘五子登科’,你们为什么视而不见?”
会场上喊声如雷,人群中发出一片“嗤!通!”的嘘声,把特务秦民皋等人轰出会常
最后,系科代表大会通过了全市学生赴京请愿的决议,并选出老张等十四名同学,为交通大学的代表。
第二天一清早,十四个大专学校的队伍,从四面八方涌向北站,欢送赴京请愿的代表团。还有其他许多中学校的学生。浩浩荡荡的人流,汇成一条铁的长城,同学们喊着“向炮口要饭吃1的口号,唱着《团结就是力量》的歌曲;有的用竹竿挑着两根油条,有的挑着装有空饭碗的竹篮,向政府示威抗议。许多工人、店员、报童、三轮车夫,都感动得自动加入到游行的行列里来。警察轰他们不散,特务不敢动手,直到游行队伍抵达北站,代表们跨上列车,他们还久久不散。
“跌倒算什么!流血算什么!”
赴京请愿代表团走了两天,二十一日早晨,大家正牵肠挂肚地等待着消息,代表们回来了。我校代表老张向大家讲述了请愿的经过:沪、杭、苏十六个大专学校的代表,和南京大专学校的学生,二十日在南京珠江路口遭到宪兵、警察、青年军的包围毒打,五百多人被打伤……
党总支决定向全校师生传达“五·二○”惨案经过,进一步教育群众,壮大力量,打击敌人。下午,集合的钟声响起,只五分钟,同学们就从宿舍、教室、操场,一起拥进礼堂。穆权祥领着夜校的男女工人也挤进会常
老张大步跨到台前。他已消瘦许多,充满血丝的双眼闪动着愤怒的光芒。他挥手答谢了大家的慰问之后,说道:“同学们!我们代表团受大家的委托到南京请愿,谁知政府不仅不接见我们,反而派了大批军警来镇压我们。当代表团和学生们的队伍抵达珠江路口时,宪兵施放催泪瓦斯,警察用水龙喷射,青年军出动了马队,用皮鞭和带铁钉的木棒殴打我们。” 老张讲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感情,大声疾呼:“尽管敌人如此凶残,我们却始终没有屈服,正义凛然地高喊‘流血算什么!’‘跌倒算什么!’同敌人厮打……,但是我们到底是手无寸铁的学生,在马队、步枪的狂踏乱鸣中,许多同学倒下了!被捕了!同学们,这就是当局对我们请愿的回答!”
台下悲愤的情绪达到了顶点。我们最亲近的朋友——交大工友和夜校的男女工人,也义愤填膺。每当我们有什么危难的时候,他们总是挺身而出,支持我们,给我们勇气,现在他们又站出来,热泪盈眶地喊道:“我们工人兄弟姐妹支持你们1“坚决和当局斗争,讨还血债!”
“坚持斗争,罢课抗议!”大会主席“砰”地打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喊道。
一呼百应,千百个声音雷鸣般地呼喊着:“罢课,抗议!反对迫害!”
大会最后通过决议:罢课三天,向全市人民宣传暴行真相;要求惩办凶手,医治受伤同学,释放被捕同学。
在“自由女神”面前
散会后,自治会立即投入罢课宣传的准备工作。有的画宣传画,有的拟讲演稿,有的写标语口号和传单。夜深了,但谁也不愿意离去。的确,实际斗争对广大的师生员工,真是个了不起的锻炼啊!多少人渐渐醒悟到,在这暗无天日的社会,不起来斗争就没有出路。
当时解放区恰值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之际,《文汇报》上关于东北夏季攻势和山东孟良崮战役的胜利消息,大大鼓舞了我们的斗志。这些消息我们虽然在一清早报纸刚来时都已争着看过好几遍,但现在大家又围在那张报纸四周,一字一句地反复低咏起来,向往着解放区美好的生活。老丁是我们自治会的宣传部长,能歌善咏,提议唱歌。他起了个头,大伙就跟着哼了起来:
青年朋友快快来,
忘掉你的烦恼和不快,
千万个人们一条心,
唱出一个春天来。
是的,我们要用自己的歌声唱出一个春天来!睡神被斗争的激流冲跑了,我们感到浑身是劲,又分头工作起来。
“五·二○”惨案的真相一传开,上海七十三个学校一下子全部罢课。各校的宣传队在街头四处奔走,有的把反迫害的标语、口号用油漆写在水泥墙上,叫敌人拭不掉、挖不去。有的在闹市敲锣打鼓,聚集群众,报告惨案经过。
在外滩附近的“自由女神”像下面,一支宣传队正在控诉国民党的罪行;讲述着什么是真正的民主、自由、和平、幸福。码头工人、小摊贩、市民、贫苦的公教人员,从四面八方涌来,越聚越多。宣传队演讲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忽然一辆红色警车驰来,汽车喇叭朝人群怪叫,一大群武装警察从车上跳下,想冲入人群抓人。演讲的同学面对着行凶的恶棍,声音更大,更激昂了。警察拼死命往人群里冲,群众怒骂着:“你们还讲自由不?大天白日就公开抓人!”有些人走到警察跟前说道:“放老实些,学生讲的是实情,何必这样动怒!“黑暗就是黑暗,无耻就是无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小摊贩和工人弟兄们,一拥而上推开警察,保护学生继续演讲。
警察见抓人不成,便在人群外面狂吹警笛奔忙呼叫。这一来倒是帮了我们的忙,拿着三角旗的学生纠察队闻声赶来了,其他宣传队也蜂拥而至。人们轰着,骂着,把警察赶到人群外面的警车跟前,在众人威迫下,他们像办丧事似地守着那个“灵柩”,再也不敢乱说乱动了。
但是,不多一会儿,又开来了大批军警。人群被冲散了,学生被包围起来。同学们毫无畏惧地和他们讲理,但讲理没有什么用。』捕的同学一边上囚车,一边高喊:“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我们愿把牢底坐穿!有的同学被绑架着还嘶声高喊:“你们放开我,再给我五分钟自由,让我讲完了自动跟你们走!”
正气浩然震撼着上海街头,就连那帝国主义修造的、标榜“自由”的“女神”,也好像自知脸上无光地低下了头。
黄浦江水滚滚奔流,任什么狂暴也不能阻挡。多少年来,为了祖国的自由、独立和幸福,无数英勇的儿女,…………动派进行不息的战斗,而今天,上海所有的爱国青年学生,又继承了先辈们的革命精神,踏着烈士的血迹,慷慨悲歌,奋勇前进!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
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
他们曾顽强的抗战不歇。
囚车里传出的歌声,和黄浦江水汇集一起,滔滔流去!……
上院保卫战
为了巩固“罢课”斗争已经取得的成果,学委指示暂时休止罢课,准备迎接新的斗争。指示在几小时内便传达到各校。交通大学党总支决定召开系科代表大会讨论。
就在当天晚上,一股暗流在校中冲荡开了,交通大学的反动力量,什么“难民会”(一群湖北逃亡地主)、三青团的“侠社”、“青年军联合会”,忽然“同心协力”成立了一个 “正义大同盟”,他们在底下散布“反对休止罢课1“复课是出卖学生运动1等流言。这一来,有些同学被弄迷糊了:为什么过去一向反对学生运动的人,今天居然为同学们说话,奇怪!
但事实使大家很快清醒过来。特务秦民皋正要伸手去撕自治会通知开会的布告,被同学们抓住了。他还用手枪威胁同学们,当着众人公开给警察局打电话:“形势不好,你们不要来了。”同学们气愤已极,把他拖到台阶上,来了个当众公审。秦民皋一见我,梦想以攻为守,当着众人喊道:“你们不要上当,胡国定是共产党1反正我在同学中没暴露过共产党员身分,便骂道:“狗特务!真正的共产党你们对付不了,只能拿着枪对付手无寸铁的学生!” 同学们也七嘴八舌地向他责问:“为什么带手枪进学校?为什么撕布告?”“你给警察局打电话,干的什么勾当?”秦民皋见势头不对,钻出人群跑掉了。
秦民皋溜走后 ,同学们余怒未消 ,又拥到“正义大同盟”的窗前,用桌椅搭起了“灵堂”。正中放着“正义大同盟之灵”的灵牌,两旁写着引人注目的对联:右联是“号称正义伤天害理算得上狼心狗肺”;左联是:“不愿做人自愿做狗都只为几个臭钱”。横批是:“遗臭万年”。一个同学站在“灵堂”前敲着木鱼,指着写有“不慈不悲”的盘子,为狗特务们“ 化缘”。凡是经过这里的同学们,依次接过木鱼敲两下,往盘子里扔几个纸钱,嘻笑不止地为“正义大同盟”的特务们“超度亡魂”。“正义大同盟”的西洋景被戳穿了,特务们的阴谋失败了。
但是,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幕后进行。我们得悉,国民党市党部、警察局已经收买了大批打手,每人发津贴四万,两套西装,要他们配合各校的特务行凶,按照黑名单抓人。听说上海法学院、复旦、同济、暨南等学校,已经有许多同学被抓走了。我们立即作了相应的准备:组织同学集体活动,不单独出入校门;布置纠察队加强岗哨和巡逻;在一小时内连出了几次布告,把系科代表大会的地址改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决定在上院——四号教室举行。这样就打乱了他们原先的部署。
会议从晚上八点钟开始,经过代表们的充分讨论,通过了“休止罢课”的决议。会还未散,教室外边突然响起一阵爆竹声。接着一大批带着铁尺、木棒的短衣打手,在几个校内特务带领下,从校园四周边喊边打向上院围拢来。在校园各个要道担任纠察的同学首当其冲,为了保卫系科代表大会的顺利进行,他们赤手空拳与特务、打手们进行了顽强的搏斗,不少人受了重伤。
那些家伙冲到教室门口,就向我们投掷石片和砖头,把玻璃窗打得粉碎。在教室的同学坚决顶住了门,特务始终进不来。特务手持利斧企图当场劈死在教室中主持会议的学生会主席、副主席周聆吾、周寿昌等进步骨干。不一会,门板被劈开了。我被劈进来的斧头碰伤,只觉得头部火辣辣的剧痛。这时,特务趁势往里冲,我们只得把电灯关上,用桌椅堵住大门和窗户,坚持斗争。靠外的桌椅被劈烂了,同学们就不断填进新的桌椅。桌椅在门口越堆越高,越挤越紧,特务还是没法冲进来。但室内也有些同学慌乱起来。随后国民党大批军警以“ 维持秩序”为名开进校园。他们不抓打手,反而逮走了一些教室外的进步同学。
忽然,窗外人声嘈杂,从校园四面八方响起“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声。一会,又有人高喊:“里面的代表们!请你们放心,全校师生来支援你们!保护你们!”听到这种声音,大家欢喜欲狂,室内电灯复又打开。同学们臂挽着臂绕着上院围了无数圈,会议就在这层层保护之中继续进行到深夜。警察、特务见全校师生都来了,便只好撤退。
第二天,我们用交大学生会与教授会的联名,把上海市市长吴国桢“请”来,让他亲眼看看特务行凶的罪证,要他严惩凶手,释放被捕同学。同学们坐在上院和图书馆前的草坪上,大幅标语写着“我们一起坐牢去”,群众情绪激愤,千呼万喝。吴国桢这个标榜民主的老狐狸,在社会的抗议和同学们的威逼下,不得不假惺惺地表示“遗憾”,被迫答应了同学们的要求。
吴国桢真的同情我们么?不!这个阴险狡猾的政客,自有他毒辣的一手。就在我校四十几位同学和其他学校的同学被释放的第二天,蒋介石在南京召见了他。吴国桢返沪后,带回了“坚决镇压决不姑息”的“御旨”,秘密布置大批特务、警察,对上海人民的革命运动,准备进行大规模的屠杀和残酷镇压。然而就在这时候,我们的新的斗争又布置好了。人们经过严峻的斗争考验和锻炼,丢掉了幻想,认清了反动派的本质,更加紧密地团结在学生自治会的周围。连一向持“中间”立场的教授,也与我们站在一条战线上同国民党当局斗争。
红五月的最后一天,也是斗争最紧张的一天。各校根据地下党市学委的通知,把没有暴露的第二线的力量调上来,接替了学生自治会的工作。那些已经上了特务黑名单的同学,有的转到其它城市,有的走向解放区。他们各自走上了新的战斗岗位!
规模越来越大的蒋管区的民主运动,轰轰烈烈的斗争,充分证明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已临末日。尽管他们千方百计的想把人民革命运动镇压下去,但是,一个人倒下去,千万个人站起来,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正义斗争,一浪高一浪地向着蒋家王朝猛烈冲击。当时的形势,正如毛主席指出的那样,“蒋介石政府已处在全民的包围中”。
浏览:770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