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洪远讲述反攻豫北的经过

Admin 发表于2016-04-29 10:15:12

一九四七年春天,我们太行独二旅成立不久,便集结在林县地区整训。那时,敌人向我陕北和山东两解放区发动了所谓“重点进攻”,消息传来,大家几乎气炸了肺,再也无心训练了。
有一天,我到七十六团了解情况,刚到三连,战士们一窝蜂似地拥上来,纷纷要求:“政委,批准我们到陕北去吧!“为了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我情愿流尽最后一滴血。” 有人递上一份申请书,打开一看,长长一串名字下面按着指樱其实我同战士一样,心早就飞到陕北去了。但此刻我不能不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对大家说:“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敌人来了个‘黄河战略’,挖开黄河旧道口,让河水归旧,构成从风陵渡到济南约两千里的黄河防线。”有人回答:“听指导员讲过,敌人想用这个办法来挡住我们。”我抓住这个火候进一步解释:“对呀!现在敌人伸出两个拳头,东打山东,西打陕北,生怕我们晋冀鲁豫大军从中间戳它,所以才来这么一手。倘若我们都开到陕北去,敌人便可放心大胆地抽兵去加强 ‘重点’,岂不是加重了陕北的负担?”听了这番话,大家面面相觑,无话可说了。
回到旅部,张显扬副旅长把我拉进房子,用一口四川腔低声说:“那些龟儿(指敌人)进延安了。”我大吃一惊,忙问道:“毛主席他们呢?”他迟迟答道:“电报上没有提到。” 接过张副旅长手中的电报,看了又看,总想从字里行间寻到主席他们的动向,但没有找到。我俩心里像压着千斤重石,默默相对,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接到上级通知,要我和张副旅长到太行军区受领任务。到了军区,还没等我们开口,秦基伟司令员首先告诉我们:“毛主席还在陕北。”一听这话,我们又惊又喜,忙问: “为啥不建议主席到咱们这里来?”秦司令员说:“延安吃紧的时候,刘、邓首长就提过,贺龙司令员也曾提议请中央和主席过河到晋绥军区去,可是都被主席拒绝了。”接着,秦司令员向我们详尽地传达了党中央关于暂时放弃延安和保卫陕甘宁边区的指示。根据这一指示,军区决定:刘、邓首长亲自指挥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和地方部队六十个团、十万民兵,发动豫北攻势;四纵队和太岳军区立即在晋南举行反攻,威胁进攻延安之敌的翼侧,共同策应山东和陕北战场,粉碎敌人的“重点进攻”。
谈到这里,秦司令员说:“所以,现在我们不需要再去担心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安全,主要的问题是如何在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的战斗中贡献自己的力量。刘、邓首长决定把太行、冀南两个军区的独立旅与野战军结合编组,以培养与提高地方部队的战斗力。你们旅暂时拨归第三纵队指挥,参加豫北战役。”
听了秦司令员的话,消除了连日来的疑虑,心里顿时亮堂多了。尤其令人高兴的是我们能与主力并肩作战,在这次战役中,有机会向三纵队老大哥学习,培养部队打不垮、拖不烂、能攻能守的战斗作风。

三月二十七日,我们向豫北挺进了。
行军途中,传来了令人兴奋的消息:两天以前,我西北野战军在延安以北的青化砭,吃掉了敌人一个旅部和一个团,正副旅长也被活捉。战士们听了之后,有的挥舞帽子,有的扭起秧歌,同声高呼:“共产党万岁!”这欢腾的气氛也感染了我和张副旅长,我俩骑在马上闲扯起来。老张慢条斯理地说:“那些龟儿进了延安一座空城就得意忘形了,没料到地皮子还没踩热就吃了当头棒1我说:“好戏还在后面,有它瞧的。”老张说:“那是罗!这回咱们也争取扛点硬杠子,锻炼一下。。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人人有份,个个有责嘛!是的,如果豫北反攻得手,将使敌人捉襟见肘,顾此失彼。我们的责任,毫无疑问是非常重大的。但前些日子和七十六团战士们谈话时,我发现他们没有很好理解这一点。他们现在的想法如何?
于是我下了马,加入七十六团一营的行列,边走边和战士交谈。在一连,看到一个小矮个战士,我问他:“小鬼,叫什么名字?”这一问使他满脸通红,前后的战士们哈哈大笑: “人家是咱们的副排长,才不是小鬼哩!“别看个子小,胆子却不小,打起仗来狗叼鸭子 ——呱呱叫!”这时他一本正经地喝住大家:“胡闹什么?在政委跟前我们都是小鬼。”接着又转身对我说:“我叫张小堆,在一排工作。”我说:“‘小鬼’和‘小堆’差不多嘛!他一听这话,腼腆地笑了。从他的谈话中,我知道了出发前他们排人人表了决心,个个订了立功计划,一致表示:上级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决不讲价钱,争取杀敌立功。在三连,我找到那个递申请书的班长,他笑嘻嘻地对我讲:“政委,我又写申请书了。”我问:“ 你还想到陕北去?”他说:“为啥非去陕北呢?西北老大哥狠狠地揍,我们这儿死死地拖,大伙儿都是一个目的: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我又问:“那你申请什么?”他说:“ 我代表咱们班请求上级交给我们最艰巨的任务。 我个人的立功计划是: 抓六个活的,缴六支枪。”我听了暗自高兴,便勉励他说:“小伙子,你们班的决心很好,认识也很对头,就看战场上的了。”
自从敌人开始“重点进攻”之后,豫北成了陕北与山东战场联系的枢纽地带,防御兵力较多,而新乡及其以北地区是其重点。王仲廉的四个整编师和整编第三纵队、孙殿英等地方团队守备平汉、道清线及沁阳、济源、孟县等地,孙震的两个整编师和一些地方团队守备平汉以东黄河以北之汲县、滑县、濮阳、长垣地区,共有兵力十来万人。
到达豫北,我们三下五除二,解放了濮阳、封丘、延津、原武等城镇及广大地区,控制了平汉、道清两线各百余里。这时,我太岳四纵队也在晋南发动了强大的攻势。这狠狠几棒子,吓得王仲廉龟缩新乡,不敢露头。敌人匆匆忙忙把准备调到山东去的六十六师和九师调到黄河以北的新乡。山东的压力减轻了,我们战役的初步目的实现了。敌人兵力过于集中不便歼灭,刘、邓首长挥师北上,扫清平汉路两侧据点,围歼分散之敌,并解放了卫河以北、以西的平汉路两侧广大地区,开辟了良好战常然后,主力围汤阴、逼安阳,设好埋伏,诱王仲廉来援,以便在野战中歼灭之。
王仲廉敢不敢来?我们心里老在嘀咕这件事。敌人按照“确保华北”的方针,会命令王仲廉来解汤阴之围的。因为汤阴不保,安阳危急,不仅他们苦心筹划的“重点进攻”的东、西战场枢纽会被切断,而且华北也更加孤立。可是,对于我军“围城打援”的战法,敌人是多次领教过的,它们还会不会铤而走险呢?
四月十日,接到上级通报:王仲廉率六十六师两个旅、四十一师一个旅及第二快速纵队等部,来援汤阴。张副旅长喜得一蹦老高。正当我们摩拳擦掌准备战斗的时候,当晚又接到另一个通报:来援之敌发现我军后又连忙缩回新乡。我们不免有些失望,向上级询问下一步如何动作。三纵陈锡联司令员回答说:“刘、邓首长判断,在继续围攻汤阴的情况下,敌人仍然可能来援,我们要耐心等待。”为了诱敌上钩,野司命令六纵一部和冀南两个独立旅积极佯攻汤阴,我旅七十八团也奉命前去参加围城战斗。同时,野战军主力划分为东、西两大集团,也暂时脱离预定战场,以解除王仲廉的顾虑,待其出动后,再以远程奔袭手段突击合围。
我们耐着性子整整等了五天,才接到行动命令。
原来被围在汤阴的孙殿英,是抗日时期投靠日寇的大汉奸,执行“曲线救国”的“有功之臣”。汤阴被围后,他数次哀求增援,并埋怨王仲廉见死不救。后来,国民党的陆军总司令顾祝同下了一道死命令,王仲廉才硬着头皮,第二次离开新乡这个“保险柜”,率四个旅为第一梯队,兵分三路,磨磨蹭蹭,向汤阴挪动。三天之内,行军不过百余里,十五号才进到屯子山以南。他不但在行军上耍滑头,在部署上也耍滑头。他让第二快速纵队打头阵,自己随着六十六师跟进,有个风吹草动,好溜之大吉。殊不知这一切都在我刘、邓首长意料之中。我军预定歼灭增援敌人的战场,就选在屯子山以北、冷湖砦以南地区。
根据这一情况,野司决定:除留六纵一部继续围攻汤阴之敌外,主力星夜反兜上去,分割歼灭敌人。我旅随八旅向南运动,从翼侧将敌拦腰截断,然后集中兵力首先歼灭第二快速纵队。八旅在十五日下午已经出发了,我们也马上行动,为八旅的预备队。

黄昏,我们向南运动了。豫北的四月,春暖花开,到处是一派花红柳绿的盛景。田野里,麦子足有一尺多高,和风吹动,碧波起伏,部队穿行其间,活像一条长龙在绿海中游动。战士们刚刚脱下棉衣,迈开轻快的步子,沿平汉路飞快地行进着。一夜之间,行军八十余里,没有一个人掉队。
拂晓,到了巨桥村。阵阵枪炮声从东南方向传来,前面屯子山方向已经接上火了。我们命令部队暂停下来休息一下。这时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原定八旅抢占屯子山插断敌人,但敌六十六师已经进到那里,插不进去了。三纵曾绍山副司令员打来电话说:“你们的正东方向,是敌第二快速纵队与六十六师的结合部,纵队决定你们火速向东插,坚决把敌人撕开,坚守至黄昏主力赶到时为止。”张副旅长听了直拍大腿:“好啊!预备队扛上了硬杠子!”
一个强行军赶到了郑岗。这是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刚刚到任的向守志旅长同张副旅长和我一同登上一座炮楼观察情况。冷湖砦以南,扬起一股一股的烟尘,第二快速纵队前卫部队已经进到我们预定的战场了。后面的六十六师也进到了屯子山以北,中间只隔三四公里的样子。我们要抓住敌人运动中的空隙,在大白天里钻进去,在敌人两面夹击之下作战。这对我们这支年轻的地方部队来说,的确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但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战役成败的关键,就看这一着了。
我们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老向问我:“先把范庄和东、西郭村抢到手,在敌人腰间争个立足之地。怎么样?”我说:“就这样干吧!”老张提议:“我带七十六团去。”向旅长说:“对。越快越好。”
我提醒老张:“显扬同志,硬杠子倒是叫咱们旅扛上了。今天得好好干哪!”
七十六团分成两路:一路是二营,由团长、政委率领向范庄插;刚刚进村,就和六十六师的先头部队接了火。另一路是一、三营,由张副旅长亲自指挥,直扑东、西郭村,卡住第二快速纵队的后路。战士们在敌火扫射下,沿着平坦的大道或茂密的麦田,弯腰向前奔跑。第二快速纵队看到后路被抄,一面用火力阻我前进,一面派出小部队想回头重占西郭村。现在单看谁抢在前头。快!快!我在炮楼上看着,暗中替他们使劲。跑在一营最前面的是一个矮个子,他一边跑,一边指指舞舞,指挥着紧跟他后面的那个班。这是谁?副排长张小堆!是的,就是那个机灵的“小鬼”。你看,他们快到西郭村口了。可是他忽然倒下。我不由得为他着急。这时向旅长亲自掌握的七十七团,用所有火器开火,把敌人打愣了。张小堆趁机一跃而起,率领尖兵班冲进了西郭村。他们进到村东头一座小庙时,回过头来的敌人已经占领了那里。张小堆指挥尖兵班一个冲锋把敌人打退,占领了那个有利的前哨阵地。战士们说得对,张小堆真是“个子小,胆不小,打起仗来呱呱叫”的人物。
一场险恶的阻击战开始了。
两边的敌人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向我们夹击,企图把我们挤出去。然而,我们这支地方独立旅,在“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拖住王仲廉,支援山东战潮的口号下,百倍英勇,抗击敌人,寸土未让。有的连全部是伤员了,甚至伤员也只剩下几个了,但是他们从敌人的尸体上拾起武器弹药,继续战斗。在这样剧烈的抗击战中,不仅抓到了俘虏,而且缴到了坦克。
敌人越来越多,我们的处境越来越困难,而太阳似乎在空中不动。今天的黄昏为何如此姗姗来迟呢?
好容易盼到太阳快落山, 余辉映红了大地。突然, 老向拍拍我的肩头:“老余,你看 ……”远远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群群的小黑点,用望远镜一看,是人,是我们的人!西边有,东边也有,北面的更多,越看越清,越走越近,我们东西两集团的强大主力终于赶到了!我们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
电话铃响了。这是三纵陈锡联司令员的声音:“余洪远同志吗?辛苦了。你们抗得硬,打得好!纵队决定照顾你们,让你们也吃点肉,今晚总攻时给你们旅留一个口子,快组织人参加攻击 ,抓些俘虏,搞点武器补充补充。”陈司令员的电话刚接完 ,只听得有人高声叫道:“报告!”回头一看,原来是七十八团团长、政委带着队伍从汤阴赶来了。老向说:“你们来得正好,今天晚上围歼第二快速纵队,你们参加攻击吧!”他们还有点客气:“兄弟团抗了一天,尽啃骨头,留下肉给我们吃,真过意不去。”七十七团的干部说:“没有意见,我们目标是一个:‘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嘛!”
经过十六、十七两昼夜的激战,第二快速纵队被我们全歼了,纵队司令李守正也被活捉了。十八日早晨,王仲廉扔下他的替死鬼,匆匆忙忙带上六十六师逃去。我军乘胜追击,又歼敌四十七师和六十六师各一部。
王仲廉龟缩新乡,不敢出战,把孙殿英孤零零地抛在汤阴。于是我军从容不迫,一部取汤阴,一部取崔桥,一部在淇县地区警戒。四月下旬扫清了汤阴外围据点,五月一日发起总攻,二日上午全歼守敌;崔桥也于七日攻克。
历时两个月之久的豫北战役胜利结束了,共歼敌四万五千余人,解放了南北三百余里,东西二百余里的广大地区,破坏了敌人联系东西两个“重点”的枢纽地带的防御体系。
就在我们南下打援的前一天,西北野战军又在羊马河全歼敌人一个旅。我陈赓兵团也在这个时期横扫晋南,攻克临晋(今临猗县属)、闻喜、解县(今划归永济县)等十个城,控制了风陵渡。不久,我们又听到山东我军在孟良崮全歼国民党“御林军”整七十四师的胜利消息。敌人苦心经营的“重点进攻”又像以前的“全面进攻”一样,被我军打得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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