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南、莱芜战役以后,国民党反动派虽已遭到我军的严重打击,但它并不甘心失败,于一九四七年三月开始,又组织汤恩伯、王敬九、欧震三个兵团向山东进行重点进攻。他们吃过分头进军的亏,所以这次便把三个多个旅集中在一起,齐头并进,妄图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把我华东人民解放军歼灭在沂蒙山区。
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军采取了巧妙的对策,以一部兵力甩开正面的敌人,转向敌人侧翼,包围了泰安。泰安守敌是整编七十二师。这时候,我们九纵二十六师,还在距白马关数百里之外。上级命令我们,迅速抢占临(沂)蒙(阴)公路上的白马关,阻止国民党军所谓“五大金刚”之一的整十一师的前进,保证主力稳稳当当把整七十二师吃掉。于是,我们迈开了两条“铁腿”,和敌人展开了行军大比赛。
我们四连是全团的后卫,十八日夜里,刚来到一条公路上,前面传下了命令:“四连由后卫变前卫,连长、副连长跑步到营部去!”不用说,是给我们连下达任务,我们急忙向营部跑去。
黑影里找到了营长。他一见面就说:“整十一师离白马关不远啦。你们连马上由后卫变前卫,要保证在明天上午把白马关抢到手!”教导员接着说:“你们立刻回去,边走边动员,把部队的劲鼓起来,要保证既抢到敌人前面,又不减员!”
说话间,一排长已带领部队从我们身边向前跑去。战士们已经上好了刺刀;在劈劈啪啪的脚步声中,夹杂着“跟上!”“别掉队!”等互相督促声。
我们快步从团的行军纵队旁边擦过,赶上连队。战士们都喜笑颜开地看着我们,猜想我们一定带回了战斗任务。我们分别向党支部委员和党小组长作了传达。党小组会、班务会,立刻开始了。在急促的脚步声中,夹杂着简短的豪语:“保证不掉队!”“打掉他的金钢钻!” 我们翻过一座座山,涉过一条条河,不停步地向前奔跑!汗水把衬衣紧粘在身上,口渴得没有一点唾沫,嗓子干得冒烟。饿了,一口煎饼,一口大蒜,边吃边走;困了,边走边瞌睡,直到撞在别人身上,或者跌倒,这才惊醒。全连一百二十多颗心,响着一个共同的声音: “一定要赶到敌人前面,一定要把白马关抢到手。”
四月十九日上午,我们搀扶着向导,爬上了一个险要的山口。向导一面擦着脸上的汗,一面喘吁吁地说:“这就是白马关!”
跟胡琏斗法
白马关,位于一条绵长的山梁上。一条大路经过关口,伸向南北。在重叠起伏的群山中,正南方向离关口五六里路的黑山最高。因此,我们抢占了白马关之后,营长又命令我们抢占黑山。
踏上黑山,更感到上级这一步棋下得英明。黑山右有天台山,左有云头山,就像两个拳头,卫护着黑山,尤其是紧挨大道的天台山,山前是一片开阔地,控制了它,既可封锁通向白马关的道路,又可保住黑山。我们看过地形之后,决定一排守云头山,三排留守黑山作为预备队,我和副连长王国田同志带领二排守天台山。我们把计划报告了营长,营长很快便同意了。
天台山,山壁陡峭,怪石林立,一镐刨下去,火星直冒。战士们折腾了一夜,每人才挖了一个很浅的卧射掩体。我们知道,上级把这次阻击任务交给我们连是有来由的。去年冬天射击训练,由于同志们的勤学苦练,在射击比赛中获得了全团第一的优异成绩。师里召开英模大会时,二班代表全连参加了实弹射击,二十发子弹命中了十六个人形靶,又一次夺取了胜利。可是,在这样的石头山上,面对着全部美械化的敌人,怎样才能使射击训练中取得了优胜的战士们,既能充分发挥杀敌本领,又能减少伤亡呢?我正在默默思考,王国田同志走到我的身边。他望着这寸草不长的山头说:
“我看要跟胡琏这小子斗斗法!”
“斗法?”我一时没有弄清他的意思。
“嗯!”他继续慢腾腾地说下去:“胡琏有的是炮弹。这样的工事,蹲在山顶上,那是白吃亏。我看,敌人炮击时,把大部分部队拉到山后隐蔽,只派一个班到山前去。这个班,一来起个警戒的作用;二来,不等敌人到山顶,就叮当敲他一阵,给他一顿杀威棍,挫挫他的锐气;三来……”
“掩护部队进入阵地!”我高兴地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对!让敌人的炸弹、炮弹炸石头去。我们就来个不见兔子不放鹰。”
我们当即决定要二排长带一个班到山前去。
二排长他们下山不久,六架“小流氓”(P51战斗机)便“光临”了。我们急忙把部队带到山后,让战士们隐蔽在大石棚底下。六架敌机转了一圈,便向山上一个劲儿扫射、投弹,紧接着,隐约地听到“咚咚咚”一片仿佛擂鼓的声音,成群的炮弹呼啸着飞来,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人两耳涨痛。转眼间,天台山上,飞沙走石,烟尘冲天。
敌人向天台山和云头山轰击了约半个小时,又延伸向黑山轰击。不一会,山前传来了两排沉重的枪声,不用说是二排长他们跟敌人交手了。这时候,王国田喊了声“上”,带领部队向山顶跑去。我一面跑,一面高兴:直到现在,全连没有一个伤亡。
按照计划,我带领一个班守在东面,负责封锁天台山和云头山之间通向黑山的道路;王国田带领一个班守在西面,负责封锁通向白马关的大道;仅有的一挺机枪守在中间。一会,烟尘消散,只见敌人像蚂蚁搬家似的,向山上涌来。山坡上,二排长带领那个班,边打边向山上撤来。二排长撤到山顶,就向我兴致勃勃地报告战绩:他们敲掉敌人足有两个班,而自己一根汗毛也不少。这时敌人已经进到山半坡。和国民党的王牌交锋,第一次必须打得狠,才能打出我们的威风。因此,战士们都沉着的准备好手榴弹,或瞄准敌人。
敌人离我们只有一百多米了。隐蔽在大石头后面的战士们一动不动,猫瞅老鼠似地瞄着敌人。敌人开始还小心翼翼,见我们没有还击,大概认为我们早被炸弹、炮弹炸得粉身碎骨了,因此又前进了几十米之后,便哇啦哇啦叫着,一齐向山上涌来。敌人已进入了我手榴弹投程以内,“哗”的一排枪声,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敌人应声而倒。但是后面的敌人又冲了上来。紧接着,我们的手榴弹接二连三地砸下去。这下子他们可吃不住劲了,活着的扭头就跑。这当儿,一个军官挥舞着手枪,拼命地喊叫:“不准退,谁退我崩了他1他顺手拉过一个机枪射手,用枪逼着他射击。其他敌兵也被赶了回来。我们的特等射手“砰砰”两枪,敌军官和机枪射手的手一扬,再没有爬起来。这下子可给那些怕死的士兵解了围,呼啦一下子便滚下山去。
敌人的第一次进攻,失败了。天台山前,留下了百多具尸体。
射击大比赛
我们连续击退了敌人两次进攻以后,中午,约有一个营的敌人,从天台山和云头山之间,偷偷向黑山爬去。看样子敌人想偷袭黑山,来个前后夹攻。我急忙跑到四班。四班长一见面就说:“连长,你看,敌人看中我们四班了!”四班长是个“乐天派”,就是刀按在脖子上,也挡不住他说笑话。我把敌人的阴谋告诉了他,他拍拍手中的枪说:“那得问问它答不答应。想从俺四班眼前过,除非他们当了俘虏!”
敌人进入我前沿二百米以后,四班的枪响了。我趴在战士李进大和宋仁杰之间。李进大像一位老练的猎人,眼尖手快,一枪紧接一枪地射击着。他打倒一个敌人,就有人在他身边放一块小石头。四块一堆。不多一会,就放了五堆另三块。开始我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后来才明白,根据上级规定,打死四个敌人就可以立一小功;他在给自己计算小功呢。宋仁杰可就不同了,他打一枪做一个结论:不是“一对半”“两对整”“半打”,就是“糟糕”“赔了”。正当宋仁杰数到十三,一梭机枪子弹,突然打在张方乐隐蔽的大石头一边。我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定睛一看,只见张方乐顺手摘下军帽,放在石头上,然后就地一滚,滚到附近另一块石头旁。这时候,敌人的机枪,仍拼命地向张方乐的军帽射击。张方乐仔细观察了一阵,慢慢地伸出枪口说了声:“你在这啊!“砰”的一枪,敌人的射手和机枪一起,从一道土坎上滚了下去。
这时候,云头山上的一排,也开始了射击。战士们越打越有劲,虽然不是百发百中,也是十有八九。敌人在我两面夹击下,东躲西藏,不敢露头了。
射手们找不到目标,正着急,通信员小邹忽然对我说:“连长,快看1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有一股敌人,从一条小沟向黑山摸过去。我顺手抓过小邹的步枪,瞄准射击。小邹又从烈士身旁找了一支枪,轮换给我压子弹,指目标。小邹的眼真尖,两个敌人刚把一挺机枪架好,他就发现了。我一枪撂倒了敌人的射手。另一个敌人刚一露头,又被小邹看见了。我移动枪口,又把那个敌人撂倒了。四班长一见我动了手,便向全班喊道:“同志们,连长要和咱比赛了,你们敢不敢应战哪!”战士们一齐回答:“应下啦!”只听到乒乒乓乓一阵响,不一会,敌人便倒下了好几十,就连眼尖的通信员也再找不到目标——敌人夹着尾巴溜了。
东面的敌人刚被击退,西面的敌人又发动了进攻。我急忙来到六班,只见山下约有百十个敌人,光着脊梁,端着刺刀直冲上来。后面那些没光脊梁的,叽哇乱叫,给他们助威。
王国田对我说,这是敌人组织的“敢死队”。他准备把他们放近一点再收拾。我同意他的打法,并要战士们每人瞄好一个目标,用排子枪消灭敌人。
敌人越来越近了。他们如同一群野兽,气势汹汹地向山上拥来。只有五十多米了。王国田用压倒一切的声音喊了声“打”,一排枪声,就撂倒了十几个。这一来,“敢死队”的妖风被打掉了,他们躲在一块大岩石后面,任凭督战队喊破喉咙,也不敢露头。六班长见敌人趴下不动了,急得他冲着敌人直喊:“有种的往上冲啊!别躲在后面装兔子!”战士们也把刺刀敲得当当响,骂道:“兔崽子,有种上来试试吧!”
他们喊了一阵,忽然,一个戴眼镜的家伙冒了出来。战士们早在等候他了。他刚露出头,一块石头飞过去,不偏不歪,正好砸在眼镜上。他“哇”地一声,缩了回去。
“敢死队”躲在石头后面,不进也不退。这可急坏了战士们。我叫小邹把掷弹筒射手找来,对他说:“现在需要你来帮忙了。你把石头后面的敌人轰出来,让六班同志收拾他!” 他琢磨了一会,把掷弹筒架好,开始发射。第一炮,敌人还硬撑着不动。又打了两炮,吃不住劲了,就像火烧了屁股一样,向四处乱窜。六班的同志乒乒乓乓一顿打,敌人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见事不好,掉头就跑。王国田见时机已到,喊了声“冲”,端着刺刀,带领六班猛扑下去。“敢死队”往下一跑,后面的部队也乱了套,满山满坡就像被冲散的羊群。六班的同志一直把敌人撵到山下,才停止了追击。
混战天台山
下午二时左右,敌人又发动了一次进攻。这次进攻,比任何一次都猛烈。密集的炮火由山前排到山后,所有的机枪刮风似的射向山顶,掩护着步兵冲锋。
经过一天的激战,我们的伤亡越来越多,弹药越来越少了。虽然战士们仍在沉着抗击,但我们的火力压不住敌人。敌人直着腰,嚎叫着冲了上来。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王国田撕破喉咙喊道:“同志们,掀石头砸呀!”刹那间,满山的石头,横冲直闯,滚滚而下。这一着可真顶事。敌人有的被砸破了脑袋,有的被砸断了腿,有的和石头一起滚下山去。五班长一人就砸倒二十多个敌人。
我们的子弹打没了,手榴弹也扔完了,就连能搬动的石块也都用光了。敌人就在这时候,爬上了五班阵地。五班同志们早已准备好,没等敌人站稳,立刻扑过去和敌人混战在一起。掷弹筒射手姜玉典扭倒一个敌人,张开手指直戳敌人,活生生地把敌人眼睛挖了出来。正在这时,又来了两个敌人,一前一后端着刺刀朝他扑来,幸好副连长王国田眼尖手快,顾不得多处负伤,一步蹿上去,把前面那个敌人的刺刀击落,紧接着一个转身,把刺刀插进了敌人的右肋。王国田还没有拔出刺刀,后面那个敌人趁机向他胸前刺来。他急忙向旁边一闪。敌人刺了个空,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王国田顺手拔出刺刀,狠狠地把他钉在地上。正在这时,我带领几个战士赶来。我们和五班的同志一起,喊着杀声,一齐扑向后面爬上来的敌人。敌人见势不好,立刻缩了回去。
一星期以后,泰安前线传来了全歼敌人的捷报;我们也圆满地完成了预定的任务。战后,全连荣立集体一等功,上级授予我们“白马关战斗模范连”的光荣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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