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周旋,按说就该在陕北转圈子,可是,从敌人占领延安后,我们警三旅五团,警一旅三团就开始沿咸榆公路西侧,人不解衣马不卸鞍向南下关中。三团歼敌一个营,盘克阻击战后,王亭子我团歼敌一个加强营,战隆坊,攻焦家坪。文、武王山歼敌骑一旅一部的当天夜间行军时,六班长问我:“咱们尔个(现在)往哪开?”我说:“ 不知道 ”。他悄悄说: “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去打西安”。我制止他:“不要瞎参谋,这是军事秘密”。其实我同意他的估计,你占我的延安,我捣你的西安,一报还一报,正像关中人讲话:“美的太呢!” 五月四日下午,突然接到攻打耀县的命令,我不由愣住了。难道不去打西安了?虽然耀县北有咸榆公路,南有通往西安的铁路,是胡宗南进攻边区的前进要点,又是他的中心补给站,非常重要,但总不如打西安过瘾。可是命令来得突然,我们也顾不上多想,当天下午就出发了。警三团的任务是打援,我们警五团以奇袭的手段,坚决戳进耀县城。午夜三点钟左右,便到了耀县北关外。营里传来命令:部队就地隐蔽休息,各连连长去看地形。
我们顺着城东北角处麦田悄悄地摸到城根下,屏息细看,只见城墙虽高,但可架梯攀登;工事虽坚,但鹿砦、铁丝网并不严密。敌人的游动哨在城头上懒洋洋地走来走去,嘴里哼着下流小曲。大概敌人想不到我们会到这儿敲它一锤子吧?看完地形,团里区分了战斗任务:二营负责攻火车站,一、三营负责攻城,我们二、三连为突击连。团长说:“同志们,山炮只有十二发炮弹,强攻是不行的,只能出奇制胜。各级指挥员要切实掌握好自己的部队,既要迅速,又要秘密。看来敌人对我们长途奔袭没有戒备,这是个有利条件。”
我回到连里,布置了任务,带着部队运动到城根。侧耳听了听,那个哼小曲的哨兵向别处走去,三排架梯组趁机将梯子架到了城墙上,八班跟着登上城去。接着,我跟先头班也上去了。这一切都发生在十几分钟内,没有发出一点音响,敌人根本没有发觉。
根据营里的部署,上城后二连向南发展,我们连向北发展,首先负责解决北城门楼里的敌人。八班接近敌人哨兵,一下子扑上前捂住他的嘴巴,按倒在地。不料动作太猛,惊醒门楼里的敌人,里面大声嚷叫:“干什么的?”糟糕,秘密行动不成了,明着干吧!我突然闯进门用手电筒照着敌人,喊声:“不准动!”随着进来几个战士端着刺刀,并说:“我们是解放军 、缴枪不杀。”敌人从床上慌忙爬起来 ,顾不上穿衣服,战战兢兢地说:“我们投降。”这时我们的战士借我手电筒的光已把敌人枪架上的枪都给收了。敌人一个排没放一枪就当了俘虏排队去了。
解决了城楼上的敌人以后,一连上来把守城门,我们连继续向西城墙发展。不一会儿,已接近陕西省第二行政专员公署后面城墙上的楼子,正准备向西北城墙上敌一个工事发起攻击时,二连在东门上已打响了,这时这里的敌哨兵也开了枪,我们连二排抢上去捕捉了哨兵。突然听得在城墙下有个高嗓门在嘶叫:“一定是有人故意捣乱!”接着从公署走出一个派头十足的家伙上城墙来了,两个卫士在前面开路,喊着:“不要乱打枪,专员来了!”看来敌人还蒙在鼓里,于是,我们就来了个将计就计,捉活的。那位专员气势汹汹,边走边骂:“他妈的,什么人在捣鬼?”二排副机智地回答:“报告长官,有八路军!”那家伙一听顿时吓慌了,连忙低声问:“在哪里?”二排副又回答:“被我们打跑了。”那家伙一听气又粗了,天黑看不清我们是谁,便大摇大摆走过来,说:“你们是保安团的吧,好好打,这儿由我亲自指挥,几个土八路,成不了气候。”这时火车站方向的战斗正在激烈进行,二连在南边,我连二排在西北角也打得很激烈。没有时间和他纠缠,我们立即将他们的枪缴了。“你们造反啦,竟敢下我的枪!我要见你们的长官。”我们就将计就计地说:“我们长官在北门上,我们带你去。”战士们用明晃晃的刺刀对着他,我们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个大笨蛋。我说: “你也不睁开眼看看,我们是解放军!”他这才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乖乖地当了俘虏。后来据押送俘虏的战士回来讲,听俘虏说,那个家伙名叫严崇师,是个少将保安司令兼专员,前几天才到任。昨天在为他举行的欢迎会上,他曾吹嘘说:“八路军就是活老虎也进不了我耀县城。”没料到今天他就当了俘虏。那个战士还告诉我,城外有敌人的一个搜索排,慌慌忙忙跑到城下叫喊开门。守在城上的一连指导员也装作他们的人说,上司有令不能开门,只能往上吊。那帮家伙开始不肯,后来听火车站上枪声很急,逃命要紧,也只好答应了。战士们用绳子把敌人全部吊上来,一个一个地活捉了。
打下城墙上的工事及专署楼子之后,我们继续向城西北发展。县立中学附近城墙上有一地堡,喷出一条条火舌,挡住了去路。这时我们的手榴弹已打光了。眼看天色已蒙蒙发亮,再不结束战斗对我们很不利,然而向营里要手榴弹也来不及了。正在着急,忽然从中学里走出来几个敌人,扛着箱子。我们猛喝一声:
“干什么的!”
“送弹药的。”
“谁叫送的?”
“特务长。”
敌人的指挥系统显然被我们打乱了 ,至今还是晕头转向 。我们连三排收下了这份“礼物”,把敌人送进了俘虏群。
这时从专署方向又来了几个工友,他们也扛着弹药箱,一面走,一面问:“八路军在哪儿?我们是来送弹药的。”这些工友们在专署听了我们简短的宣传,亲眼看见我们秋毫无犯的严明纪律,断定我们真正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所以自动组织起来,把敌人留下的弹药送到我们的阵地上来了。我们十分感动,急忙上前握手致谢。一个老大爷说:“谢的啥!共产党是解放咱劳苦民众的。你们狠狠打反动派吧!手榴弹里面有的是,我们再去扛。”我们就用这些手榴弹炸开了地堡,又继续前进了。
天已大明,城里每条大街上都响起了激烈的枪声。邮政局、银行、保安团团部等地均已被我三营占领。在战斗进行的同时,团政治处派出的工作组到处向工人、市民、学生宣传党的政策;地方工作队和大批民工向城外搬运军用物资。
战斗中心逐渐向县政府附近转移。那儿有一个钟楼,是全城最高的制高点,敌保安团团长指挥着一部分残敌在那儿顽抗。团里为了迅速肃清这股敌人,把山炮也推进城来。这时候已不再是原来的十二发炮弹了,刚缴获到的炮弹是够打上几天几夜的。霎时间,炮火齐鸣,烟雾腾空,步兵一拥而上,拿下了敌人最后一个据点。
这次战斗我们活捉了敌少将专员兼保安司令严崇师等,歼敌一千余人。缴获敌轻重机枪七十余挺,步枪一千五百余支,还有大批物资。耀县不愧为敌军的补给站,服装、枪械、弹药,堆积如山,没个准数。反正这么说吧,部队打进城就开始往外运,直到我们撤出还没有运完。这次,我们团都换上了新武器装备和服装。
到下午正在打扫战场时,我连又奉命出城去阻击增援的敌人,就在那次战斗中我负了伤 ……
这次奇袭确是有许多有趣的回忆,特别是那个少将专员,想起来真可笑。可是,我们为什么跑到南边来打耀县,而且地皮没踩热又撤了出来,难道就为了抓个少将专员?好久,我的脑子里都没有把它弄清楚。后来我才知道,在敌人占领延安时,中央决定把警一旅、警三旅等部队组建成游击兵团。我们这次南下的任务是打到敌占区,破坏敌人的供应线,以便使进攻陕北的敌人陷入粮弹极端缺乏的困境,把它拖疲拖垮,配合北线主力作战。当时为了奏奇袭之效,严格保密,上级才没跟同志们讲清楚。
我们这次作战,除了搞到敌人大批物资,增加了敌人物资运输及补给的困难外,还引来了敌八十三旅和八十五旅,有力地支援了北线的战役行动。在蟠龙战斗中除了全歼一六七旅,活捉旅长李昆岗外,那里有个大兵站,也叫我们连窝端了。胡宗南前后断了线,日子更不好过了。难怪到五六月份,他的军队还穿着破棉衣,吃的山药蛋。正像毛主席预见的那样:敌人被拖疲拖垮了。而兵强马壮的解放军却开始了内线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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