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鹤亭回忆彭总指挥羊马河歼灭战的片断

Admin 发表于2016-04-29 10:26:06
一九四七年春,国民党反动派集中二十多万军队,向陕甘宁边区发起了重点进攻,直逼延安。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司令兼西北野战军司令员彭德怀同志指挥我们西北部队,在延安以南的劳山、临真一线,进行了七天七夜的英勇抗击,给敌人以大量的杀伤和消耗,完成了掩护党中央及边区党政机关、人民群众的安全转移,粉碎了敌人突袭延安的企图。为了诱敌深入,各个歼灭,我军于三月十九日主动撤离了延安。
我西北野战军在彭总的率领下,贯彻执行毛主席制定的《关于西北战场的作战方针》,采用了“蘑菇”战术,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就连续取得了青化砭、羊马河、蟠龙镇三战三捷的伟大胜利。

青化砭战斗后,敌第一军、第二十九军主力由安塞掉头东向,企图以其十旅之众,包围、歼灭我军主力。
我军在以歼敌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的作战原则指导下,运用“蘑菇”战术,待机破敌。彭总为了迎合敌急于寻找我军作战的心理,当即派出少数兵力对敌主力积极地实行佯动,广泛开展游击战争,与敌人周旋,而把我军主力转移到蟠龙西北地区隐蔽休整,以逸待劳,捕捉战机。
敌之主力东进延川、清涧一带时,采用了所谓“方形战术”,出动七八万人马,摆开几十里方阵,昼间逐山跃进,夜间露宿山头。但,游行四百余里,磨得精疲力竭,尚不知我军主力去向。
彭总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分析了当时的情况:敌人经过十多天的“大游行”,已相当疲惫,士气沮丧,困难重重,我军则士气高涨,人心振奋。这时,彭总当机立断,决定由我一纵队在蟠龙以西牡丹川、云山寺一线,摆开一个要打仗的阵势,抵抗敌军主力,而集中我第二纵队、教导旅和新编第四旅合拢包围、全歼敌之一三五旅。

我们独一旅属一纵队,当时的任务就是牵制和阻击敌人,我们旅部设在王家圪塔,四月十四日一点多钟,在半山坡的一个窑洞里,一盏麻油灯闪着微弱的黄光。我们几个参谋在旅部赶印第三号作战命令。
此时,刮起了西北风,风沙滚过山岭,旋转啸叫,天地黑漆漆的一片。东南远处传来一阵阵的枪声。
当我们一切准备妥当,风也停下来了,蟠龙镇方向传来的枪声,越来越近,而且越来越激烈了。
正在这时,西北野战军司令员彭德怀和野司副参谋长来到了我们旅部驻地。王尚荣旅长趋步向前,举手敬礼,彭总微微点头,和王旅长握手。
彭总穿着一身旧的灰色军衣,脚上穿着一双粗布单鞋。他身体结实健壮,有着一副严肃而神采奕奕的面容。他双手放在背后,走进旅长住的窑洞。
“尚荣同志,你们准备得怎么样啦?”彭总首先发问,未等王旅长回答,他又说下去:“看来,这次要打它一下。”他一面说着,一面走近墙上挂着的作战地图,“胡宗南令驻瓦窑堡的一三五旅南下,这给了我们打歼灭战的好机会!”
王旅长站在彭总的左侧后,静听着彭总的指示:“青化砭战斗后,敌人搞大游行,到处扑空,董钊更急于要和我们决战。”话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好吧!就答复他这个要求。那么,你们一纵队今天就在这一线摆出一个决战的架子来。”彭总手指着图上的蟠龙镇西北的榆树峁子、云山寺、元子沟一线说:“你们把他这一大坨坨引过来,这样,让我们集中力量歼灭由瓦窑堡南下的一三五旅。”他用右手按住图上的羊马河,显示着他的决心——绝不让敌人逃出他的手掌。
王旅长不时点着头,表示他已领会了彭总的这一意图。
我和科长站立在窑洞的后墙角处,静心地听着、看着,记着彭总的意图、决心和所作的指示。我们从内心里十分敬佩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他那沉静、刚毅、果断的雄姿,给了我们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
王旅长和野司副参谋长俯在图上,详细地观察着榆树峁子、云山寺、元子沟一带的地形;有时,王旅长以他惯用的测图方法,用手量着图上的距离。
彭总在屋里踱来踱去,然后低声地说:“今天的关键问题,在于你们能不能把敌人九个旅拖篆…只要你们能拖到下午两点钟,问题就解决了,就算完成了任务。”
王旅长坚定地回答:“没有问题,一定能保证完成任务!并且把他刚才接到各团报告的情况,简要的报告给彭总。
彭总亲切而严肃地说:“尚荣同志,你们今天的任务是艰巨的,又是光荣的。要告诉各级指挥员,要从全局出发。”彭总稍停了一会,最后加重语气说:“你们要把董钊的鼻子牵住,牵得越长越死,我们胜利的把握就越大。”
王旅长表示:“是,请彭总放心!”
这时,太阳爬上了东山头,曙光射到窑洞的窗户上,映得全窑洞通亮,时间已不允许彭总久停这里。当他离开我们驻地时,微笑着与王旅长再次握手,从笑容里显露出彭总对自己所属部队的信任、对敌人的蔑视和对战斗充满着胜利的信念!
彭总骑上那匹青灰色的骡子,和随行人员顺沟槽向东北驰去,我望着彭总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前几次战斗中,他都是亲临前线指挥作战,有时深入到旅指挥所,有时甚至到团指挥所,观察地形,掌握敌情,不放过一切有利战机,他不顾个人安危和劳苦,从容镇定,英明果断地指挥作战。这一切,都在部队中广泛地传颂着!

四月十四日上午,敌人第一军、第二十九军等部九个旅八九万人,在一军军长、前线总指挥董钊的指挥下,在牡丹川、云山寺一线一眼望不尽的黄土山上,从东南向西北,顺着山梁和沟渠遮天盖地扑上来;敌人以为这下子找到了我军的主力,抓住就不放,企图同我决战。顿时,在长达几十里的宽大正面展开了规模浩大的抗击战。
我们独一旅和右翼的三五八旅,以班排为单位占据着有利山头,控制着每条沟渠和道路。敌人的炮弹在山顶上爆炸了,掀起的尘土,弥漫了整个山头,被掀起来的土块落下来,砸在战士们的身上,而战士们忍受着疼痛,动也不动,仍是死盯住敌人。
战斗,一时比一时更猛烈的战斗,考验着每一个战士。。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保卫边区人民的光荣任务,鼓舞着他们杀敌的勇气和决心。
敌人真像一群一群的蝗虫,满山地拥上来,看起来倒有些吓人;其实不然,当我们的机枪开了火,手榴弹开了花,敌人就乱成了一团。为了迷惑敌人,我们同敌人争夺着每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总是经过敌人三次五次的冲击,付出一定的代价,我们才转移到新阵地。
战斗进行到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东北方向远处传来沉重的炮声,用望远镜望去,远距离七十里的上空,浓烟片片上升。
王旅长对身旁的旅参谋长笑着说:“大概敌人已经进入我们口袋里了1接着他发出轻松愉快的笑声:“哈哈!现在敌人完全按照彭总的计划进行战斗!”
“是的,敌人执行彭总的命令的准确性与我们并不差。”旅参谋长幽默地说,“这一点,我们应该向他们学习。”
坐在电话机旁的我们几个参谋,也咯咯地笑起来。
午后,东西两边的战斗都在激烈地进行着。
野司的骑兵通信员送来东面战况通报:“今日上午八时,敌一三五旅沿瓦(窑洞)蟠(龙) 大道南下。十时许,先头部队进至羊马河以北的三郎岔、石家坪地区,进入了我方伏击圈,现已被我二纵队、教导旅和新编第四旅全部包围,正在围歼中。”王旅长看过后,令我把这一通报转告各团,并让他们及时地告诉全体指战员。
旅通信科长向首长报告:“从无线电台监听到西安、延安和董钊指挥部的相互联络,现十分忙乱。”
王旅长听后考虑了一会,低声说:“恐怕是董钊已察觉出自己又走错了一步?!”他立即让旅参谋长打电话:“告诉警备第七团注意,要防止敌人向羊马河方向靠拢,如发现,要坚决堵住它。”并让他告诉其它团:“抓住有利时机,组织小分队的出击,要把敌人死死地拖住!”
敌人的炮弹在我们旅指挥所山头的前后爆炸着,巨声的回响响彻了山谷,机枪弹掠过我们的上空,发出头脆的啸声,但是,向我们正面进攻的敌人,其进展速度却渐渐缓慢下来了。

四月十四日下午,王旅长派我去向彭总报告我西面战场牵制敌人的情况。我和通信员小张翻过两座山,沿着河槽的小路,催马奔驰。两匹马跑得通身是汗,气吁吁地打着响鼻,嘴里喷着白唾沫。一架敌人飞机快擦着了山头,从我们头顶上掠过,发出难听的怪叫声。马惊得两耳直立起来,浑身有些发抖,放慢了它的奔驰速度。我用双脚猛磕了两下马肚子,马又跑开了。
河槽左边的半山坡上出现了一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从沟底下看到村子东头架有电台天线,沟槽里有两条电话线伸向村里去了。
我在河槽里下了马,把马交给通信员,回答了哨兵的盘问,走向野司指挥部。
彭总不在,他已去前面山上督战,我由野司一位参谋带去见彭总。
这时,太阳已大偏西,彭总的指挥所设在高山顶东侧有阴影的地方,人数不多,大概有七八个人。彭总正拿着望远镜向东观察。
我快步走上,喊了声“报告”,即举手敬礼。彭总见我满脸通红,呼吸紧迫,对我微笑着说:“好,好,你先休息一下,再讲。”听了彭总的话,我感到很亲切,心情也就不那么紧张了。我摘下军帽,用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就坐在一个小土坎上。
过了一会,彭总在我身旁坐下来,听取了我对西面战况的报告。我报告完了以后,他笑了笑,好似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同时表示他对西面的战斗较为满意。他说:“你们打得很好。完成了任务!”说完后,他又站起来,用望远镜向东观察。
突然三架敌机在前面山头上俯冲扫射了以后,从东边绕过来了。指挥所的一位首长急忙招呼说:“彭总,飞机过来了。”
彭总抬头看着美制的飞机说:“它现在顾不上干涉我们1他来回走了几步,又说:“大概,驾驶员现在已被胡宗南骂得昏头昏脑。因为,胡宗南这一刻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一个参谋从一条小垄坎的下面仰头报告:“三号,电话!”
彭总拿起电话耳机,声音平静而缓慢地说:“我,三号。”
耳机中低声送出这样的话:“三号,我,王震。现在一三五旅全部被歼,活捉敌人代理旅长麦宗禹。”
彭总轻轻地放下电话耳机,低声说:“这会就不需要他代理了1尔后,他平静地对身边的一位首长说:“把这个消息通知各部队。”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仿佛这次胜利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傍晚,彭总侧身靠在炕上卷放着的马褡子上,不时地望着墙壁上挂着的作战地图,仔细地考虑着部队下一步的行动。
我坐在院子里的磨台上,等着新的指示。这时,我心里是多么焦急着回去!但我不愿去打扰彭总考虑问题,只好耐心等着!
有一位首长走进彭总的窑洞,催着吃饭。炊事员和警卫员把饭菜摆在锅台上。
“那个参谋还没有吃饭,叫来一同吃!”
“参谋同志!三号叫你去吃饭。”一个高个子警卫员对我说。
我急忙回答:“不,我吃过了。”
“哪里吃过的?跟着跑了一个下午,从哪儿吃到的?来!来!”彭总发出了指责声。
在警卫员同志的催促下,我踌躇地走进了窑洞就餐。
彭总边吃边谈,他对野司几位首长说:“这次战斗后,胡宗南决不罢休,他会更加疯狂,更要急于逼我东渡黄河。”彭总稍停了一下,又继续说:“只要我们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在于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那么战争力量的消长就会逐渐转化。这就要求我们多打胜仗,少犯错误,而让敌人多犯些错误。”
野司一位首长接着说:“我们多让胡宗南背上些包袱,压得他出不了气,他就骄横不起来了。哈哈!”
彭总又慎重而肯切地说:“这次胜利完全证明仅用我边区现有兵力,即可逐步把胡宗南磨垮。同时,也证明只要做到忍耐等候,不骄不躁,是可以寻得歼敌机会的。”几位首长都点着头,表示完全同意彭总的看法。
太阳已落下西山了。我把一份命令放在文件袋里。临走时,彭总又告诉我说:“你们今晚除留侦察部队和敌人缠绕外,主力要迅速秘密脱离敌人,向安定以北地区转移。”我告别 了彭总,跨上战马,向旅部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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