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七年三月,蒋介石的“全面进攻”白白送掉六十五个旅之后,仍然野心不死,被迫改为“重点进攻”,集中兵力进犯我陕甘宁边区和山东解放区。仅陕甘宁边区,敌人就调集了胡、马军二十三万多人,“妄图首先解决西北问题,割断我党右臂,并且驱逐我党中央和人民解放军总部出西北,然后调动兵力进攻华北,达到其各个击破之目的。”在这样一个紧要关头,毛主席和周恩来、任弼时同志率中共中央继续留在陕北,指挥西北战场和全国的人民解放战争,直到一年以后我军在西北战场转入进攻的时候为止。
三月十日下午,我们新四旅所属的十六团突然接到命令,星夜开赴延安,准备歼灭胆敢空降的敌人伞兵。
这时,延安早已开始了有组织有秩序的疏散,医院、学校、商店都撤退了,群众正进行坚壁清野;但是看外表,延安的模样并没有什么改变,宝塔巍然屹立,延水悠悠长流,民兵整队操练,驮骡运送物资,还有人赶着毛驴往地里送粪。一切井井有条,从容不迫。熟人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毛主席还没走哩1以此互相鼓励。这一句简短的话,充分地体现了人民对领袖的信赖和必胜的信念。有毛主席在,人们心里就更踏实,任何艰辛困苦也能承担得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然而却也给我们增加了心事:担心领袖的安全。三月十三日,前方传来消息,胡宗南军队沿着咸榆公路,全线北犯。随着,敌机即对延安狂轰滥炸。十四日清晨,又有四十多架敌机闯入上空,轮番投弹扫射。延河喷着水柱,遍地雾气狼烟。轰炸目标集中在毛主席的住地王家坪。听说主席还没走,我们越发不安。旅和团的指挥员们怕有意外,便冒着敌机的狂炸,到延安周围的山上去视察工事。民兵也都上山警戒。可是,敌人的伞兵并没敢来。太阳落山,敌机走后,我们回到旅指挥所,正要探问主席的情况,电话铃忽然响了,毛主席要接见新四旅团以上干部。刹那间,我们一切的担心、挂虑,都为这一喜讯所代替了。
初春天气,仍有余寒。背阴地,还堆着积雪。我们顺着延河,到了王家坪。虽然我见过毛主席好多次,然而在敌人即将兵临城下的时刻,又一次亲聆主席的教导,使我感到难言的激动。原来听说白天大轰炸,河滩上飞来好几块石头,把主席院里的老槐树削去了一大块皮。但当我们来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了。
警卫员把我们引进屋子。那是一间陈设极其简朴的窑洞,最触目的是墙上满匝匝地挂着地图,地图上红蓝铅笔标出各种记号,纵横交错。不一会儿,毛主席笑吟吟地从里间出来了。主席走到我们跟前,跟大家握手,和蔼可亲地说:这次叫你们来,是为对付敌人伞兵。不过,敌人的伞兵可能不敢来。这里有我们的军队,又有广大群众,他们来以前,先得想一想,能不能回去!他来也好,不来也好,我们都要做好准备。这叫有备无患。
主席神采焕发,看上去比前两年健壮,在他的目光里,带着深沉而亲切的微笑。而此刻,主席那种安详泰然的神态,就像磁铁一样,紧紧抓住了我们。随后,主席开始询问部队情况。旅政委黄振棠同志回答说,部队经过西华池战斗,武器、弹药都得到了补充,战士们坚决表示要狠狠打击进犯的敌人,哪怕战到最后一人,我们也要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主席听到这里,点头微笑着说:这个决心很好啊!延安是要保,我们搞军队工作的同志要有这个决心和勇气,才能打胜仗,现在要给全体同志们讲清楚这个道理。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年,挖了窑洞,种了小米,学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培养了干部,指导了全国革命,全中国、全世界都知道有个延安,不能不保,但是延安又不可保。于是主席又反复说明,作战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主要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主席以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和抗日战争时期的史实为例,作了详细的阐述:在反五次“围剿”时,我们有些同志,把不放弃一寸土地的政治口号用在战术上,不管自己的力量大小,和敌人生杀硬拼,这是错误的。寸土必争是对的,但是要看怎样争。主席又接着说:“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真理。从全国战局、敌我军事力量对比方面看,暂时放弃延安,无损于人民解放战争胜利的大局。过去八个月内,蒋介石已损失了六十多个旅,他能用于进攻解放区的机动兵力已越来越少,因此被迫放弃“全面进攻”,改在解放区的两翼:山东和陕北,实行 “重点进攻”。这正表示蒋介石已走近穷途末路,离灭亡之日不远了。主席扳着指头,给我们算了一个账:蒋介石进攻解放区的兵力,共二百一十八个旅,过去八个月,平均每月被歼八个旅,如果以后几个月,还保持这个平均数,那末,等到歼敌一百个旅左右,则军事形势必将发生重大的变化。主席问道:“一月歼敌八个旅,你们看有把握吗?”我们连连点头。只是想到延安可能暂时要放弃,心头微微感到一些沉重,感情上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这时,十六团团长袁学凯同志忍不住说:“一枪不放,就把延安让给敌人,真有些不甘心!主席笑了:“你完全可以放几枪.运输队长’要来,我们总要放几枪欢迎他嘛-…”主席站起走了几步,继续说:几个窑洞,你们都舍不得,将来人家把上海、南京、北平、天津、武汉、广州……都给你们,就会舍得吗?那些大城市,都是我们的。蒋介石心疼也没有办法!
于是主席又十分详尽地为我们分析了当前形势,指出敌人侵占延安后,可能要趁机宣传他们的“胜利”,去迷惑无知的人。但是我们应该看到大好形势。国民党统治的危机已异常深刻化,不管他们采取什么办法,都挽救不了蒋介石灭亡的命运,目前全国正面临着人民大革命高潮的前夜,我们要用百折不回的毅力,去克服所有的困难,促进新的高潮很快到来。听到主席精辟透彻的分析,我们的心胸随着也变得开阔了,那种沉重的心绪,霎时一扫而光! 主席专注地看着大家,他又说:现在有几个解放区刚夺得主动,山东经过莱芜战役,情况也好转了。如果蒋介石把胡宗南投入别的战场,那里就会增加困难。所以我们宁可负担重些,把敌人拖祝不让它走,还要歼灭它!
在座的同志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都活跃起来,互相交换眼色,并且敏感地猜测着,是否会从别的战场调部队来。只听主席说:消灭敌人就靠你们!敌人有二十三万,我们才两万多。两万多人要消灭二十多万人,是有困难的。要战胜敌人,得有正确的作战方针。现在,就靠你们作“磨心”,牵敌人,磨敌人,让敌人围着团团转。这种办法就叫“蘑菇”战术。陕北山高路隘,你们牵上敌人去爬吧。等它爬够了,疲劳了,饿饭了,就寻找机会歼灭它。一月歼灭它一到两个团,过上一年光景,情况就不同了。你们一定要拖住敌人,让它们陷在这里拔不出脚。……我们都一起留在陕北。说到这里,主席看出我们有点担心的样子,又笑了笑说:你们一定会担心我的安全,这不必要。陕北地形险要,群众条件好,回旋地区大,安全完全有保障。你们说是不是这样?听了这些话,我们周身热呼呼的。
时间已经很晚了,虽然讲了很多话,主席始终毫无倦容,话语里时时夹着爽朗的笑声。主席在跟我们倾心交谈中,不论是什么问题,总是谦和地问问大家:“你们觉得是不是这样?” 主席的话,句句都说到我们心里,有时我们还不明确问题究竟在什么地方,可是听了主席三两句话,立刻豁然开朗。后来,主席又问起西华池战斗的情况。我们曾听说,战斗打响那天,主席整夜守着电报机,没有合眼。我们部队那天夜里冲进敌人阵地,捣毁了敌人的指挥部,把敌人赶得到处逃窜,最后一千多人,躲进土产公司。天明,毛主席传令嘉奖。这时,我们才知道,敌旅长已被击毙,副旅长、参谋长都受重伤。主席得到胡宗南委派新旅长的消息,又立刻转告我们。可是我军已开始撤退了。现在提起这次战斗来,我们仍感到有一些不安。我说:“虽然缴获很多,击溃了敌了,但是仗没打好,没有全歼敌人,对不起边区老百姓!对不起党中央和主席!主席说:你们打得很勇敢。如果能坚持到最后五分钟,敌人就跑不了。又说,西华池敌人已挖好工事,不利我们进攻。我们部队善于野战,敌怕野战,如果选择合水与西华池之间,在运动中发起攻击就好了。主席又说,一个指挥员,不仅要善于捕捉战机,而且要善于坚持最后五分钟。最后五分钟,常常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主席深刻的分析,简直是给这次战斗作了全面的总结。从这里,主席又谈到西北战场的作战方针,以及一些战术问题。根据敌我条件,我们今后仍然需要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这个作战方法,不但必须应用于战役部署方面,而且必须应用于战术的部署方面。当时我们不少人存在着一种思想,愿意打强敌,打硬仗,觉得这才能对战局起决定作用。主席指出这种想法是不切实际的。主席说:看菜吃饭,量体裁衣,有什么本钱,就打什么仗。我们部队数量和武器装备都占劣势,因此就决定我们先打弱的,后打强的;先打分散孤立的,后打集中强大的。你把弱的消灭了,强的也变弱了;把分散的打了,集中的又要分散。好比三个人,有一个强手,两个弱手,你先把两个弱手打倒,剩下一个,前后失去照应,他就孤立了,胆怯了。强手变成弱手,一打就倒。你们看,是不是这样?
主席每句话,都这样浅近明白,然而又这样发人深思,里面包含的革命辩证法是多么丰富,又多么深刻!以前学习主席著作,许多道理当时好像也很明白,但每次深入钻研,总还会发现新的东西。主席亲切的教导,今天又大大扩展了我们的眼界。
整个晚上,电话电报不断,秘书们出来进去。主席处理完一件事情,又全神贯注地跟我们交谈。如果不是警卫员一再提醒去吃晚饭,谁也不愿离开座位。饭桌上除了几样素菜,主席还特地嘱咐为我们做了些腊肉。我们知道主席平日生活极其简朴,受到这样的款待,心里深感不安。主席说:这些东西是我们生产的。我们样样自己动手,做到丰衣足食。可是胡宗南不让我们过好日子,来打我们。他要来延安,就请他来吧!我们把窑洞扫干净,桌子椅子放端正,茶壶茶杯摆整齐。告诉胡宗南,延安是我们的,我们还要回来!
饭后,主席又留我们坐了一会,谈到一些具体问题,主席指示我们,要带好解放过来的战士,他们也是农民,是受压迫的。要注意启发他们的阶级觉悟;他们了解了为谁打仗,就会勇猛杀敌。还要注意纪律检查,加强政治教育。政治工作是部队的生命线。要把党的政策跟战士们讲清楚,革命战士只有用党的战略思想武装起来,才能打胜仗。主席事事体察入微,给我们留下亲切难忘的印象。不知不觉,时间已过了夜里十二点,主席仍不知疲倦地讲述着。我们感到温暖、愉快,一点舍不得离开。可是时间太晚了,主席还有许多工作急待处理,我们只得起身告辞。主席亲自送到门口,又谆谆嘱咐说:“回去和全体指战员讲清楚,一年,最多两年,我们就会回来的!”
这一晚上,我们感到脑子里就像滤过的清水一样,明彻、纯净。领袖不仅为我们展出了胜利的前景,而且也指明夺取这个胜利,要通过什么途径。我们坚信,纵使敌人还占着暂时的优势,我们也有办法有把握打败它。因为引导我们的,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
二
前线,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站在清凉山顶,已听见重浊的炮声。部队普遍进行了动员,把毛主席指示的作战方针,告诉给每个指战员。大家情绪振奋,决心发扬勇敢战斗、不怕牺牲的精神,作党中央和毛主席光荣的警卫军,彻底消灭敌人。
当时在第一线担负抗击任务的,只有教导旅和警备第七团,他们本是屯垦部队,刚刚放下锄头。论兵力只有五千多人,装备既差,弹药亦缺,然而斗志昂扬,战士们利用纵深野战工事,顽强地顶住敌人,打破了胡宗南“三天占领延安”的迷梦。三月十六日,敌人付出巨大代价后,进抵垦区金盆湾、南泥湾一带,逼近延安的大门。然而王家坪依然彻夜亮着灯火。我们敬爱的领袖,在敌人即将兵临城下的紧急时刻,仍坚持着工作。电报机发出嘀哒的音响,把主席的指示传播全国。十八日,敌人窜到延安城郊三十里铺,枪声已清晰可闻,我们的主席才最后离开办公室。
经七天七夜的激战,教导旅和警备七团歼敌五千多人,胜利完成了掩护中央机关安全转移的任务,才奉彭德怀司令员之令撤出阵地。三月十八日夜间,我奉命和侦察科长率侦察排和一个连,留在清凉山监视敌人。天亮时,敌人由四十多架飞机掩护着,从柳树店以南山梁进犯延安,走一路烧一路。我十六团一连由宝塔山节节抗击后,越过延河,又上了清凉山。敌人弄不清虚实,不敢前进。挨到上午十点钟,才有敌军一个排探头探脑地进了延安城。敌人进南门扫一阵机枪,朝北门又扫一阵机枪,出东门也扫一阵机枪。我们在清凉山上,对敌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战士们见到那些大盖帽子,眼都气圆了。这里的荒山是我们一锄一镐开出来的,一草一木都浇过我们的汗水,怎能让敌人践踏?战士们对准目标,连打了几梭子机关枪,打得敌人丧魂失魄,就像没头苍蝇,到处乱撞。
这时候,我一纵队用少数兵力,故意摆出阵势,漫山撒开,向西北方向的安塞转移,诱敌前进。敌机跟踪侦察,果然以为是大兵团行动,即以其主力五旅之众追扑上去。下午三点钟,我们监视敌人的任务已经完成,才撤退下来。
暮色苍茫中,我们最后告别了这座庄严雄伟的古城。喝过延河水,走遍天下,也忘不了人民养育的恩情。延安呵,我们还会回来的!
果然,敌人侵占延安后,就拼命吹嘘“胜利”,而此刻,我新四旅、教导旅和刚由河东过来的二纵队,已到延安东北的青化砭一带隐蔽埋伏。毛主席在离开延安时,就已决定要在这一带打一个歼灭战。我们得到这个消息,都很兴奋,即刻层层动员,要打好撤出延安后的第一仗。不过当时也有人担心,这仗能不能打成。敌人是不是一定会来?会来多少?心里没底。但是根据主席判断,敌人一定会来,并且是实力较弱、便于歼灭的。我们相信,既作决定,必有把握。而“初战”关系全局,打好了步步取得主动,打不好就会处处被动。所以尽管还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我们仍然做了细致的准备:看好地形,预行演习,校正部署。以逸待劳,单等敌人出笼。
青化砭,三十里大川,公路两边都是高山,正像张开一条口袋。只是青化砭有个土寨子,要使敌人全部进入伏击圈,就得让出寨子。但这样一来,就会增加我攻击时的困难;不让出来,又不能全歼敌人。指挥员们计议了好久,没有两全之策。后来我们新四旅七七一团发动干部战士讨论,才想出办法:拆北墙留南墙。因为敌人由南边来,既可以挡住敌人的视线,又减少了我军攻击时的障碍。这个巧妙的主意立刻被采纳了。
三月二十四日拂晓,西北野战军主力部队在彭德怀司令员的指挥下,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指定地区。我一纵队把敌人牵到安塞后,又掉头向东,赶到青化砭参加战斗。刚刚布置妥当,就得到情报,敌三十一旅、一三五旅自延安分兵北犯,已进至拐峁、刘家沟。按路程计算,过午就到这里。但是等了一天,敌人却没有来。许多人沉不住气,纷纷从阵地上探头张望,有的说,敌人的主力已被我一纵队牵到安塞,不会到这里来了。有的说,恐怕走漏了风声,敌人折回去了。天黑,侦察员回来报告,敌人在拐峁补给粮食,宿营了。
在山头上趴了一天,又冷又饿,手脚都有些发麻。战士们求战心切,稍作歇息,夜半又去原地设伏。天明,果然来了两架敌机,在头顶盘旋两圈飞走了。情报一个接着一个,敌人出动了,敌人进沟了。将近十点钟,敌先头部队闯进了伏击圈,一个个鬼头鬼脑,还朝半山腰扫了一阵机枪,进行火力侦察。战士们一动不动。敌人没有发现目标,大模大样地朝前走。我军一万多人,就集结在这一带,吃饭睡觉,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说明我军具有高度的纪律性、组织性。由于有广大群众掩护,封锁消息,传送情报,敌人一举一动我们都了如指掌。敌人得不到群众支持,完全像瞎子一样乱撞乱窜。当敌人全部进入伏击圈时,二纵就在尾部打响了,我们新四旅设伏地点是常家塔,正捏住敌人的脖子。张贤约旅长一声命令:“出击!” 冲锋号声直入云霄,顿时枪炮齐鸣,杀声四起,红旗一展,四面高山陡地活了,战士们跃出工事,犹如天兵天将,凌空而降,漫山遍野,只见刺刀寒光闪闪。一纵、教导旅自两侧合击,分割穿插,把敌人斩成数截。山高沟深,敌人躲无处躲,逃无处逃,只好等着挨打。
这一仗打得干脆利索,仅仅一个多钟头,就结束了战斗。敌三十一旅旅部率一个团近三千人全部被歼。枪械弹药,扔了一地。崭新的重机枪,美式发报机,都连着驮骡牵来了。敌三十一旅旅长李纪云也被清查出来,他双手抚着胸口只说了一句话:“我的心绪已乱1直到押下战场,仍是怔怔忡忡,好像做梦似的。撤出延安仅仅六天,我军初试锋芒,就旗开得胜。这一仗大大打击了敌人嚣张的气焰,鼓舞了我军的士气。俘获的人员、马匹、弹药、物资,又充实了我们的力量。敌主力五个旅,武装游行到安塞,扑了一空,听说三十一旅被歼,慌忙赶回救援,而我军已撤往几十里外休整了。敌人徒劳往返,一无所获。
青化砭战斗的胜利,不仅使敌人为之惊慌错愕,就连我们自己,当初也没料到会这样顺利。其实,胜利的结局是毛主席早已安排好了的。为着迎合敌人寻我主力决战的心理,在撤出延安的时候,毛主席指示我军一部,公开向安塞方向转移,以调动敌人主力到西北方向,我军主力则隐蔽在延安东北一带寻找战机。主席估计,敌人在延安立足未稳,必然会派出警戒部队,向延安东北方向的蟠龙一带伸展,以便确保外围。青化砭是去蟠龙的必经之路,地形险要,便于我军用兵。就一般规律说,敌人会把战斗力较强的部队用来对付我军主力,战斗力较弱的放出警戒。而我军则可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事前做好充分准备,以逸待劳,一鼓歼灭之。
三
青化砭战斗以后,敌人接受分兵被歼的教训,蒋记国防部就新制定了一个所谓“方形战术”,一出动就是八、九个旅,漫山遍野,一下子摆开几十里的方阵,行则同行,宿则同宿,以为这一来,就不会暴露弱点,被我“各个击破”。但是,由于我军正确执行了毛主席的作战方针,敌人终于又在羊马河受到一次比青化砭更沉重的打击,一个美械装备的整旅被我完全歼灭。
羊马河战斗是在一种错综复杂的情况下进行的。青化砭战斗刚一结束,我军主力便转移隐蔽休整,养精蓄锐。只派出小部队作“磨心”,牵敌人,磨敌人,使之疲劳饿饭,暴露弱点,出现过失,便于我们歼灭。果然,当敌人发现我军主力就在延安东北时,立即以董钊、刘戡两个军共八九个旅,马不停蹄,紧紧追来。我军主力按兵不动,只由新四旅七七一团两个营带着迫击炮和重机枪,遍布满山,佯装大兵团行动,一路牵敌向东北方向,经延长、延川、清涧至瓦窑堡,又来一次长途大游行。敌人尾随,所到之处,因群众坚壁清野,找不到一粒粮食,一路上只能啃干粮,睡野地。干粮吃完,还得挨饿,并且不断受到我民兵游击队的袭扰打击。正像我总部发言人所说,敌人饿着肚子游行,本来已经够苦,还要遭到消灭,那就更苦。看来反动派的命是苦定了。而我军有广大群众支援掩护,机动灵活,使敌人到处扑空。
敌人到瓦窑堡,见不到我军的影子,粮食也吃完了。于是留整编一三五旅守备瓦市,主力南下集结于蟠龙、青化砭一线,进行补给。四月六日,我军于蟠龙附近的永坪地区,打击从瓦窑堡南退的敌整编二十九军,予敌重大杀伤。敌人发现我军就在背后,马上又掉头北上。对于敌人这一阶段的行动,毛主席作了极其精确的估计:“目前敌之方针是不顾疲劳粮缺,将我军主力赶到黄河以东,然后封锁绥德、米脂,分兵‘清剿’。敌三月三十一日到清涧不即北进,目的是让一条路给我走;敌西进瓦窑堡,是赶我向绥、米。现在因发现我军,故又折向瓦市以南以西,再向瓦市赶我北上。”因此主席指示我军继续在现地区同敌人周旋,然后寻机歼灭它。
根据这个指示,一纵队便乘机诱敌。敌人果然产生错觉,误认牵制部队即为我军主力,于是又一窝蜂赶来。而敌一三五旅则从瓦窑堡南下接应,企图与其主力会合。我指挥机关发现这是个“可乘之隙”,立刻命令主力部队坚决截击歼敌。我们新四旅连夜出发,行至郭家砭附近,恰遇敌主力北上,便配合一纵勇猛抗击。敌人见打得坚决,人马众多,越发断定是我主力,决战之心愈切。一纵继续牵着敌人向西游行,我们新四旅则留延榆公路西侧,准备截击敌一三五旅。同时二纵和教导旅也在公路东侧隐蔽集结,完成夹击的态势。
十三日等了一天,敌人却未出发。旅指挥部决定派一个营,由十六团副团长宋绍连带领,到安家嘴山上监视敌人。半夜里,通信………………们打开手电筒,看了信,张旅长和黄政委马上命令七七一团向南出击。同时以十六团二营抗击敌主力回援。
战斗十分激烈,我军集中优势火力,层层排除敌人的抵抗。二纵队和教导旅由东往西攻,新四旅由西往东压,将敌包围于羊马河附近。阵地上,炮弹开花,硝烟滚滚。敌人见势不好,连忙给胡宗南打电报请命。胡宗南这才发现我军主力,又打开了如意算盘,一边令一三五旅就地构筑工事,“固守待援”,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我紧紧吸住;一边令董钊、刘戡急速回转同我军决战。然而董钊、刘戡已被我一纵紧紧抓住,要回来已不可能了。只有后卫部队一个旅,跟一三五旅隔着一道山,可是又被我十六团二营坚决顶祝敌人无可奈何地乱打了一阵炮,不能前进一步。而敌一三五旅还在白日作梦,要想延捱时间,等待主力接应,因此就把逃跑的机会也错过了。我军以压倒的优势,猛打猛冲,犹如虎入羊群。战斗近六个钟头,歼敌一个整旅,共四千余人,敌代旅长麦宗禹也被活捉。缴获大量加拿大冲锋枪,美式重机枪、化学炮等装备。由于我军坚决执行了毛主席的作战方针,机动灵活,善于造成和发现敌人的过失,善于制造和利用敌人的“可乘之隙”,在运动中捕捉战机,歼灭敌人,所以,敌一三五旅尽管有九旅之众作为接应,仍然遭到全军覆没的命运。
四
我军撤离延安还不到一个月,就歼灭了敌人近两个旅,缴获的武器弹药,充实了我军的装备;俘虏的士兵,经过教育,也大部分参加了我军,部队的实力大大加强。敌人连打败仗,士气沮丧,人心不振,加上疲劳缺粮,生并开小差的很多。毛主席正确地估计了敌人的情况,因此指示我军,继续采用“蘑菇战术”,将敌磨得精疲力竭,使之达到十分疲劳和十分缺粮的程度,并攻击敌人的薄弱部分,断其补给,使其饿饭。这样,下一次战役就是以攻打蟠龙最为有利。
蟠龙位于延安东北九十里,是敌人的战略补给站,存有大量的军用物资,敌人每次大游行之后,都要回到这里补给。打下蟠龙,就断了敌人的衣食。这时我军经过两次歼敌的锻炼,炮火大大加强,具备有一定的攻坚力量。蟠龙原有敌整编一六七旅把守,周围还有几个旅来往活动,要打,就必须把敌主力调开,使其孤立无援。所以,能不能调动敌人就成了攻打蟠龙的关键问题。 根据毛主席的判断, 当时敌人正急于赶我向北,因此三五九旅便“投其所好”,积极出击,诱敌沿咸榆公路北上。同时又遵照主席指示,组成南进支队,到延安以南破坏交通,断敌粮运。我军主力则隐蔽集结于瓦窑堡到清涧大路以南,等敌人一到绥德,就在蟠龙打响。敌人再想回援,至少需要六七天,胜利就有绝对把握了。
敌人发现三五九旅,果然尾追上来。头一天,我们新四旅便接到命令,要给敌人让路,于是部队隐蔽在山沟里不动。
四月二十六日,天刚放亮,敌九个旅张牙舞爪,前面机枪开路,蜂拥而来。这时发生一件意外事故,敌人搜索到对面山梁的时候,突然抓住部队转移时给我们运粮的几个老乡。这不能不让人捏了一把冷汗,部队就在山下这道沟里,万一老乡说出实情,整个计划都要落空了。从望远镜里,可以看见敌人把老乡们捆了起来,一阵毒打,放倒在地上乱踢,拉起来又问。战士们又急又恨,都暗暗地使劲:“好老乡,千万别说啊!不是干部阻拦,有的战士简直就要跳上去跟敌人拼。过了一会,只见有个老乡朝东北方向指了指,似乎是说我军去向。敌人才把人丢开,放心大胆地去了。
直到过午,敌人九个旅全部过去。当夜,我军进入蟠龙周围,严密地封锁了消息。
蟠龙附近已被敌人糟蹋得不成样子。十几里内的村子,腥臭难闻。虽是春耕季节,地里见不到一个人。进一个村子,满地都是牛羊皮、鸡毛、骨头、麦子、衣服。窑洞无门无窗,连桌椅都被敌军当柴烧了。
我们拣了几个破烂窑洞住下,找不到粮食,侦察连就把敌人喂牲口撒在地上的麦子扫起来煮着吃,还拾了个牛头熬汤。经过两天两夜的紧张侦察,加上被敌人抓去挖工事的老乡跑回来提供的材料,我们已基本上掌握了敌人工事构筑和火力配置的情况,并按顺序把敌工事标为五个阵地。其中的五号阵地是主要支撑点,其火力配备还不十分清楚。为了弄清确实情况,我们想抓个俘虏。有人主张化装成老百姓,混进去服劳役,趁机会下手。可是又觉得周围掩体密如繁星,出来未必容易。又是战士们想出了办法。他们放哨时看见山沟有几户人家,敌军常出来捉鸡,如果先埋伏在窑洞里,准能捉到。次日清晨,果然照这办法捉来两个俘虏。经过审问,和老乡提供的情况大致相同。这样,整个蟠龙的防御体系我们都了如指掌了。
四月三十日,我担任攻击蟠龙的部队,进入攻击准备位置,一纵在西南,二纵独四旅在东南,新四旅在东北,完成四面包围。守敌仍未曾察觉,真是又聋又瞎,恰像装在闷葫芦里。一切准备就绪,定五月一日拂晓打响,哪知头天突然狂风暴雨,雷电交加。由于山洪暴发,遍地泥泞,部队难于运动,只得推迟一天,就在北上之敌侵占绥德的时候,开始攻击。
五月二日,云收雨止,又起了西北风。拂晓,信号弹从指挥所升起来了,我各路部队在强大炮火掩护下,连续夺取了十几处前沿阵地。我东线兵团突破鹿砦、铁丝网,以对壕作业迅速逼近敌阵,直捣蟠龙。敌人仓促应战,也不知我军来了多少,山炮、迫击炮、化学炮,只管没头没脑乱轰。说也好笑,这时候国民党电台也赶上了热闹,吹嘘其侵占绥德的所谓“ 胜利”,并信口胡说已将我军赶过黄河。这真是打肿脸充胖子,自欺欺人。以后他们再也没提蟠龙守军的下落。
战斗进展极其顺利。次日即将遍布群山的三十多个碉堡外壕大部占领。敌机两架飞来助战,被我军击落一架,另一架慌忙逃走,再不敢来了。我新四旅七七一团和独四旅借着炮火掩护,扫除了前沿阵地密布的地雷,接近敌人五号阵地。敌人依仗纵深工事,和猛烈的炮火配合,进行顽抗,攻击难以奏效。我军重新调整兵力,发起猛攻。七七一团一个排冒着密集的炮火,逼近五号阵地前沿,迅速挖好单人掩体,紧紧贴在那里,分批轮流向敌阵地投掷手榴弹,给敌人重大杀伤和消耗。最后敌人不支,慌忙开来一连人换防。我军乘机发起攻击,夺取了五号阵地。接着又攻下了三号阵地。至此,敌人全线动遥可是,当我们攻击敌营部和山炮阵地的时候,炮弹已经打完。二纵队王震司令员得到消息,急令通信员骑上快马,把仅有的几颗炮弹给我们送来。我们就用这几颗炮弹掩护步兵,摧毁了敌山炮阵地。
四日黄昏,各部队由四周居高临下,向镇内之敌猛攻。敌人狼狈向沟里逃窜。战士们如滚滚洪流向前冲去。夜半,敌人的精锐部队,自命为“新生力量”的整编一六七旅就被我全部歼灭。毙俘敌旅长李昆岗以下六千七百余人,缴获山炮六门,军衣四万多套,面粉一万二千余袋,骡马千余匹。我西北解放军从战场上取得这样丰裕的物资补充,还是第一次。
在这同时,我教导旅在青化砭以北阻援,歼敌保警队一部。四日驻青化砭之敌整编四十八旅、八十四旅各一个团附坦克二辆,图解蟠龙之围,被我阻于青化砭北十里处。五日晚该敌才得知蟠龙守敌被歼的消息,连夜冒雨南逃,被我一直追到拐峁。南进支队也在这以后不久,攻克延安以南的门户金盆湾。我三五九旅则紧紧拖住敌人北上主力,就在打下蟠龙的当天,侵占绥德之敌得知后方告急,仓皇南下。等敌人游行到蟠龙,我军主力已到安塞地区休整了七天。
撤出延安仅仅四十多天,我军三战三捷,歼敌一万四千多人,彻底粉碎了敌人打击我党我军首脑机关,并将我军主力赶到黄河以东的妄想。此后,敌人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更不好过了。
战争的整个进程,完全证实了毛主席的论断:敌人的优势只是暂时的。在西北战场上,尽管敌军骄横一时,侵占了陕甘宁边区的所有县城,但是经我一拖再拖,一磨再磨,敌人丧失了大量的有生力量,终于越打越孤立,越打越弱,越打越少,陷入绝境。仅仅过了一年多,光荣的革命圣地延安,就重新回到人民手里。敌人在损失兵员近十万人之后,不得不狼狈逃出边区,落了一个“人地皆失”的悲惨结局。
在战争最艰难的阶段,我们敬爱的毛主席始终留在陕北,坚持在第一线,和我们同甘共苦。这极大地鼓舞了和增强了陕甘宁边区以及全国解放区军民的战斗意志和胜利信心。在领袖身上,体现了无产阶级的英雄气概和革命胆略,敢于斗争,敢于胜利。主席不但为我们制定了克敌制胜的战略技术,而且直接指挥着西北解放战争。我们每个胜利,都渗透着主席的心血。
在毛泽东旗帜的引导下,我们将永远百战百胜,所向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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