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平汉战役后,大批的新解放战士涌进了部队。一天营里召集各连干部开会,汇报、研究部队思想情况。一连指导员说:“我们连,有个王克勤,在国民党那边当了许多年的大头兵,满脑子乱七八糟,情绪低沉,背后尽跟新解放战士瞎叨叨。最难改造的,是这种人。” “他都讲些啥?” 营长插问了一句。
“说什么国民党有美国人帮助,地盘大,有飞机、大炮,解放军几条破步枪,别想打败它们。说他这次被俘,是不走运!”
“这没什么奇怪。”我插话说:“这些人受反动派的欺骗宣传太深,应该耐心教育,生活上多体贴他们。”
“这种人,满脑子乱七八糟。”一连指导员又重复说:“他生了病,党建庭副连长亲自给他打病号饭。可他吃完一抹嘴,背后又向别的解放战士说:‘解放军的官,就会收买人心。今天像亲兄弟,明天上战场,还不是拿匣子枪逼你去替他拼命/他还说……唉,对他真一点办法没有。”一连指导员说到这里,大概意识到对王克勤的缺点讲多了,又补充说:“这个人,成分倒不错,讨过饭,受过苦,机枪打得顶好,别人都叫他‘机枪圣手’……”
“机枪圣手”这外号,从此就留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天,我来到一连,走进一排驻的院里,看见战士们围着一个大个子,聚精会神地像看什么把戏。我悄悄凑过去,见那大个眼上蒙着条白毛巾,脸高高仰着,两手正摆弄一挺新缴获的苏式机枪。他一件件拆下,放在布上,拆完,又一件件装上去。他摸着每一个小小的零件,简直熟练的没法形容。他的嘴边,挂着几分得意的微笑。等机枪重新装配好,他把蒙在眼上的白毛巾扯掉,说:“你们检查吧,保险不差分毫!”
一个战士接过机枪,拉拉栓,试几试,向大个伸起拇指:“行!好样的!”
“不愧是机枪老手!”又一个说。
“什么老手!人家是‘机枪圣手’!”一个战士拍拍大个的肩膀:“名不虚传!”
“这又算得啥!大个高兴地仰起头,那双眼向人们扫了一圈。目光一碰到我,立即低下头去,本来想说什么,话到喉咙眼,又咽下去了,不自然地拿擦枪布擦着手指上的机油。 “好一个‘机枪圣手’!”我暗自想:“蒙着眼,他可以熟练地拆卸机枪。可是睁着两眼,却为什么看不清前途,分不清亲人和敌人?”
我让他坐,他局促不安,直挺挺地站着。我按了他一下肩头,他才规规矩矩坐下,两眼瞅着那挺机枪。我问他:
“你在国民党部队,是使这种机枪吗?”
“什么机枪都使过,就没使过步枪。”他怕我不明白他的话,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使的是步枪!”
听他的口气,让他这样的“圣手”使步枪,是大材小用了。我指指那挺苏式机枪,说: “我向你们连的首长说说,把它给你使,喜欢吗?”
他猛然抬起头,浓眉下那双黑亮的眼睛闪着惊喜的光芒,好像说:“这是真的?你们信任我?”我又说:“一定把这挺机枪给你使,不过,你得明白,枪口该对准谁!”
“我明白,对准‘中央军’!”
“为什么对准他们呢?”
“因为……因为……”他结结巴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因为它们是反动派!话说对了,但像刚学话的孩子似的。问到他家庭情况,他低着头,半天才说:“家里算没人啦,爸爸死了,妈妈和一个弟弟不知死活……”他叹息了一声,摇摇头,不愿意再往细谈。
这次谈话不多,但给我的印象是:憨厚、朴实,满腹的话却吐不出来,满身的力气却没处可使。我想:像这样的人,只要他懂得为谁当兵,为谁打仗,会成为一个好战士的。
十二月,部队开始政治整训。这时解放区正轰轰烈烈地进行土地改革。部队整训中,首先开展诉苦运动。营里分工,由我重点掌握一连。听一连的干部说,王克勤出身挺苦,想动员他带个头,吐吐苦水,可是他坚决不干,说是没有苦。我找他谈,他一开口还是那句话: “我没有苦。”我说:“你的苦很多。父亲是被地主逼死的,母亲和弟弟讨饭,至今不知下落。在国民党军队,挨过打,也受过很多苦……”
“教导员,你怎么知道这些!”他忽然仰起脸来望着我。
“你对班里人说过,对我也吐露过。明天向全连讲讲吧!”
“不,不!……”他摇着头:“丢人,丢人,我不讲……”
他不讲,我们再不好勉强了。
第二天,一连的诉苦大会在一排院里举行。许多人争先吐苦水。一个哭着坐下去,一个又站起来,纷纷控诉国民党反动派、地主、恶霸、保长欺压他们的罪行。有人父母被杀害,有人妻子被污辱,有人被地主逼的家破人亡……一笔笔血海深仇,一桩桩凄惨经历,使人心酸落泪,台上台下一片哭声。开始,王克勤东张西望,很不以为然。但是,随着会场的哭声,他的眼圈也红了。当副连长党建庭同志诉说父亲被地主逼死、母亲领他讨饭时,王克勤头也抬不起来了。
会从早开到晚。会场上的控诉,像条苦水汇成的大河,滔滔流不荆
控诉会第二天又继续进行。我因在营里有事,去晚了些。一走进会场,看见台上站着个大个,不是别人,正是王克勤。他抽泣着,满脸泪痕,说几句,扯起衣角擦擦红肿的眼睛;哭哭讲讲,一个人整整讲了两个小时,把积压在心里二十多年的苦水,全倒了出来。我们这才详细知道他的身世。
他家住安徽阜阳水围子边,祖辈做地主王三堂的佃户。他五岁那年,父亲被租子逼得没办法,和地主王三堂争论了几句,被打断了一条腿,爬回家,无钱医治,心中恼怒,不几天就死了。后来地主又把他们母子赶出了门。母亲拖带着他和弟弟,前街走,后街串,讨饭度日。王克勤刚到十七岁,能挣口饭给妈和小弟吃了,突然被保长抓去,卖了壮叮他逃过三次,每次都被抓了回去,打成半死。……讲到最后,他泣不成声地说:“狠心的地主……黑心的国民党……把我害苦了,我……我还替他们打仗。我被解放过来,还认为倒霉。我糊涂!我……”他捂着脸,跑下台去。
散会后,我问一连的干部,怎么把王克勤动员起来的,他们说,昨天开过大会以后,王克勤回到班里,饭不吃,衣不脱,倒在铺上蒙头大睡。副连长以为他病了,叫卫生员给他看。问他为什么不吃饭,他不说话,又问他是不是病了,他不言语。突然,他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扎到副连长的怀里,放声大哭,说:“副连长,我和你一样,我有苦啊!我有苦啊!明天让我讲,不讲我吃不下饭……”今天一宣布开会,他就跑上台。
诉苦运动以后,王克勤有了极大的转变,不再尽找新解放战士背后乱谈。他开始接近班长,亲近党员。班长让他教大家使机枪,他不再摆“机枪圣手”的架子,耐心地教大家。不过有时他常拍拍机枪,对着别人叹息:“咱们这边,就这玩艺儿太少,再多一点,再有大炮、坦克、飞机,那……”话说到这里,听的人就明白了:他还是嫌我们武器差。班长和老同志跟他谈,打仗不光靠武器,首先要靠有觉悟的人。再说今天我们机枪少,明天就多了;现在我们没有坦克、飞机,以后会有的。同志们还给他讲红军和八路军的故事。他听着,眯起眼,憨直地笑着。
政治整训以后,我们参加的第一个战役,是打兰封。这一仗,打得干脆利索,攻得猛,打得硬,打得巧,全歼了守城的敌人。光我们纵队,就俘虏了两千五百多人,缴获坦克十一辆,各种炮二百多门。战后,我到一连去,听说王克勤在战斗中表现很好,他的那挺机枪,筒子都打红了,也没中断射击。我找到王克勤,想鼓励他一番,谁知他一见我,就紧抓住我的手,喃喃地说:“教导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指导员和连长,对不起……”他哭了。
我正要问个究竟,他却怯生生地说:“刚解放过来,我是糊涂,诉苦以后,我懂得了谁是仇人,谁是亲人。我决心在咱这边好好干下去。可是,这次打仗以前,我心里又嘀咕:怕打不过他们。直到冲锋号响的时候,我还胡思乱想……”
唔,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鼓励他说:“你不愧是‘机枪圣手’!为人民立下了第一功!” “反动派说共军打仗,全让俘虏挡头阵。今天,我才看清,他们全是造谣。”他满脸涨红,嘴唇发抖:“枪一响,班长、排长、连长、指导员,都领头冲,我看了心都跳。照这样,咱们怎么会打败仗!……”
这天我和他谈了很多。谈过去,谈现在,也谈将来。他最后向我说:“教导员,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要重新做人!”这话,是从心底发出的。
从此,听说王克勤大大变了样:爱说爱笑了;驻军的时候抢着干活、学文化;行军的时候机枪不下肩,还帮别人背背包、背米袋……班里又补充了新战士,班长吩咐他去帮助。他教新战士使机枪,向新战士讲自己的思想变化,用现身说法提高新战士的觉悟。我每到一连去,总要找他谈谈。一天,他突然问我:“教导员,你说, 像我这样的人, 能做共产党员吗?”我只知道自从诉苦运动以来,他进步很快,但没想到他有这个崇高的要求。我紧握住他的手说:“王克勤同志,你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共产党员的。”我又嘱咐他好好学习,克服缺点。他点头应着,末后说:“我在国民党军队时间长。那里是个臭水坑,我还有许多缺点,我个性犟,今后一定好好改……”
一九四六年十月,一连党支部送到营总支一份“入党申请书”,在申请书上工工整整地写着:“王克勤”。营总支一致通过了王克勤的入党请求。
王克勤入党以后,更严格地要求自己,特别是当了班长以后,处处以身作则。对班里补进的四个新战士,体贴入微,耐心帮助。他生怕自己嗓门高,吓着他们,说话都压住声。他亲自给新同志端洗脸水、洗脚水,问寒问暖,亲如兄弟。下雨行军,新战士卢守坤鞋子陷进泥里,找不到了,他把自己的鞋脱下,给卢守坤穿上。卢守坤感动得直揉眼,问他:“班长,你怎么办呢?”他笑笑说:“我从小就习惯了,打着赤脚拔泥更得劲!”
有一次急行军,我看见他的肩上除了那挺机枪外,又加了两个背包、一支步枪和一条干粮袋。战士向他夺,他都不肯放。我就向他说:“王克勤,你团结互助的精神很好,可不要把自己累垮哟!”他憨直地笑笑说:“教导员,你就放心吧,给我一门山炮,我也驮得动。” 说得全班人哈哈笑。他不笑,却满认真地说:“不信,下次战斗你们谁夺一门山炮来,我准驮给你们看看!”
王克勤班里,有个名叫白志学的新战士。这个战士个头小,矮瘦,又生了疥疮,补到班里,正碰上连续行军。两天拖下来,一到宿营地,他倒头不起,捂着头哭起来。有的同志,对白志学皱眉头,说他是“少爷兵”。王克勤听了,把说讽刺话的战士叫到一旁问:“你刚来的时候,老同志是怎么对待你的?”问的那战士脸红。王克勤又说:“往后,不准说那话。你算老同志了,该拿出个老同志的样。”他亲自请了卫生员来给白志学看病;替他洗疮口、换药。他了解到白志学想家, 便安慰他, 又找人替白志学写家信。白志学感动得哭着说: “班长,你比我亲兄弟都好!王克勤说:“连长、指导员常讲,咱们革命同志就是亲兄弟。我刚来的时候,比你差劲多了。”第二天行军,白志学咬着牙坚持,说什么也不让班长替他背枪了。
王克勤的名字响遍全军,是龙凤之战以后。那是十一月,我们营领受了战斗任务:坚守徐庄阵地,堵击敌人,黑夜协同友邻出击。王克勤带领的一个班,守在徐庄东南角的一个险要阵地上。天亮以后,敌人攻击开始,他们班的阵地,成了敌人主要的攻击目标之一。飞机炸,大炮轰。敌人像羊群似的,攻上来,垮下去,又攻上来,又垮下去。从早到晚,敌人攻了十几次。王克勤那个班,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阵地上。敌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我们在指挥所里,暗暗为这个班叫好。更令人敬佩的是,由于王克勤把全班组织得好,战斗互助好,工事做得好,战术灵活机动,打了一天,全班无一伤亡。
夜里,我们营协同友邻,利用这个有利的阵地,把敌人最后一次冲锋反击下去了。战斗下来,王克勤这个班,被评为模范班。王克勤被评为互助模范和杀敌英雄。全班出现了四个英雄模范,其中的一个就是新战士白志学。他一共打死了三十多个敌人,还冒着炮火,冲进被炸塌的房里,抢救出一位老太太。当他受到表扬时,不好意思地说:“都是我们班长好!我刚上阵,连工事都不会挖,是班长把手教的;我放头一枪,连枪栓都拉不开,也是班长把着手教的。”全班战士,都把功劳归于他们的好班长。
王克勤的名字,上了《解放日报》。在一篇题为《普遍开展学习王克勤运动》的社论中指出:“党的教育,使王克勤从一个蒋介石手下的愚昧的奴隶,转而与广大人民相结合,很快地变成一员智、仁、勇全备的人民战士。”社论号召全军学习他:战斗与训练、技术与勇敢相结合的榜样。
王克勤,在党的培育下成长。一年以后,他被提升为排长。他把一个排,团结得像铁桶一样。打仗冲锋他在前,退却转移他在后。每次行军路上,我们总是看见他那高大的个子,扛着机枪,背着两个以上的背包。一问他累不累,他总是那句话:“教导员,你放心吧,给我一门山炮,我也驮得动。”他出席旅的庆功会回来,把自己领的奖品——钢笔、本子、毛巾和衣服,一件件全分给同志们,自己一件也不留。同志们不要,他说:“上级奖给我,也就是奖给大家的。光我一个人能干什么呢?革命功劳是大家的。”我还听一连指导员说过这么件事:有一个新参军的战士,开了小差,四天以后,他又自动回来了。问他是怎么回来的,他低着头,流着泪说:“我想家,想回去看看。朝家里走了两天,越走,越难受,觉得对不起排长。他待我比父母还好,我实在舍不得离开他,就又转回来……”
战士们爱戴王克勤,干部爱戴王克勤,人民也爱戴王克勤。我们还记得这样一件事:部队过黄河以前,一天到了一个小镇子。这里是游击区,我们和国民党军几出几进,人民生活贫困,对我军还不十分了解。三班的房东老大娘,是个摆小烟摊的,开始不让住她的房子。王克勤了解到,老太太的儿子被国民党抓兵抓走了,她分不清好坏军队,见到当兵的就恨。她还有一个姑娘在家,就更不敢开门了。王克勤叫全班同志都睡在院子里,不许惊动老人家,并且把院子打扫干净,把房檐下的水缸装得满满的。他独自对老太太谈了半夜,讲他自己的经历,讲我们军队为谁打仗,把老太太感动得泪流满脸。第二天,部队开拔时,王克勤觉得自己挎包沉重,一看,装了十二个鸡蛋和一包纸烟,用手一摸,鸡蛋还热乎乎的。他问了好久,老太太才说:“同志,你不是讲了,穷人是一家,这是大娘的一点心意。给你们吃了,就当我儿子吃了一样。大娘只有一个请求,你们见到我的儿子,一定把他带在你们身边,做一个像你们一样的人!王克勤推辞不下,最后写了封信,连同一块银元,偷偷放在老大娘的香烟摊上。那信上写:“大娘,我们一定把你的儿子从苦难中救出来!出发前,他把十二个鸡蛋和那盒纸烟分给全排同志,说:“同志们,让我们永远记下,当人民的儿子,为人民打仗,救出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全排的战士,全身充满力量,迈步出发,南渡黄河,肩负起党和人民给予他们的伟大使命:“把革命战争引向蒋管区”去。
王克勤,这个觉醒的战士,他的身上喷发着无穷的热力,温暖着许许多多新解放的战友们的心,使他们像他一样,一个个觉醒起来,为人民,为自己的阶级去战斗。我深深难忘的是,我军过黄河以后的一次战斗——也就是他最后的一次战斗。
部队渡过黄河以后, 正是炎暑天。烈日当空, 行军路上,不少同志中暑昏倒。自认为 “能驮动山炮”的王克勤也变瘦了。急行军路上,他每顿只吃半个馍,还是照样说说笑笑,争夺着替体弱力小的同志背东西。一到宿营地,还是两脚不停,照顾新同志。在全排的党员会议上,好几个同志对他提意见,要他注意身体,他仍是那句话:“不碍事,给我门山炮,也驮得动。”部队包围了定陶,他三番五次跑到营部来,向我们要求突击任务。我和营长劝他去住院,他眼睛红红地说:“营长,教导员,别的时候,我坚决服从命令;现在我不能下去。排里新同志多,他们要人帮助。再说,这一仗,是过黄河后的第一仗,也是打向蒋管区的开始,不能没有我的份。我的母亲和弟弟,都在蒋管区受罪,不参加这一仗,对不起革命,也对不起我母亲,对不起送给我们鸡蛋、香烟的老大娘。……”
我们怎么也说服不了他,最后只好答应了他,准许他们排担任突击的任务。
七月十日傍黑,攻城开始了。王克勤带着一排的战士,提着满满一筐手榴弹,顺着交通沟,运动到定陶城北关外五十米的前沿。他细心地看了冲锋道路,先向担任突击的三班交代一阵,又把几个新战士找到一块,鼓励他们,耐心地告诉他们战斗中的注意事项。炮火一延伸,他突然夺过余三虎那筐子手榴弹。余三虎着急地说:“排长,你……你千万不能冲啊,你病着……”他说了声:“我知道!”冲锋的信号升起,他喊着:“冲啊!”跳出堑壕,飞奔上去。……
登城的云梯架好了,突击班很快登上城墙。敌人坚固设防的城堡,被撕开一个口子,城上升起两发红色的信号弹。这一切都发生在几分钟之内。这一切都和王克勤的名字紧紧相连。当我随同二梯队进城时,在突破口上,听一连的干部说,王克勤负了伤,被抬往包扎所。我问王克勤的伤情怎么样,一个战士不知是安慰我还是敬佩他们的排长,连声说:“排长从云梯跌下去后,还坐在地上,手捂着伤口,指挥全排。他不会有危险……”谁知,天亮时,一个沉痛的消息传来,王克勤同志因伤势严重,在转送医院途中,光荣牺牲。这消息,像铁锤敲在我们心上!这消息,是伴随守敌一五三旅的覆灭而来的!
战斗下来,我们才详细地知道:王克勤在登城时,胸部中弹,可是他还不让别人背他下去。他一手捂着伤口,一手紧握着信号枪,坐在云梯下,直到突破口打开,他发出了胜利信号,昏迷过去,才被一个叫陈群的战士背下去。到救护所,医生打过针,他才醒来,问陈群: “定陶还没有打下来吗?”陈群握住他的手说:“排长,你放心,一定会打下来!”王克勤这时记起兄弟部队战斗英雄史玉伦,向陈群说:“小陈,替我给史玉伦同志写封信,说我来不及给他写了。我们全排向他学习……还有,我包袱里有几件衣服,分给同志们,战斗下来,同志们缺穿的……”陈群听着这些话,扭过脸去,抹掉泪水说:“排长,不要说这些,我们等你回来!王克勤点点头,临被抬上担架,他又紧抓住陈群的手说:“小陈,再替我给毛主席写封信,告诉他老人家,党教育我成为一个革命战士,可是我为党、为人民做的事太少! ……”
这就是王克勤同志的遗言。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所关心的是胜利,所念念不忘的是党对他的教育。
王克勤的名字,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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