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乌云遮天的严重时刻,党中央和毛主席更加关心着我们琼崖纵队。从延安发出的电波,穿过重重云层,越过万山千水,不停地向海南飞来,甚至有时打破了保密惯例,用明码向中共琼崖特委呼叫。
然而,我们却听不到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召唤。
多少年来,我们因失去了电台,而和中央的电信联络中断了。一九四○年党曾派人送来了一部电台,刚刚架好,便被敌人的炮弹炸毁了。以后又送来几次,都在途中被敌人截祝因此,党中央跟琼纵的联络,不得不派人千里传讯,一趟要走几个月,经过敌占区时还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可是现在,敌人重兵压境,形势异常紧急,派人联络显然已不能适应斗争的需要了。电台,电台,什么时候才能搞到一部电台呢!
一天,部队正向南渡江转移。琼纵首长在行军途中把我叫去,兴奋地对我说:“这回可好了,中央南方局从东江纵队派干部给我们送来了电台,要我们尽快与党中央联系。我们决定派你去电台学习!”当时,我真高兴极了,立即跑着去找东江纵队来的同志。
台长张婉玲和一个报务员一个机务员,都是东江纵队派来的。见了他们,才知道这部电台来的确是不易。这时,东江纵队也和我们一样,处在极端困难的境地。敌人集中兵力天天向他们围攻,激战日夜不停地在大鹏半岛进行着。就在炮火连天的一个夜晚,这三个人乘船悄悄穿过敌人的封锁,冒着风浪偷渡到香港。他们在香港我地下党的掩护下,化装成兄妹,通过敌人的层层搜查,在琼州海峡漂了五天才到达海南岛。
我们日夜想望的电台终于盼到了。这天,部队一到宿营地,马上把机器架好。
“呜!呜!呜!”手摇发电机响了起来。
“的的的嗒,的的的嗒。”我们发出了呼唤延安的信号。
可是,工作进行了许久,却听不到延安的回答。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急得整天围着电台团团转,还是联络不上。台长张婉玲同志自从带着党的委托来到海南岛,就千方百计和党中央联络,但事不从愿,更是苦恼。她本是个活泼的姑娘,不但对无线电有强烈的爱好,而且还教我们跳舞,热情洋溢地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现在,她却整天紧锁眉头,一到宿营地,就要我们把电台架起来,和党中央联络。
当时工作条件是很差的。在深山里很难找到房子,每天行军到达宿营地,我们就自己动手,砍树枝,拣草叶,搭个草寮作为工作室。遇到大雨,雨水哗哗直往里面流,我们常常穿着湿透的衣服守在电台旁。芭蕉叶成了我们的宝贝,可以用来挡风遮雨,保护机器;还可铺下盖上,当作防潮御冷的被褥。收发报用的纸和笔,要从海南敌人的心脏——海口市买来。没有绳子拉天线杆,就以白藤来代替。常常是就地取材,用竹竿当天线杆子,实在找不到竹竿时,就把天线的一端挂在树梢上。至于吃的和穿的,那就更加困难了。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挡不住我们和党中央联络的急切心愿。张婉玲同志常以坚毅的语调鼓励我们说:“我们一定要和延安联络上!”
敌人发现我们有了电台,在报上大肆宣传:“共军一股携带电台,潜入海南。”紧接着,大批兵马对我“围剿”。敌人一发现我们驻地竖有竹竿的部队,就抓住不放,穷追猛追。我们的环境更加艰难了。
一天,黑夜笼罩山岗,四野一片静寂。我们刚在芭蕉树下架好竹竿,就听到女台长急促地呼唤:“快!背好机器,马上转移!”我们背上东西随部队向河边靠拢,渡过河去,钻入阴森森的丛林里。拂晓,敌机在头上盘旋,翅膀几乎擦着树梢,向下扫射。地面敌人漫山遍野向我们这边搜索,情况万分紧急。琼纵机关干部和勤务人员已把文件箱和用具掩埋起来,准备突围。电台是全纵队的命根子,人在机器在,我们紧紧把它抱在怀里,像保护自己生命一样保护着它。不多一会,上级下达了突围的命令,在首长率领下,我们终于脱险了。
以后,我们识破了敌人的诡计,每到驻地,各连都竖起竹竿,分散了敌人的注意力。
敌人的进攻一次比一次加紧了,但是,延安的声音仍然听不到。
本来,新架设一部电台,半月一月叫不通是常有的事。不过,这次任务不比往常。党中央在日夜为我们操心,在急切地等待着我们的音讯,而我们却眼巴巴的望着电台束手无策。以往遇到的任何困难都没有使我们这样难受,特别是每当首长们问“叫通了没有”时,心比刀割还要痛。张婉玲同志更是焦急,常常彻夜守台,眼泪扑簌簌地滴在机器上。
一天晚上,她正拨动着电钮,忽然高兴地叫了起来:“听,延安在呼叫我们。”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霎时传遍了整个司令部,大伙急急忙忙跑进屋来。电台不间断地向延安发出联络信号。台长脸上显出好久没有见到的微笑,手指也特别敏捷,好像在弹奏世界上最美妙的乐曲。几位首长闻声赶来,满怀希望地边跑边喊:“小张,小张,真的叫通了吗?”
“你们在哪里?赶快和中央取得联系!”中央在急切地呼唤。
“我们听到了,请通报!”日日夜夜悬在大家心头的语句,今天到底发出去了。
然而,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延安还在不断重复着“赶快和中央取得联系!”
笑容在张婉玲同志脸上慢慢消逝了。最后,她失望地说:“延安的呼号我们听到了,可是,我们的信号他们没有听到……”
究竟是机器不行,还是波长不对呢?这个难题像锁链一样,锁住了人们的心。
一天、两天,一个月……党中央焦急地在向失散的孩子呼唤,但是,她却听不到我们的回答。党中央,我们的母亲,我们听到了你的呼唤,你为什么听不到我们的回答呢?
“叫通了!”终于在一天深夜里,这个震天动地的消息,像大风雨前的暴雷一样,惊醒了人们。区党委首长,司令部首长,机关的同志们,都纷纷冲向电台。大伙围着电台,伸着脖子,睁大眼睛,等待党中央从延安发出雄伟响亮的第一句话。
第一份电文译出来了。
我们满怀高兴地望着首长们。首长们翻来覆去端详了半晌,愉快的表情渐渐消逝,最后摇摇头,好像在说:“这是假的!”
好像当头泼了一盆凉水,我们的心又冷了下来。什么事引起了首长们的怀疑?
原来首长们想起了琼纵第一次建立电台和中央叫通的情形,那时中央首先要琼纵回答,庄田副司令员什么时候从延安出发,走哪条路线回海南,离延安时穿什么衣服,骑什么颜色的马,等琼纵答对了,才正式通报。而这回却是一开始就通报。是敌人冒充党中央?还是因中央联络的心情太迫切而大意了呢?为了慎重起见,首长要我们向对方发出询问:“东江纵队派了哪几个同志来琼纵帮助建立电台?”
我们全都屏着呼吸,注视着电键的跳动。电文译出后,大家不禁一齐叫起来:
“答对了!”
我们和中央接通了!
琼纵跟党中央断绝了几年的电台联络接通了。就像迷失方向的航船,突然望到了灯塔那样,几个月来的期待、紧张、失败、痛苦的心情全都一扫而光,同志们情不自禁地跳起了民族舞蹈,欢欣若狂。
从此以后,我们琼崖纵队便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直接领导下,以更加坚定的步伐投入战斗,走向解放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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