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来,泉眼河村的人民一直坚持着对日寇的英勇斗争。早在抗战初期,泉眼河村和周围一带的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群众自动武装起来,救国自救”的号召下,就曾组织过一支救国军。可是,这支队伍的上层领导人物,受了国民党的欺骗宣传,不肯彻底接受共产党的领导,不久就在日寇进攻下土崩瓦解。党在此领导的绥宁游击队却迅速地成长起来,组织了广大抗日人民,收拢了多支救国军的残部,在不断斗争中最后发展成为抗日联军第五军。有了党的领导,泉眼河村人民的抗日活动更加积极了。以后,泉眼河村虽然被日寇强修为“人圈”,可是人民和抗日联军的关系就像泉眼河的流水一样,永远是切不断的。随着斗争的日益尖锐,东北抗日游击战争进入一个极端艰难的时期,抗日联军最后决定组成多支小部队展开活动。
这样,三师副官长王亚东同志带着老杨、小王和我四个人,在一个黑夜里秘密来到了泉眼河村。我们根据党的指示,深入发动群众,组织多种形式的斗争,并且经常和游击队取得联系,伺机给敌人以打击。敌人想尽办法企图将我们一网打尽,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了。有一次,我不幸被敌人抓去了,全村群众联合保我是“良民”。敌人无可奈何,只好将我放出来了。山不遮人人遮人,我们在群众的掩护下,几年来,一直坚持着斗争,为迎接抗日战争的胜利而准备着力量。
黑夜过去天破晓,苏联红军出兵了!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谈论着十多年来轻易不敢聚谈的国事。突然传来嗡嗡的飞机马达声,转眼间空中出现了许多颗照明弹,把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昼。接着便是一阵阵轰隆轰隆的爆炸。王亚东同志一面喊着“是苏联红军的飞机!小日本完蛋了!” 一面带头冲出门去。老杨和小王挽着手,眼里噙着兴奋的泪花,仰望着闪光的夜空,喃喃地说:“这一天终于来了,来了!”随后也跑了出去。我自己只感到心头热辣辣的,眼睛湿漉漉的……想大喊一声,就是不知道喊什么好。不一会,全村的男女老幼都跑出来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欢跳起来。
在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中,火光冲天,日寇的战略公路被炸毁了,桥梁被炸断了,仓库被炸着了,附近的鬼子喊爹叫娘,乱成了一团……
听着敌人那声嘶力竭的嚎叫,望着那熊熊大火,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过去趴冰卧雪,忍饥挨饿,转战在老山密林中的情景;想起了围着篝火,低声歌唱的夜晚;想起了我们五军妇女团的姊妹;想起了牺牲的首长和无数的战友。为了逐日寇,复东北,赢得这最后的胜利,多少英雄的热血洒在白山黑水之间,牡丹江里滚动着我最崇敬的冷云等八位姊妹的热血,完达山上,乌苏里江畔埋葬着李文淋师长,吕海山连长等千百个弟兄的英海就在这泉眼河畔,我们五军曾在柴世荣军长、王克仁主任指挥下伏击日寇,王克仁主任率部奋勇冲击,贡献了他年轻的生命。英雄师长李文淋在一次阻击战中,身负五处重伤,躺在血泊里,还高喊着“打倒日本强盗”的口号,紧握枪杆不断向敌人射击,杀死了数名鬼子,他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模范女战士陈玉华,当子弹穿过她的胸脯后,生命垂危,最后她吞食了无线电密码,将电台砸碎扔到深雪里,使敌人一无所获。机枪手毕长荣、赵新玉屡建战功,英勇战死于疆常女英雄李志雄、郭英顺、刘英等……祖国的优秀儿女,在艰苦的环境中,将热血洒在养育了他们的土地上。刘英同志身负重伤被俘,在敌人的刑场上,威武不屈,昂首就义…… 我们胜利了,但这胜利是来得多么不容易啊!
“苏联红军打过来了,乡亲们,干哪!打炮台去!”王亚东同志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高声喊起来。我收起纷乱的思绪,揩干了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向人群走去,也随声喊着: “打炮台去!”
王亚东同志的呼喊,像一道总攻击令。人们立即呼喊着:“打炮台去!”“报仇去!”纷纷跑回自己的家,拿出镰刀、大镐、钉钯、扁担、乌铳、铡刀,转眼间又重聚于街头。愤激的群众在王亚东同志的率领下,像奔腾的怒涛,向敌人碉堡冲去。
敌人被围在伪警察署和碉堡里,他们吓懵了,有的躲在水缸里,有的钻进了灶火坑,还有的藏在厕所里。结果一个个都被揪了出来,往日的威风一点也没有了,个个磕头如捣蒜。一位老大爷揪住了伪警察署长的耳朵,向他要枪。原来他见势不妙,把枪藏起来了。谁知群众当场就把枪翻了出来。他乘人们争相拿枪的机会,便一步窜了出去。但外面是风雨不透的人墙,闯到东,东边喊打,窜到西,西边喊杀,最后只好乖乖的跪在地上,叩首求饶:“留我一条命吧!留我一条命吧……”
这个罪大恶极的汉奸,人们早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他和日寇在一起,无恶不作,只要他看谁不顺眼,随便给你加上一个“罪名”,拉出去就枪毙,杀人就像捻蚂蚁一样。村里的人,几乎都被他送进过监狱或拷打过。农民冯广义被他告发是共产党,脖子上被日军砍了一刀,落了一道深深的伤疤,头上被狼狗啃下去的头皮至今也没长好。对于这样一个血债累累的凶手,群众能饶吗?拳头、木棒、扁担,雨点般落到他的头上……这一夜,村里的几个碉堡全部被解决了。
第二天,从村外来了三个日本兵。他们以为这儿还是“大皇军”的天下哩!正大摇大摆地走着,躲在暗处的王亚东等同志,猛一下冲上去,抱住一个矮个鬼子,伸手夺下他的枪。这个鬼子还想挣扎,老杨、小王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拥而上,把矮个鬼子踏了个仰面朝天。另外两个鬼子见势不好,连翻带滚,顺着壕沟跑进了村西北角的炮台里。他们哪里知道炮台早已更换了主人!在炮台里外的夹攻下,不出几分钟,鬼子还没来得及弄清是怎么回事,便死在乱棒之下了。
经过这一场斗争,群众武装起来了。不久,便正式成立了一个游击大队。群众的斗争情绪更加火旺,在大队长王亚东同志的率领下,今天杀掉几个鬼子,明天处死几个汉奸;这里得来几支三八大盖,那里缴来几支“王八盒子”,声势越来越大,很快便掌握了一百多条枪。在一次对溃散在山里的日军散兵围剿中,还缴到了三挺轻机枪,使得这支队伍名声更大了。敌人闻风丧胆,再也不敢进泉眼河村了。
这时,抗日联军在各地撒下的火种,都熊熊燃烧起来了。
这天,王亚东同志正召集我们全体队员开会,研究如何与其它村的武装联合起来,以便更有力地在侧背打击敌人,配合苏军行动,突然,从村外传来了轧轧的马达声。我们急忙跑到村外,只见村北公路上烟尘滚滚,响声近了,这才看清原来是坦克!头一辆坦克车上,一面红旗迎风飘展,一辆,两辆……后面还有汽车,车上站着身材魁梧的战士,一个个握着转盘枪,军帽上的红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真是威风凛凛。
苏联红军来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我和王亚东同志立即带着大家奔上前去。
游击队的战士们和苏联红军会师了,泉眼河村沸腾了!
日寇关东军在苏军的沉重打击下,已经土崩瓦解,日本政府于十五日宣布无条件投降了! 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喜讯啊!一位老大娘含着热泪,紧紧地捏着我的手,大声地说:“苦日子终于熬到头啦,再也没有人敢欺压我们了!”人们仿佛都变得年轻了,一个人带头唱起歌来,大家应和着;一个人领先蹦跳起来,人们一起蹦跳着。阳光是如此灿烂,人们是这样高兴!唱啊,跳啊,全村的男女老幼都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中!
泉眼河啊泉眼河!那永不竭尽的河水,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金光,它冲刷着日本法西斯留下的一切渣滓和污秽,使这片遭受过屈辱的大地更加洁净,更加美丽!
为了彻底肃清日伪残余武装,我们游击队对流窜到老山密林中的敌人展开了围剿。不久,我们这支二百多人的队伍被编为牡丹江分区独立第三团骑兵连,投入了伟大的人民解放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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