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桥,位于我苏中、苏北、淮南三块根据地交界,是个重要的战略机动地。以南是苏中水网地区,以北是苏北平原,以西隔运河、宝应湖便是淮南平原,这里又是日寇华北派遣军和华中派遣军的接合部,因此,叶飞副司令员在会上提出:根据日寇将继续对我苏中根据地进行“清乡”、“屯垦”的情况, 军区首长确定趁敌人兵力频繁调动之际, 入敌人的接合部,对车桥之敌发起一次强大的攻势,一方面可以打乱敌人的“清乡”、“屯垦”部署,一方面可以控制苏淮边区,使我苏中根据地有一相对稳定的局面。粟裕司令员也在会上强调指出:过去一年来,虽然我苏中军民取得了一连串反“清乡”反“屯垦”的胜利,但由于没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地区,领导机关经常处于流动状态,这对部队进行整风、生产、练兵都很不利。为了巩固和发展根据地,迎接大发展的形势到来,我军必须主动寻找一切有利战机,对敌进攻。敌人目前正以深沟高垒对我,我们只有发扬高度积极的进攻精神,实施攻坚。又由于敌人控制点线,交通便利,增援容易,因此攻坚必须与打援相结合。经过大家充分讨论,军区首长最后布置:以三旅七团强攻车桥;十八旅五十二团等部担任宝应、高邮方面的打援任务;我们一旅一团与特三团一营,三分区特务营的两个连临时组成一个纵队,担任淮安、淮阴、涟水、宿迁方向的打援任务。
三月四日午夜,攻坚部队即向车桥发起攻击。我们部队也舍船陆行,次第到达车桥以西的打援地点。战场选择在芦家滩一带。这里,南靠东西界河,流水湍急,河岸险陡;北为一片草荡,宽约一里,长约二里,淤泥陷人;中间形成狭窄口袋形地域,淮安到车桥的公路就由这里穿过。鉴于敌人只能沿公路前来,进入口袋形地域后,施展不开,我们就以一个营正面构筑阵地阻击,主力隐蔽于芦家滩以北一线,以便在适当时候出击。
翌日,东北风大起,黄尘遮天,飞沙扑人。上午接军区通报:攻击车桥的七团部队已突入市区,连克五十三座碉堡,发展极为顺利,残敌正在聚歼中。策应战役行动的三师部队也一举攻克了西北方向的朱家圩子,全歼敌人。另据侦察员回报:三师骑兵部队在淮安到车桥公路以北佯动,以便逼使来援日军沿公路东来。但直到下午,增援的敌人还没有到来。“战斗这样顺利,鬼子还来不来增援?”参谋们都在议论。
战役之前,我军曾暴露攻击泾口的意图,使敌人有所防备后,却不作任何行动。敌人很难判断我军的真实企图,哪有不来之理!果然,三时许,侦察员就传来喜讯:日军乘坐卡车来了。根据敌人的车辆数和装载量判断,约有二百四十余名。
敌人进至周村附近,先是一阵炮轰。后来没有发现我军还击,就以一部沿公路搜索前进,其余仍乘车跟进。待进至离我军正面阵地二百米处,突然遭到我三营袭击。敌以一部向我军正面攻击,其余即迅速下车散开在公路以北一线,不料这一来,散在公路以北的敌人正好陷入我预设的地雷阵中。远处望去,黄沙冲天,黑色的烟尘迷离一片。敌人被迫龟伏于我军阵地前,而以一部向我军阵地右翼东北方向实行迂回。我立即命四连从北向南运动,打敌翼侧。只见四连战士在十余里一片寸草不长的开阔地上,一个班一个班地跃进,一枪也不发,真好像是演习一样。当他们接近了敌人,猝然拚开手榴弹,敌人忙乱中被逼退到小韩庄附近,不敢动了。
四时许,侦察员报告,第二批增援日军约二百人又到。现在必须把两批援敌隔断,或者予第二批更大杀伤后才使敌人会合。我随即要六连沿公路北面远距离出击。六连以攻击勇猛闻名全团,接敌极为迅速。一阵手榴弹给第二批援敌以迎头痛击,随后把他们压缩在小西庄以南一带。到下午六时,援敌先后来了四批。第三批被我军阻击住,第四批过来,又给阻祝公路上和两侧硝烟冲起,炮火连天。敌人被隔断,前后不能相顾,一截截犹如分尸的巨蟒,在地上滚动着,嚎叫着。
这时,已经查明:增援之敌是日军六十五师团五十二旅团的六十大队,由山泽大佐率领前来。山泽此人,凶狠好斗,每战都亲临前线,但性情暴躁,刚愎自用。他拂晓带第一批部队从淮阴上车,原先以为稍经战斗,即可增援车桥,及至遭到我军意外的坚强阻击,才急电催促各据点日军驰援。于是调一批,来一批,先后一共调来了四批援军。这就给我军以更多可趁之机。我军分段拦截敌人,不断地予敌重创,而且摸清了敌人的底。至下午七时,为了集结部队以便当晚发起总攻,才让敌人暂会合于韩庄。
黄昏,狂风骤止,天色清明。曾如清政委、朱启祥主任和特三团陈挺团长来指挥所,研究下一步的战法,并确定了总攻时间为当夜九时。但他们刚刚回到指挥所,就听得正面阵地上炮声不绝于耳,接着,枪声紧密,排子榴弹声一阵紧接一阵,呐喊声,呼号声,越来越响亮。稍停,一片大火绵延,烧红了半边天……原来日军于韩庄会合后,山泽暴跳如雷,稍作整顿,即作困兽之斗,接连向我正面阵地猛扑,企图突过我军阵地,直驱车桥。
正在这时,忽然从那方晃来一个人影,一踬一颠地跑到指挥所附近。参谋们一查问,原来是守备部队九连的一个新兵,第一次作战,稍带有轻伤就离开了阵地,由于辨别不清方向,误跑到指挥所来。参谋们问起正面部队的情况,他呐呐地说:“班长也不见了,只见鬼子冲到我们阵地后面去了……”这话顿时引起我的焦虑:果真出现了这情况,战斗必将发生急剧的变化,我即修正总攻方案,提早总攻时间,并派通信员火速通知各部,命令二营和分区特务营分头向韩庄发起攻击,插入敌阵后首先将敌切成几段,再以抵近作战和白刃格斗歼灭敌人。
指挥所又进到了小东庄。月光下,韩庄清晰可见。我军攻击部队正肃静地运动着。不一会儿,黑幢幢的人影越过了开阔地,火光一闪,轰隆隆响起了一片炮弹爆炸声。日军的掷弹筒也停地还击,轻重机枪声重重叠叠,很难辨别有多少挺在发射。紧接着,我军连续的排子榴弹声压倒了其它一切声响……紧张的几分钟过去,各部即向我报告:六连首先于韩庄西北突破敌军阵地,接着四连从北面、特务营一连从西面分别攻入韩庄,最后,五连也自东面突破。这样,韩庄的日军就被截成四段。
我军突入韩庄后,日军端着刺刀迎头而来,企图反击。敌我之间,立刻展开了一场炽烈的肉搏战。一时喊杀震破夜空,整个村庄只见铁片飞溅,刀光闪闪。鬼子不断倒下,尸横遍地。这时,我们又针对山泽特点,提出:“专打鬼子指挥员,专打山泽大佐。”各连的神枪手们各找地形隐伏起来,找寻身披呢大衣、舞动指挥刀、大声嗥叫的日军指挥官。且不管是否山泽,击毙就好。十时许,二营即将俘获的日军送来了。其中有一名重伤的日军军官,身材矮小,满脸横肉上沾着血污。在送来的路上,他躺在担架上,还挣扎着翻滚吼叫,但此时已毫无声息了。经俘虏辨认:正是山泽!
正当韩庄白刃战火炽之际,草荡东侧部发现一簇簇火光。居民不会放火,我军又无此种信号,估计是有一股敌人已窜至草荡以东。虽然目前春寒正浓,薄冰漂浮,但残留的日寇被打得狗急跳墙,徒涉草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我立即使用预备队(一营二、三连)由石桥头向草荡以东出击。
部队进至小马庄,果然发现残敌在依庄据守。日寇亦发现了我军,双方同时鸣枪。小马庄三面环绕险陡河道,一面是毫无隐蔽的开阔地。部队急速越过庄北小桥,沿河飞绕到敌占房屋后面,叠罗汉上屋。敌人集结全力与我抗击。我军挖墙洞,投掷手榴弹,抢占房屋。鬼子见势不利,手端刺刀想夺出门去,一部分被战士们以排子榴弹轰回,一部分冲至巷内与我展开了白刃肉搏。几经反复冲杀,又把巷战的鬼子逼进屋内。战士们一面上屋揭洞,一面挖开墙洞以手榴弹开路,逐屋争夺。突然,屋里的鬼子大声嚎叫起来。三连有个绰号叫“三袋黄烟”的战士,懂得日语,这时向连长报告:“敌人动摇了!”连长马上要他向鬼子喊话。那战喊了几句,房屋内一时安静下来,但稍停后,又向屋外猛烈射击。我军数次冲击都无法逼近,便架起高粱杆数堆,准备火攻。顷刻间,小马庄内烈火熊熊……
敌人完全溃乱了。小马庄内侥幸逃出之敌,草荡边被我军切断之敌,四散逃窜,零零落落,完全失掉了“皇军”的威风。我军更加活跃起来,一片呼喊声:“缴大炮啊!“捉活鬼子啊!残败的鬼子走投无路,一个个向河里、向草荡里跳。战士们跟着跳下去扑捉鬼子,就像赶水鸭一样,热闹极了。有的鬼子手舞着刺刀仍想顽抗,冷不防我军战士从后面上来把他拉倒在水里,咕嘟咕嘟地喝起水来!有的鬼子皮鞋陷入污泥,光着双脚,像落水狗似的刚刚蹿岸来,又被我战士用刺刀撵回草荡……
清晨来临,战场寂静,但指挥所里却热热闹闹,人们熙熙攘攘在争看俘虏。这时第六批增援之敌又来了,他们和被我堵在口袋以外的第五批援敌会合后,以轻便坦克和装甲车开路,盲轰乱射,掩护后面的汽车前进。我和曾政委立即命令特务营出击。半个小时过后,援敌被阻后退,随坦克和装甲车转身向万塘据点撤去。刚才,战斗正激烈时有一群头发焦枯,脸目烧肿,浑身污秽不堪的鬼子,听到马达声响,没命向大队奔去。一连战士估计是昨晚搜捕草荡时漏网的鬼子,没等命令,跟踪追了上去,把他们抓了回来。战士们押着俘虏一面往回走,一面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这次战斗的胜利。有个叫石川芳男的日俘用中国话对我们的战士凄然地说:“白天见你们只有少数部队,不想夜间这么多,四面八方冲来。你们用兵太巧妙了。” 这次战斗,日军四百四十余人遭到覆没,二十四人被生擒;歼灭伪军四百八十余人。车桥也被我军攻克。
几个月后,我们部队又回到了这一地区。这里已是另一片景象了:在车桥战役后,曹甸、泾口、周庄、塔儿头、望直港等十二个敌伪据点也为我军收复。从此,这里便成为我苏中根据地的后方。区党委、行署和军区等领导机关都转移到这一地区。党校扩大了,军区整风队办起来了,大批干部聚集到这里来学习,我团也在这一带进行了较长时期的训练和生产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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