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三年四月,苏中四分区军民正忙着春耕,日寇大规模的“清乡”开始了。轻装的步兵、自行车队、汽艇多路出动,不分大路小路,河道田间,往返穿插,合击包围。一时我们整个分区,到处枪炮不绝,烟尘滚滚……
“清乡”,是敌人运用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相结合的所谓“总体战”。其实质是企图由梅花式的点线占领,进一步达到它们全部伪化我游击区的目的。早在两年前——一九四一年,便在我苏南根据地进行过“清乡”。那时敌人气焰万丈,汪精卫在南京亲自主持成立了所谓“清乡委员会”,日寇驻华派遣军总司令烟俊六也亲自出头策划。可是,它们清来清去,到底也没有把江南新四军清光。据说,烟俊六这次发下誓,一定要把我们撵到黄海里,统统消灭,创立一个“大东亚圣战的华中确保区”。看来这位“总司令”确有这番雄心大志似的,这次他一出兵,就是一万五千人,从西北向东南猛压,一时形势十分紧张。这几天我们日夜行军作战。敌人是齐头并进,多路合围;我们是分散行动,机动游击,碰上了就坚决打,打了再迅速甩开;甩开这一路的头,追上那一路的尾,从敌人一个又一个合围圈里打出来又打进去。大家人不离枪,脚不停,眼不眨,只有到夜半以后才得少许休息,吃一点东西,睡一刻觉。
二十三日夜间,我们转移到海中区一个埭,找到了区委书记陈清同志。
他是一位坚持过江西三年游击战争的老红军,因为长期做群众工作,不免常讲群众运动如何如何。他讲话快,又是满口江西音,“群众运动”这话,从他口里出来,猛一听就变成 “腾腾腾腾”了,所以有人送他个绰号:“腾腾腾书记。”现在,陈清同志的打扮完全像当地的老农,戴一顶绒线织的瓜皮帽,拿一根旱烟管。他沉静地抽着烟,听我们讲着敌情。当他听说敌人要赶我们下黄海时,笑笑,很有风趣地说:“不晓得谁赶谁下海呢?这个海没底没岸。”
听得懂,他说的这个“海”,正是毛主席讲的“陷敌于灭顶之灾”的群众性的游击运动。不久以前,地委书记吉洛同志,也曾经拿主席这句话教育过我们。吉洛同志说:反“清乡” 是长期反复和高度复杂的综合斗争,必须充分发动群众,全民武装起来;实现党员军事化,农村兵营化,使敌人坐立不安,草木皆兵,变成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处处喊打,才能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
在此,我们开了一个区委会,陈清同志又讲了三年游击战争的故事,反复向大家说明必须依靠群众的道理。他说:现在的形势,不同江西打游击的时代,也不同两年前,部队经过精兵简政、训练,群众经过减租减息运动,党的各项政策都深入人心。这一切,都是反“清乡”胜利的重要保证。
根据上级党的指示,确定了反“清乡”斗争的部署。号召所有的军队、干部,同群众同生死共患难。又按照目前被分割的局面,把全区划分为四个小作战区,由区委分头掌握。区游击连以班为单位划开,政府人员全部分散下去。我们县的主力也重新作了部署:副政委鲍志椿带领团的一部分主力,暂时跳到外线,抓紧整训,相机投入战斗;五、七两个连以排为单位分散下放到几个重点区;又从全团挑选了十几名最有斗争经验的老战士,组成一个行动大队,由团参谋长黄辉和县公安局长赵一德同志率领,配带上一色短枪,深入敌占区活动;我和团长王澄同志、行署主任顾尔钥同志带着第二连,到各区进行游击活动。
这个部署,就好像春天插杨柳、撒种子一样,使得整个地区,到处都有了骨干武装。我们带着少数的武装,今天这儿跳,明天那儿跳,像深水游鱼一般,活跃在群众的汪洋大海中。敌人合围合不到,梳蓖梳不着,见人就杀,见房就点火,这就更加激起了群众的愤恨。
这一天,王澄他们和我带着县、团的领导机关,来到了海东区耕南乡。这个乡的民兵对敌斗争极为出色,军区首长提出的“各乡每月至少消灭一个敌人”的号召,在这里早已超额完成了。这个乡,在对敌斗争中有许多出名的人物。党支部书记陈思义同志,就是其中的一个。我们听说过,群众送给他一个外号,叫做“方头猫猊”。见到他以后,我和王澄同志望着他那生得头颅四方、眼睛发光的外貌,彼此会心地笑了。这个外号妙在不仅形似而且非常神似。原来海门土语“猫猊”是一种野生的大猫,善于夜晚出动,群众用“猫猊”这话,来形容陈思义惯于昼伏夜动地展开对敌斗争。他向我们说:“我们除掉三个伪乡长了,至今还没有第四个敢来当替死鬼!”
王澄同志问他:“听说每月消灭一个敌人的计划,你们超额完成了,到底超过了多少?说说看。”
陈思义数着指头,计算了一番,说:“确实的数字记不准啦,大概五十多个。”接下去有声有色地讲着捉“黄脚股狼”(伪军),打伪乡区人员的故事。
正说话,门外走来了民兵大队长。这人也有个外号,叫“火烧鬼”。什么是火烧鬼呢?就是不怕敌人烧杀,坚决和敌人斗争到底的硬骨头。鬼子包围了耕南乡,扬言叫他带民兵来自首,否则就烧他的房子。他说:“怕杀怕烧不算民兵,让他们来烧吧!烧了旧的,打走鬼子盖新的!后来敌人把他家房子烧了,他给敌人带去个信说:“放火的强盗,你们还有什么本事?”这样的“火烧鬼”一时出现了不少,有个乡的民兵指导员朱大玉,听说鬼子要来烧房子,他干脆自己点了把火,把自家的房子烧了,还给敌人带信说:“不用你们烧,我自己烧了!”
我打量着这个民兵大队长,传说中他像是个黑旋风李逵式的人物,谁知他一点不粗,二十来岁,挺精明强干的,讲话一口海门土音。说起斗争情况,他满有风趣地说:
“王团长,洪政委,往后我们完不成消灭敌人的任务啦!”
王团长问:“为什么?”
他说:“黄脚股狼不肯来这里白相(游逛的意思)了!”
王团长笑问:“你们武器够不够?”
他说:“够,够!鬼子有三八式,我们有的是‘三八式拳头’,还有‘五号盒子枪’!” 说着刷地从裤腿上拔出一柄亮光光的匕首。说那五十多个敌人,大多数是被他们用这种“三八式拳头”和“五号盒子枪”消灭的。
我和王团长又详细地问了些情况,鼓励他们说:耕南乡的民兵组织很好,斗争坚决,照这样斗争下去,一定可以把敌人斗垮。王澄团长想了解一下他们的经验,问他们二人:
“你们战术灵活,有些什么办法?说说看。”
“办法多着呢!”陈思义同志又数着指头说:“麻雀战、背娘舅、老鹰捉小鸡、钓鱼、赶鱼进网……一下说不全!”
见我们不大懂这些战术名词,笑哈哈地说:“这些名字,都是民兵自己取的,下不了兵书。”他接下去解释说:“‘背娘舅’,就是埋伏在大路旁,等敌人大队过后,专找零星掉队的,抓住一个,用绳子一套,背起就跑;‘钓鱼’,就是割断敌人的电话线,引诱电话兵出来查线,出来就捉住他;‘赶鱼进网’、‘老鹰捉小鸡’,唉,意思差不多,这些名,上不了书!”他又重复了一句。
王澄同志说:“谁说上不了书!你们的这些神机妙算,将来一定会写到书上!”
二
斗争仅仅只开了个头, 更激烈、更残酷、 更复杂的争夺战,还在后头。据说,敌人的 “清乡”是分为三个步骤的。第一步是“军事清乡”,叫做“安民时期”;第二步是“政治清乡”,叫做“训民时期”;第三步是经济文化齐来,叫做“新民时期”。
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敌人用“梳篦”、“剔抉”等战术,向四乡扫过几遍后,密密麻麻安了些据点,自以为军事计划已经实现,从六月份开始了“政治清乡”。每天出动大批的特工人员,利用伪组织,一个村一个村编保甲,清查户口,挂门牌,发“良民证”。他们的口号是“保甲编成,清乡完成”。于是,反保甲制度,又成了一场最尖锐的斗争。
这时,启西区的局面不好,需要主力支援。我们得到消息后,连夜率领二连赶去。路经庙桥镇附近,月光下,只见每家每户都紧闭大门,门上全挂着个牌牌。王澄同志说:“看看门牌上,到底是什么名堂!”
我应了一声,两个人向一个大门走去。借着月光,瞅了又瞅,只见一块木牌上写着:户主姓名、年龄、男几口、女几口……
“这鬼办法,又能整住我们不成!”王澄同志愤愤地说。
也许话音和脚步惊动了院里人,大门轻轻开了,一个老人探出头,瞅了半天,认出了我们是新四军,既不让进家去,也不说句亲近的话,只是叹了口气,说:“没办法,出几块钱挂上这门牌,再不要跑反了!”说完慢慢地把大门掩上了。
看到这种情形,我们心里沉甸甸的。更严重的问题是,面对这种局势,区委的部分领导干部中产生了比较严重的消极退缩思想。他们不在困难的区域领导群众斗争,全部退缩到号称“打不破的铁皮乡(正诗乡)”去了。针对这种情形,县委在正诗乡召开了区委扩大会议,严肃地批判了消极退守思想,调整了干部,指派团总支书记陶采神同志下放到区任区委书记。会上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正诗乡, 所以能成为“打不破的铁皮乡”, 并不是真有一层“铁皮”,而是这里的党和群众团结一心,不畏敌,不气馁,英勇斗争的结果。敌人的据点—— 圩角镇就近在咫尺,“清乡”特工也三番五次来,天天叫嚷着编保甲,可是,正由于正诗乡党政军民勇于斗争,使敌人编不成保甲,挂不上门牌。会议中,新任的区委书记陶采神同志说:
“正诗乡能够成为‘打不破的铁皮乡’,别的乡为什么不可以呢?问题是在创造条件,一句话:发动群众,坚持斗争!”
摆在眼前的事实,活生生的榜样,教育了大家,使一些一度失去前进方向的同志,头脑清醒过来。
会后,我们立即又分头出动,到处介绍正诗乡的斗争经验,并根据地委指示,把斗争的主要矛头,指向伪区以上的保甲工作人员。行动队争先出动,深入到敌人据点附近,先后把北新镇、麒麟镇等地的伪保甲指导员、保甲训练班全部搞掉。启西区在陶采神同志领导下,仅仅经过十天的工作,七月三日一声号令,全区在一夜之间,把所有的门牌剥下,焚烧得一块不留。
这时,跳到“清乡区”以外的我军,也在各地积极配合行动,七月初,发动了八十万群众参加的一个规模空前的破击战,把由南坎到天生港敌人设置的二百余里长的竹篱笆,在同一个晚上,烧得精光。我军主力一部,还积极地向通西、通中、南通地区挺进作战……
敌人的“政治清乡”遭此重大挫败以后,并不甘心,又采劝强化”编保甲。办法是,集中五六百兵力,包围住一个保, 编成以后, 再编另一个保。当时的海中区,是敌人称为“红祸最重、受毒最深”的区,因此,“强化”编保甲的头一个目标,便是海中区。县委得到情报后,连夜进行部署,我们和“腾腾腾书记”陈清同志,先后赶到了海中区同仁乡。
第二天,敌人果然出动了。一大早,就以突然袭击,包围了同仁乡的一个埭。伪乡长徐沛在他的“皇军”保护下,带着一群乡丁,鸣锣呼叫,要全埭的人去开会。埭里的民兵和青年人,早已按计划转移了,等留下的百十个老人妇女和孩子,稀稀拉拉走进会场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伪乡长一看来的这些人,鼻子都气歪了,恶狠狠地骂道:“你们这里是寡妇埭?男人都死光啦?”
一位老人,慢吞吞地答道:“这几年,青年人死是死了些,还说不上死光!”
“那么人呢?都到哪去啦?”伪乡长问。
“老百姓各人有各人的生计,”老人说,“大家又不知今天开会,出门去啦!下次‘皇军’要来,早通知一声就好啦!”
伪乡长干鼓肚皮,说不出话来。便挨个去问妇女们,家里几口人,叫什么,多大岁数。妇女们都按事先编排好的,报名道姓。有真的,也有假的。甚至连死了多年的人的姓名,也报了出来。伪乡长突然从人群里拉出一个孩子,喝道:“你说,姓什么?家里几口人?”
大家一看,不由得捏了把汗。这孩子是村干部黄志高的儿子,还不满十岁,他要吐了实话,那可糟啦!谁知,这孩子十分机灵,面不改色,不加思考,开口就说:
“我叫陈小毛,家有四口人,爸爸是做小生意的,上青龙港去啦!”
“呸!胡说!”伪乡长吼叫着:“不讲实话,枪毙了你!”
“我是叫陈小毛,谁给你胡说哩!孩子眼皮也不扑闪地说:“你不信,等我爸爸回来问!”
伪乡长找不出破绽,放开孩子,又去问一些妇女和老人。老人们有的装聋作哑,有的打迷阵;妇女们有的说东,有的道西。闹腾到天快黑,民兵和区队在村外乒乒乓乓打了阵枪,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四军来了!”大伙便一哄而散。伪乡长和“皇军”,也就夹起尾巴走了。
晚上,我们回到埭上,又是一番景象,人们拿着伪乡长发给的门牌,吆喝着:“烧!快烧勾魂牌!孩子们到处唱着:
门牌是亡人牌,户口簿是阎王簿,
册子上了名,将来跑不成。
保甲编成功,壮丁抽个空,
哪个写我名,等死不如拚。
谁要编保甲,人人都可杀。
过了几天, 敌人又来了。 群众得到情况,早已跑光了。一个老人很有趣地对我们说: “铁将军把门,灶王爷看家,鬼子编保甲,请他编菩萨!”说得大家哈哈直笑。
保甲编不成,敌人扬言烧房子,并把六百多敌伪军分散开,安上十三个临时据点。我们研究了斗争形势,认为一股劲硬斗群众损失大,又施出一计,组织了几个上年岁的人,去找伪乡长说:“你们不能只给老百姓苦吃,门牌都是新四军撕的。你们有枪来编保甲,他们有枪来撕门牌,这叫老百姓有啥办法?”
斗争继续下去。有明争,有暗斗,搞得敌人焦头烂额。他们虽然放火烧了些房屋,抓了些人去,可是,二十八天过去了,敌人在海中区没编起一个真正的保甲。伪乡长徐沛的脚踝骨也被民兵打断了,这条走狗躺在据点里,天天挨鬼子的骂。
敌人在“政治清乡”的同时,还有所谓“经济清乡”和“文化清乡”。但他们的“军事清乡”、“政治清乡”没有实效,也就乱了步子。在经济、文化的战线上,更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我们四分区,盛产粮、棉、鱼、盐。敌人为了掠夺这些物资,一方面公开的下乡来抢,另一方面又实行经济封锁,广设税卡,加捐加税。我们就发动广大的群众,反掠夺,抗捐税。当时,我们的海东区二窎镇,曾经是一个热闹的集镇,又是个水陆码头。为了对付敌人来收税和设据点,和群众商量后,把全部的房屋拆掉,并在离镇几里以外的十字路口,开辟了一个临时市集。有一天,我们来到这个新开的市场,只见民兵在四面放哨,商贩就地出摊,买的买,卖的卖,熙熙攘攘,生意十分兴拢海货、文具、花布、皮鞋等日用百货,应有尽有。敌人一出动,远处的“情况标”——长竹竿上扎个草把——就一竿竿倒下来。赶集的人看到这标竿一倒,便快快地收拾起挑子,按规定的路线转移了。等敌人到来,这儿已经又变成了一个空常这个市场,群众起了个名字,叫做“朝天镇”。
王澄同志看到这种情景,赞不绝口地说:“好好好,没有深山密林,没有湖泊港湾,可是有人的山,人的海,我们总有办法。这个‘朝天镇’是一大新创造!海东区区委书记梅永熙同志向我们说:“我们不光有‘朝天镇’,还有‘游击课堂’哩!”我们问他:“什么叫做‘游击课堂’?”他解释说:为了对付敌人的“文化清乡”,不读敌人发的课本,许多学校也都把课堂搬到野外来了。他说着指指远处一个农妇:“喏!那就是我们‘游击课堂’ 的老师!
我顺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妇女穿一件茄花色土布衣裤,头发拢在帽子里,一手提一只篮子,拿一根竹竿,一手拉着个八九岁的女孩,正向我们走来。走近了,等她向我们打招呼,才认出:她是去年冬季实行“精兵简政”时,从分区机关下来的一位女同志。她挎着的篮里,有课本,有作业本。
“今天还上课?”我问了一句:“据点里的敌人出动了。”
“他们出动他们的,我们上我们的课!”她笑着,自豪地回答。然后,很熟练地把竹竿插在地上,又往竿梢上挂了一块红布,远远看来,像是一面小红旗。她告诉我们说:她的学生看见这个标帜,会从四面八方跑来的。
果然,不多一会儿,三十多个男孩子女娃娃,跳跳蹦蹦,从四面八方奔来了。又是笑,又是唱,使这个空旷旷的田野,顿时热闹起来。女教员让孩子们围成一个圈坐下来,掏出课本温课,响起了一片读书声。
看到这番情景,我们感到莫大的鼓舞,越发觉得敌人的“清乡”实在不能把我们怎么着。
三
斗争的浪头一个比一个高。我们胜利地渡过了三个月。
八月初,地委在如东县苴镇召开了会议,总结了三个月后“清乡”斗争的经验,提出了新的任务。于是,全区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捉黄狗”(伪军)、“打鬼子运动”。黄仓镇鬼子的一个小队正集合,曹长被打死了。许多据点受到了袭击,闹得汉奸头子张北生躲在南通城里悲哀地说:“我是落泪清乡啊!”
在这种局面下,我们就有可能改变反“清乡”初期以镇压为主的政策。民主政府颁布了 “自新条例”、“记红黑点条例”,广泛深入地开展对伪军和伪政权工作人员的政治攻势。许多据点里的伪军纷纷动摇,主动地和我们拉关系,找出路。海中区区长蒋拔同志,对我说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一个叫张泽清的同志在富安镇收公粮,正过秤,来了个伪军中队长。张泽清同志对他说:“这是给四老爷(指新四军)收的公粮,你客气点!”那伪军中队长忙说:“是,是,我知道老兄给四老爷办事,特来拜托保护的……”另外,我们还听说这样一件事:民主政府颁布“自新条例”以后,一天,一个叫陈廷刚的伪“清乡”人员,向我们的行动队自首来了;他刚办理好自新手续,伪情报主任突然出现了;他两个人你吓唬我,我吓唬你,末了知道走的同一条路,相互说:“咱们走在同一座桥上,谁也别挤谁,一块走吧!为了进一步发动群众,组织反“清乡”的力量,围困敌伪据点,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夜,全县来了一次总动员。一声号令下,各乡的民兵全出动了,有拿枪的,有拿刀的,也有拿钩镰、锄头的,有男也有女,有老也有小,人们呼叫着“打倒东洋鬼子!”“打倒汉奸!”的口号,从四面八方拥向伪军盘据的海复镇、富安镇、曹家镇、二镇、中央镇、日新河、聚阳镇……这声势,那气魄,正像一个老汉对我们说的:“不得了,不得了,简直像跌翻了罐里的赤豆,遍地滚啊!”
逼近敌人据点时,民兵们打枪扔手榴弹,没枪没弹的燃放鞭炮,有的还把鞭炮放在空煤油箱里点燃,那响声就好像机关枪。没有鞭炮的敲锣,打铜盆,人山人海,包围着据点呼叫: “德国败,日本快,不投降,见阎王!”这呼声,似乎能把天吼垮,地震塌;这呼声和江河的怒潮汇成了一片!
这个总动员、大示威,把全区群众性的对敌斗争,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伪军、伪“清乡”人员变成了过街的老鼠,跑到哪里,哪里喊打。一些小据点被围困得没米、没柴、没蔬菜,最后不得不自动撤退。从几个大据点里传出消息:鬼子兵夜晚抱头大哭,还说一个据点里有两个鬼子绝望自杀了。“九一八”之夜,我们又一次来了个全县动员,破公路,砍电线,围据点,最后把敌人各据点间的联系切断,使他们点不成线,线连不起点。我们则从被分割封锁的局面中,又彼此连结起来。此后,敌人又搞所谓“强化清乡”、“高度清乡”的新花样(又称“流血清乡”),也不能挽救其既成的败局了。
渡过艰苦困难的年头,到了第二年——一九四四年六月,我军即开始了全面的反据点斗争,在苏中区党委和军区号令之下,不到一个月,被攻克、围掉、逼走的大小据点约五十六个。七月间,分区陶勇司令员倡议:全分区部队,展开一个多打胜仗,多缴枪的竞赛,并订出缴敌新式机枪(九六式)一打的指标。不出两个月,鬼子的九六式新式机枪十二挺,便给我们装备上了。这时,我们不但恢复了反“清乡”前的局面,而且还有了扩大。在这个胜利的基础上,迎来了对日全面大反攻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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