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盛才讲述抗战时期博兴县刘井村抗粮的故事

Admin 发表于2016-04-29 16:04:05
秋夜,天高云薄,月朗星希被日寇“蚕食”后的博兴县刘井村,却像蒙着一层黑纱似的灰暗。全村看不见一星灯火,也听不到一声狗吠。就在这样一个夜晚,我带着武工队的一个班,悄悄摸进了秘密联络站韩福禄的家门。
韩福禄是刘井村的一个青年党员。每次,我们武工队活动到这个村的时候,常住在他家里。刘井邻近几个村原有十几个党员,先前同是一个支部,自从日寇“蚕食”了临(淄)广(饶)博(兴)地区以后,只因许多同志遭到了逮捕、残杀,许多党的基层组织遭到破坏,坚持下来的党员只得改为单线领导,韩福禄也就和其他同志中断了联系,在区委直接领导下,进行着隐蔽斗争。随着斗争的发展,日伪的气焰大为下降。已是恢复农村支部的时候了。这次我们来到刘井,就是按照区委的指示,恢复这个村的支部,加强这一带的斗争。
我们把邻近几个村的党员召集起来,支部大会就在韩福禄家里召开。我们在会上介绍了小清河北我军反“扫荡”的胜利,和各地武工队插入“敌后之敌后”的新的斗争形势,接着又传达了上级恢复支部的决定。大家听罢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半年多了,同志们都在极端艰难的环境下坚持斗争,如今又能脸对脸、心贴心地在一起开会、谈心了,怎不叫人激动!当场,同志们就唧唧嚓嚓地嚷着要将村里工作迅速开展起来。
可是,工作从哪里开始呢?
“抗粮!韩福禄最了解群众的苦衷,他说:“眼下穷苦人家都被鬼子、汉奸压榨得盆干碗净,点这引柴,准能把群众的怒火烧起来!”
韩福禄的提议使我想起一件事来。那是麦收以后不久的一天,我们武工队来到黎园的张大爷家里。和鬼子纠缠了整整一天,真想吃点东西,可是张大爷两口子只是一味给我们上白水,却不见他们引火做饭。后来,他们可能看出我们饿得实在撑不住了,才从墙上摘下盛着棉渣麸皮的篮子。张大爷颤着瘦骨嶙峋的身子对我们说:“同志, 别嫌弃, 实在拿不出手啊!”当时我们不知道实情,心想:麦子刚收下,难道已经吃光了?经了解,才知道日寇最近又加重勒索,家家都要交双份粮税,一份交给“皇军”,一份当作“国税”供养伪军、汉奸。伪政权的工作人员又趁火打劫,从中盘剥,迫得穷苦人家腹空肠断。韩福禄的提议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大家一致同意新的斗争从抗粮开始。同时,支部还决定以“看坡队”的名义,成立秘密民兵组织。
不几天,“看坡队”便在刘井村首先建立起来。韩福禄担任了队长,领导着民兵,常在坡前坡后巡视、望风,明着说是替乡亲们防盗、看庄园,暗里却串连群众搞“不资敌公约”。 “不资敌公约”,是借用群众习惯的传统形式搞起来的一个反“征粮”合同。乡亲们都说空口无凭,要求立个字据,按上指印,以免中途反悔。天天喝着瓜蔓稀糊糊的群众,早就忍不下去了,现在听说八路军的同志要来领导闹抗粮,又有“看坡队”替大伙撑腰,谁不乐意参加?公约传到谁的手里,谁就马上按指樱
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紧接着,刘井附近几个村也都先后成立了“看坡队”,各村的穷苦农民也都在公约上按了指樱
一场群众性的斗争眼看着就要酝酿成熟。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个意外的消息:黎园村的“看坡队”队长突然被人暗杀了。这真是一瓢冷水,直接对准着抗粮斗争的火苗泼来。群众议论纷纷,惶惶不安。
这究竟是谁干的呢?我们研究的结果,断定是伪村长贾阎王下的毒手。这人是个无恶不作的禽兽,日寇的忠实走狗。前些日子,我们曾几次写信警告过他,他不但全当了耳旁风,反而在本村大搞“自首”运动。现在,他又明目张胆地同我们对抗。为了打一儆百,经区委批准,我们决定搬掉这块抗粮斗争中的绊脚石。
接连两个夜晚,都没见到贾阎王的影子。这条地头蛇真是狡猾极了。隔了几天,我和特派员常云龙、班长孔庆祥,又顶着满天繁星来到黎园。刚和联络站的同志接上头,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嫂前来报告:“贾阎王正在村公所隔壁糟蹋人哩!”
我们随着那位大嫂的引导,刚刚走近一家宅院门前,就听到屋里隐约传来女人的悲惨哭声。贾阎王强奸民女的事,我们早就听说,如今,这个下流坯又在干伤天害理的事,大家再也忍耐不住了,便一窝蜂地闯了进去。贾阎王想要还手,我们的枪口已对准了他的胸口。他只得低首招认了暗杀“看坡队”队长、拆散、“看坡队”的罪状。不容分说,我们立刻把他拉出门外,结果了他的狗命。
台阶上一具尸体,门板上一张布告,转瞬间,消息风快的传遍了邻村四乡。这件大快人心的消息,不但鼓励了各村群众,也动摇了一部分伪村长,他们先后向我们拉起关系来。趁热打铁,我们紧接着就在各个基点村建立起了两面政权。刘井村的村长也“偷梁换柱”地推举了韩福禄。
两面政权的村长明里干着日军吩咐下来的差事,催粮、派差、搞“治安”;暗里却支持群众抗粮、抗差、给我们搞情报。虽然日军催粮的通知一道又一道地传来,村长们却用种种借口来拖延时间。有时催得紧了,就在粮食里掺上些沙子、泥块,应付一下。村政权一经掌握在我们手中,抗粮斗争便顺利开展起来了。这时候,韩福禄又担任了刘井邻近的张夏、九台、东郑、西郑等村庄的联络工作。每天东奔西串地传递情报,和村长们联系,忙个不停。 一天傍晚,我们刚从外村回到刘井,韩福禄神色紧张地将我拉到一边悄声说:“孙政委,风头不对呀!咱新近结起的几个扣子,怎么又断了线?”我询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他说有些伪村长忽然不露面了,而且还造谣:“八路的政策变了,说什么抓住伪方人员不问青红皂白就杀头。”我一听心中就猜出八九分,这准是敌人看到我们抗粮斗争搞得火红,想利用武工队杀掉贾阎王这件事,恫吓两面村长。
这谣言又是谁散布的?我们想弄个水落石出。可是,接连调查了几天,都没有头绪。
一天,我们在张夏庄召开了一个两面政权的村长“密约会”,研究收割以后如何对付日寇的征粮。往常,不论召开什么会议,他们都是积极参加,从不缺席,可是这次却有几个村长直到会议结束也没前来。这事使我联想起韩福禄听到的谣言。散会以后,我便立刻赶到艾赵庄,向没有到会的艾村长寻问根由。
艾村长本是个可靠的两面村长,曾多次给我们送过情报。一见面,我便直截了当地问他为什么不参加会议?他满面浮现难色,低着头说:“算咧,咱以后不干这行当了。整天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工作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给黑枣吃,哪如老老实实种地松心!”我急忙问他,这话从何讲起?他呆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黎园村贾村长的尸首,八成还没掩埋哩-…”经再三逗问,他才说出这个造谣惑众的人就是李秉南。
李秉南是伪博兴县的四区区长,是个家大业富,骡马成群的豪绅。他屁股坐在鬼子据点里,周围几十个村长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本来我们曾通过关系,和他打过交道,希望他能有所悔悟;如今,他却撕破脸皮甘心和我们为敌。李秉南散布的谣言,影响愈来愈广,有些已经与我们建立了联系的伪军,也逐渐改变了态度。事不宜迟,必须当机立断,截住这股逆流。
我们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对策。有人提议要对李秉南进行镇压,有人不同意,说镇压就是中计。目前正是谣言四起,疑人观风的时候,杀了李秉南,不正好应了敌人的谣言。两面政权一垮,对当前的抗粮斗争不利,对今后工作的开展也不利。会议开到鸡叫,最后决定“将计就计”,捉放李秉南,打消两面村长的疑虑。
深夜,我带着两个武工队员悄悄摸进兴福镇据点。从地下交通那里得到情报:李秉南这时正在一个“破鞋”家里抽大烟,我们便直奔而去。走近窗口,用手指轻轻捅破窗纸,往里一看,昏黄的灯光下,一男一女正面对面地躺在炕上。我叫通信员守住窗口,自己便和谢云诚闯进屋去。一股劲儿抽着大烟的李秉南,万没想到八路军的武工队员会到鬼子的据点来找他,一见我们,吓得面如死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押着李秉南,出了兴福镇,连夜赶回刘井村。开始,李秉南一口咬定谣言不是他散布的。后来,我们向他说明利害关系,和我们的政策,他才认了罪。又经过几天教育,李秉南表示愿意悔过,并且答应了我们提出的两个条件:第一,敌人的征粮、抢粮计划按时送到武工队;第二,在鬼子面前尽力掩护两面村长的工作。随后,我们就把他释放了。所谓“八路政策变了”的谣言不攻自破。
在这期间,我们武工队配合民兵,还打了两次小仗。一次是伏击鬼子的一个小队,抢救了准备押往博兴的四五百名壮丁,一次是袭击下乡抢粮的一个伪军中队,拦下了劫走的全部粮食,还缴了一挺机枪。连续两次战斗的胜利,更加鼓舞了群众的斗争情绪。有些伪村长更加向我们靠拢,旧关系又重新搭上手,新关系陆续前来穿针引线。两面政权和群众性的抗粮组织飞速地蔓延全区。
转眼已到秋收时节。武工队员和民兵掩护着老乡,投入了紧张的抢收。前些日子,我们接到上级的指示:由于太平洋战争吃紧,日军正企图在中国加紧掠夺粮食。最近又接到李秉南送来的情报,说鬼子已在各据点设立了“征粮”站,准备了大批驴、马、大车,并要伪军协助限期把粮征齐。看来,庄稼上场以后,就要同敌人展开一场激烈的反征粮斗争。
区委根据这个情况,早已作了布置,要求各村紧急动员起来,快收、快打、快藏。各党支部也连续召开了几次会议,对收割以后的反征粮斗争作了周密布置。这时候,刘井不但已有了专为我们武工队建立的地下修械所、地下医院,前些天,党支部又动员乡亲们挖了许多地下粮栈,张家的灶窝连着李家的炕洞,打村前的柳树林,可以通向村后的坟圈。粮栈的进出口伪装得很好,只要没有人告密,敌人绝对发现不了它。
一天晌午,我又来到刘井。刚进村公所的门,韩福禄就抢着向我报告:“孙政委!你来得正好。昨天来了一个催粮的伪军,限明天一定把粮食送进据点,你看咋办?”我已接到好几个村子的报告,内容大体相同。不能再拖延时间了,我要韩福禄马上发动群众,连夜动手,把粮食藏进地下粮栈。
夕阳西下,朦胧的夜色笼罩了刘井。全村不分男女,一齐忙碌起来。“看坡队”在村外放哨,其余的青壮年扛的扛,背的背,把一袋袋的粮食搬进地下粮栈。不到几个小时,全村的粮食全部收藏妥当。过半夜,一阵枪响之后,“看坡队”的队员们押着一辆辆装满了高粮皮和玉米杆的大马车,出了刘井。长长的队伍从伪军据点附近穿过。驴马的嘶叫声,大车的轧轧声,惊动了伪军。他们趴在围墙上,眼巴巴的望着这条莫名其妙的黑影,只是不停地放冷枪,却不敢下来。队伍由西往东,绕了一个大圈,在天亮之前又悄悄回到原地。
清晨,兴福镇的日军接到了伪军的电话,伪区公所也接到了韩福禄的报告。同一个时间,一样的内容,都说粮食被“八路”抢走。鬼子干瞪着眼,无可奈何。
日军催不到粮,狗急跳墙,下了一道命令:要伪军出动进行武装抢掠。消息传到我们耳边,武工队员们纷纷要求主动打击敌人,以攻为守,把鬼子据点一窝端,彻底粉碎敌人的抢掠阴谋。
一天,十里堡的一个地下党员送来情报,说镇上有个外号张大个的伪军,在九台被俘释放回家以后,本想洗手不干了,前两天突然又被抓进炮楼。张家撇下个媳妇,成天价抱着孩子,哭天叫地,欲寻短见。十里堡是刘井东北的一个据点,里面驻有五十余伪军。我们早想拔掉这颗钉子,如今有了这条线索,便抓紧对张大个做争取工作,进行攻打十里堡的准备。
几天以后,十里堡的地下党员便和张大个子谈妥了,约定在明天夜里十点动手,以香火为号。据他们汇报:那个姓张的伪军被抓回炮楼以后,又遭了几次毒打,加上我地下党组织对他家属的照顾,所以一和他谈判,便决心弃暗投明。经大家反复研究,都认为张大个不敢轻易捣鬼。当然,行动前也要做好意外的准备,以防万一。第二天,我们动员了刘井方圆十余村庄的民兵配合行动。天一落黑,民兵们分别封锁了附近的交通要口,十里堡被孤立起来了。这时,趴卧在据点前的武工队员们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炮楼香火摇动。
炮楼上仅有的一盏灯,也忽闪一下熄灭了。
半个小时以后,有人惊喜地喊起来:“香火!果然,在那乌黑的炮楼根底,冒出了一颗微弱的火星,火星随即缓缓的在昏暗中晃着圈子。我们全力向前扑去。
同志们像一阵风跑到壕沟边缘上,张大个早放好了吊桥,队伍飞进了围子。
按照张大个的指引,有人登上炮楼,有人跳进卧房。悬挂在墙壁上的“三八大盖”被我们摘在手里,同志们连声吆喝:“缴枪不杀!全据点五十来个伪军在睡梦中乖乖被我们俘虏了。
民兵们也围拢上来,搬运粮食,清查枪支。然后架起干柴,把据点烧成了灰烬。
十里堡战斗以后,敌人再也不敢远离据点抢掠。一九四四年春天,分区独立团从小清河北派来一个连队,在当地广大民兵的配合下,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又连克兴福、马庄、金寨、王家营等二十多个据点。小清河南北的抗日根据地,又重新接连在一起了。我们的武工队,也由原来的中队扩大为独立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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